第47章 第四十七 昌吉4
第47章第四十七昌吉4
正月晴好,拜年納吉。
「今年得去趟司家拜年。」桌上擺滿了禮盒,凌靜顯了懷的身子依舊輕便,手搭盒上拍了一下,「雖沒認回司家,但畢竟是長輩,二哥跟鄭姐姐的婚事順帶知會一聲。」
凌瓊點頭,「好。」
他們挑了正月初九的日子去了金玉巷司允府拜訪,喜得老太太合不攏嘴。
府上臨時辦了團年宴,宴間司家人望向圍桌坐滿的大房方向,對視一眼,各自心緒萬千,大房難得有這麼熱鬧的時候。
一場團年宴,司允琨一大家子吃得食不下咽。
少夫人回到屋甩了袖子,憤憤坐下,問丈夫司允琨:「你爹到底什麼意思?是打算把凌家那幾個孩子全認回司家?那你算什麼?」
司允琨擰著眉頭,說:「我僅是過繼給大房的繼子。」
少夫人騰身站起,「繼子怎麼了?族譜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你就是大房嫡長子!該你承爵!是,按血緣至親,你不是親生輪不上,我們打落牙齒也就認了。別的你要是再不爭,哪還有你份?!」
尖利女音傳出屋樑,院子里椿樹俏沒聲兒地冒了嫩芽。
一陣風拂,窗格下方的茶湯上面漂浮了新茶牙尖,凌淮領著凌岑回了屋,問道:「有眉目了嗎?」
「有。同心蠱,分子母,需要有個人甘心情願吞下子蠱,便可讓母蠱服用者食享子蠱者壽命。但是,」凌岑話音一轉,「要行西疆巫術。」
凌淮斟茶的動作一頓,慢抬眸,「同心蠱?」
凌岑說:「且很難練成。祭書中記載西疆國庫僅藏有三枚供國主續命,於百年前用去一枚,到如今,沒了具體記載,沒法知道又用了多少,是不是還剩兩枚有待商榷。還有就是西疆國荒漠里有座綠洲城池,世人稱之為荒漠迷城,城中聖女手上有一枚姻緣同心蠱,是唯一不需要施行巫術便能續命的金蠱,但需兩情相悅才能同享壽命,不同心便同死。」
他掏出一沓紙,上面記著筆記,展開茶几上,接著說:「我託疾已向江湖上打聽了一下,說那枚姻緣同心蠱於十幾年前因西疆國戰敗,十二長老向聖女討了葯,上供給了北域皇帝。」
凌淮盯著杯中茶水緘默,姻緣同心蠱的用途,沒人比他更清楚,世人僅是耳聞,未曾目睹。
凌岑說:「如此看來,寧三怕是用掉了一枚,他那亡妻替他抵了一命。寧三也是命薄,以命換命都沒治好他那病,卻也命大,至今還沒死。」
炭盆蒸騰著熱氣,凌岑順手丟了紙,星點炭跡蔓延,冒出陰陰藍火,幾頁紙悉數化了紙灰。
凌岑取了火釺子將完整的紙灰搗碎,徹底毀屍滅跡。
正月的夜裡倒寒,凌家一行人伴著幾粒星子回到東郊。
楊甘攙扶著凌靜回了楊家。
丫鬟提著燭燈在前,凌瓊吐出一口濁氣,轉頭問疾已:「司家那邊你怎麼看?」
疾已笑道:「三位少爺眼下成了香餑餑。」
「得虧當時三姐拉住了我。」凌岑插了一句,「那麼大一屋子人還非得擠一塊兒,嘰嘰喳喳,天天這樣得煩死。家有一老不分家,也不見得儘是好事。」
院子里涼風卷葉,章冬婆子急急忙忙捧著一張毯子撞面跑來,一把裹了阜安。
司家人多熱鬧,阜安跟府上的小孩玩鬧了一天,在回來的半路上就睡著了,趴佩詹卿肩頭睡得起鼾。
凌瓊輕刮阜安鼻尖,寵溺道:「貪吃又貪睡。」
夜裡涼,擱司府端著假笑應付了一整天,一個個疲倦不堪,凌瓊和疾已也緊趕著回了屋。
凌岑領著李觀棋回院子,李觀棋手腳麻利開門,摸黑進屋,預尋燭燈照明。
燈沒點亮,只聽見黑暗中響起重物摔地聲。
「怎麼了?」凌岑以為李觀棋撞到什麼東西,或是不小心打翻了什麼擺件,快跑幾步,他習武,夜視眼力比常人好,習慣了暗處,略模糊的眼力漸漸恢復。
見得燭燈柱台前站著個鬚髮茂密的中年男人,身形壯實得如同一頭熊,黑袍裹身。他眼神矍閃,頭上裹著一圈二指寬的錦箍,青藏色繩子纏編著一股股小辮。
凌岑猛地頓足,頃刻緊繃了脊背,雙手攥拳,蓄勢待發。
眼睛往地面一掃,只見李觀棋趴倒他跟前,人事不知。
方才那道聲響,怕是眼前這男人弄暈李觀棋時發出的倒地聲。
凌岑緊盯著男人,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打算先行開口。
「我沒惡意。」男人向前邁出一步,「又見面了。」
凌岑擺出對招姿勢,藉機將藏於袖口的蠱毒放出,冷靜道:「我不認識你。」
「你學的這點小把戲對我無用。」男人不緊不慢邁著步子走近他,「四年前賣你書的老商販可還記得,那就是我。」
凌岑向一側繞著圓弧慢慢接近李觀棋,保持一截安全距離,他依舊沉著眼,「閣下此番前來有何見教?」
男人停步,「要拜師嗎?書上記載的我都會,書上沒有的,我教你。」
凌岑聞言齜牙一笑,一口如瓷白的牙,他立在李觀棋身前,將他護在身後,說:「天不掉餡餅,擱我這兒設陷阱呢?」
恰時屋外一陣風起,吹動沒關嚴實的門板吱呦作響,其中似混雜有衣衫窸窣聲,幾不可聞。
如此細微的動靜,卻驚得男人猝然回頭。
疾已悄然立於門口。
「好耳力。」疾已讚歎。
男人變得謹慎,不再是方才那副處變不驚的神態。
「跟這蟊賊廢什麼話,打!」凌岑順手拿了一根鐵釺子衝上前。
男人功夫不錯,掌勢開合,能同疾已打個有來有往,卻招架不住凌岑藏在背地裡亂戳他經脈。
桌椅碎裂,家中擺件受了無妄災,砰砰乓乓摔得稀碎。
疾已軟綿無力掌風揮出,卻比拳頭更有力,男人掉以輕心,接不住疾已一綿掌蘊勢,被逼得連連後退,他抵了柱基,堪堪剎住腳。
男人狠狠皺眉,盯向疾已,「佛掌?你是佛門中人?我不想傷你們,此次前來是誠心收徒。」
凌岑啐去一口唾沫,「半夜三更藏我屋裡還打傷我的人,裝腔作勢,惺惺作態,我可不稀罕這樣的無恥之徒做我師傅。打他!」
男人甩袖負手,冷聲道:「你們要再往前一步,準保七竅流血。」
一聽這話,疾已駐足原地,凌岑環臂一笑,尤為識時務,開口服軟,「好,我們不動。」
男人一聲哼,隨即愣怔,緊跟著腿腳一軟,臉朝地後腦朝梁,直楞楞地重摔倒地。
「你……」男子此刻連發聲都感到尤其困難。
「就是普普通通的軟骨散。」凌岑拍著巴掌喝彩,「不過呢,是加強版,還超級加倍。滋味如何啊?我還是第一次用人身上,效果不錯嘛。四姐姐的方法果然好用。」
疾已服下一粒藥丸子,順手把瓶子拋給凌岑。
凌岑仰頭吃下一粒,緊趕著跑去喂李觀棋,一連塞進去好幾顆。
喂葯跟喂糖豆一樣,疾已無奈嘆氣,「是葯三分毒,一粒足矣。」
凌岑停止灌藥丸,拍了好幾下李觀棋的臉,還是沒醒,他嘴裡嫌棄道:「喂這麼多葯還沒醒,真沒用。」
疾已掰開男人的嘴,投餵了一粒。
男人稍微恢復了一點力氣,能自己撐著身子,慢慢靠著柱子坐起。
他氣喘吁吁捂著胸口,出氣不勻,「你們,怎會有解藥?」
「要不然我怎麼會學得那麼慢,平日里又要讀書上課,又要練功習武,又要養蠱制毒,又要配備解藥,很耗神的好嗎?我又不是什麼絕世天才。」凌岑攤手,神情苦惱,「沒辦法,答應了三姐姐習毒必配解藥。醫毒不分家,萬變不離其宗,專研此道一久,暫緩毒性的解毒丹還是能煉製出來。」
凌岑問他:「你到底誰啊?沒見過上趕著要收人當徒弟的,肯定不安好心。」
男人終於露出一抹笑,說:「烏穆塔達。荒漠迷城前任祭司,你生父。」
凌岑:「……」
凌岑轉頭看向疾已,眨巴眼睛,盛著迷茫。
他不想要這勞什子師父,更不想要什麼狗屁生父。
屋外落葉打著轉,飄零歸根。
次日一早,凌家聚首花廳,除了凌靜,皆來回晃動腦袋,打量烏穆塔達和凌岑,企圖從這兩張臉上找出一點相似來。
這麼一個壯碩結實的糙大漢,是怎麼生出這麼細白嫩肉的親兒子?
凌瓊開口:「那,阿岑他親娘……」
「我有她畫像。」烏穆塔達從黑袍里掏出一卷畫,遞給凌瓊。
話音不對,凌瓊心裡一咯噔,沒立即展開,問:「只有畫像?」
「嗯,」烏穆塔達諱莫如深,明擺著不願多言。
凌瓊掃了眼凌岑,他臉偏去一邊,不知窗外有什麼值得他去瞧的。一向湊熱鬧不嫌事大的人,頭一次有熱鬧擺跟前,卻一副興緻缺缺的模樣。
畫卷緩緩展開,露出絢麗奪目的疆域女郎。她生得極美,一種艷而不俗的美,金銀首飾加身,一襲紅裙舞衣,肚臍貫穿著金鏈,赤足於大鼓面上,舞姿翩翩,彷彿是拿濃墨重彩勾勒出一幅神女飛天圖。
破案了。
兒肖娘。
凌瓊把畫亮凌岑眼前,說:「你親娘可真漂亮,作為女子,我一向以容貌驕傲,見了你娘,我實在自愧不如。」
凌岑眸子微動,飛快掃了一眼,一把收了畫,劈頭蓋臉地質問烏穆塔達:「她死了?」
烏穆塔達點頭。
「怎麼死的。」
「我已報仇。」烏穆塔達避重就輕,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我知道了,我是累贅,所以把我扔了。」凌岑笑得無邪。
凌瓊和凌靜對視一眼,只覺得揪心。
烏穆塔達平靜地說:「形勢所迫。我挑了好些人家,才挑中善待孩子的凌家,見你笑得開心,我才離開。」
凌岑依舊笑得燦爛,說:「我現在過得很好,一不需要師父,二不需要生父。你走吧。」
烏穆塔達面上不見絲毫情緒波動,說:「你們不是在查寧家嗎?不用查了。寧三公子是我盜出同心蠱施術所救,只為還寧二夫人救命之恩。」
凌岑譏笑:「不知道我們跟寧家有仇?」
烏穆塔達說:「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你我並不衝突。」
「不衝突?」凌岑拍桌而起,「要不是你,寧三早死了!他死,就不會弄出那麼多幺蛾子!我們家不歡迎你,再你的會!」
烏穆塔達站起身,摸著心口向他們鞠躬,冷靜有禮,「後會有期。」
話音落,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佩詹卿心腸軟,柔聲勸道:「阿岑,那畢竟是你生父,萬般不得已才將你託付給別家撫養,還是精挑細選才挑中凌家這麼好的人家。事出有因,何必置氣?」
凌岑梗著脖子說:「又用不上他,留著他吃白食?我們家又不是慈幼局。」
烏穆塔達認子一事被凌岑快刀斬斷,事後凌鐺從凌淮口中得出此事,很是惋惜了一陣子。
有關於凌岑在書中的劇情她記得一個大概,烏穆塔達雖不善言辭,卻稱得上是一位合格的父親。
烏穆塔達是荒漠迷城的祭司,蠱術巫術出神入化,盡心輔佐聖女掌管沙漠綠洲那座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城池。
凌岑的母親是江湖邪派送於西疆長老的禮物,她本是聽琴山莊的小姐,一手紅鞭用得宛如游龍,不曾想,邪派半夜找上門尋仇,一夕間被滅了族。
唯她獨活,又因貌美而被掠至邪派充入媚坊,她伏低潛伏,讓她學什麼都肯學,自此能歌善舞,更會媚術惑人心,爐火純青。
派里將她送給了西疆長老做玩寵,她藉此暗殺了三位長老,挑起江湖與朝堂的紛爭,引得西疆國派兵圍剿邪派。
反間計成功了,邪派被朝廷清剿,斬草不除根,派中仍有餘黨追殺她報仇,她便逃到了荒漠迷城,遇到了城裡的祭司烏穆塔達。
書中有關於凌岑父母之間發生的事描述不多,只知凌岑母親先撩撥的烏穆塔達,烏穆塔達不懂情愛,不代表是塊不開竅的木頭,因此,常年勾搭,天雷勾地火終有失蹄,一不小心就懷上了孩子。
好巧不巧,孩子剛生下來沒幾天,仇家找上門。
他們拿城中百姓性命要挾烏穆塔達交出凌岑母親,烏穆塔達心有大義舍不下百姓,私心更割捨不了自己的妻子。
她沒讓他為難,獨身一人跑了,還揚言挑釁,領著一眾仇家追出城外。
烏穆塔達匆忙趕到時,她似乎專等了他來一般,橫刀於頸側嫣然一笑,在包圍圈中將刀刃抹得決絕,當場身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