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光日

在無光日能做的事情很少。

大多數人，特別是平民階層，一到下午四點的時候就早早地上床休息，在睡夢中度過長達十二小時的黑暗，如果提前醒來，那就要麼繼續睡，要麼就靠著發獃來打發時間。

當然，也可以點亮燈心草蠟燭或者提燈來打發時間，這個世界並不缺能源。

不過，很少有人會這麼干，雖然燈心草蠟燭並不算貴，一般一便士就能買到不少，可為了省錢，絕大多數人都是選擇一覺睡過十二小時，而有伴侶的平民們則會趁著黑暗的時間裡，與自己的伴侶溝通感情，等到玩累了再睡，這一覺一般都能拂去大部分的疲憊。

而一些打光棍的平民，他們生活貧困又不檢點，也不對未來抱什麼期望，待每周的無光日到來，他們就會去往妓院和小旅店群聚的街道，好好地找人過上一夜，這時那一帶的生意會格外火熱，由於求大於供，包夜的價格甚至能漲到六十便士，要知道，一般的工人辛辛苦苦工作一周，周薪也就一百多便士左右。

艾赫靠著蠟燭，看了一會書之後，覺得沒什麼事情可做，便吹去了蠟燭。

房間里的一切又沉入到了黑暗裡。

艾赫摸黑爬上了床，慢慢地闔上眼睛，等候起第二天的到來。

……………

在凌晨四點的時刻，瑞登市的所有煤氣路燈都亮了起來，而比煤氣路燈更早起床的，則是在黑暗裡發獃的人們，而比這些在黑暗裡發獃的人更早起床，就是敲窗人。

敲窗人們舉著火把或者提燈，手裡拿著一根長木棍，走過瑞登市的大街小巷，敲打人們的窗戶，提醒人們不要睡過頭，及時去各自的崗位上班，上到中產階層，下到貧困階層都在那一聲聲敲打下從床上滾了起來，他們換上衣服，在外面吃過一份麵包夾黃油之後，就急匆匆地趕去上班。

咚、咚、咚。

公寓的窗戶被敲響，艾赫爬起了床，等到煤氣路燈亮起之後，洗漱好的他走出了房門邊，正打算出門。

「你要去哪？」

海德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買早餐和報紙。」

艾赫回道。

「那順便幫我買杯咖啡。」

說著，海德薇遞了個水壺過來。

艾赫接到手上，他推門而出，站在公寓樓上，打量著這座充滿廢氣的城市。

煤氣路燈在黑暗裡不斷放著光芒，這個世界的路燈的明亮程度要比自己記憶里強上不少，整座城市燈火通明，可即便如此，頭頂仍然是灰濛濛的一片。

艾赫踏著鐵梯子，走下公寓，馬路上穿行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們大多數都是低頭走路，彷彿身上有什麼重壓似的——他們要開始長達十二小時到十六小時的工作了。

不過，在道路上，艾赫時不時能聽到，這些人興緻沖沖地談論昨日的奇景。

很快，艾赫就輕車熟路地來到了市場，這裡人聲鼎沸，道路上儘是雜物和髒水，小販們的聲音充斥在各處。

「四分一便士，蟹鉗只要四分一便士！」

「美味的熱鰻魚、美味的熱鰻魚！」

「看看這，姜啤、黃油麵包、一條鯡魚，只要兩便士！」

「半便士的糖！半便士的糖！」

………

集市裡到處都是叫賣聲，街販們聚集在集市的路燈下面，食物香味與泔水臭味互相交疊，路人們行色匆匆，不少人隨便買上一份早餐就轉身離開了。

艾赫買了兩份麵包片夾黃油，然後再為海德薇買了一杯咖啡，總共花了一個半便士，其中咖啡半便士。

在這之後，艾赫來到報亭前，開口道：

「要一份《瑞登日報》。」

報亭的店主看到艾赫，咧開嘴笑了，

「艾赫，今天的報紙還沒刊印呢，延期了。」

「怎麼了嗎？」

「你不知道嗎？昨天發生了大事，突然間有一道光…」

報亭的店主激動萬分地把昨日的景象描述了出來，在說完之後，他感嘆道：

「這一定是晨星女神的眷顧，一定是祂在可憐我們。」

艾赫沉默了片刻，而後問道：

「為什麼這麼說？」

店主看了艾赫一眼，奇怪道:

「這當然是…因為大家都這麼說。」

艾赫先是錯愕了一下，很快便笑了笑，

「那就讚美祂，慈悲的晨星女神，給我來一份《王后報》吧。」

店主應了一聲，轉過身去，旋即就把《王后報》交到了艾赫的手上。

由王室資助的《王后報》是全國發行的報刊，自創辦以來，從來沒有出現過延期的情況。

艾赫接過報紙，轉身離開了。

報亭的店主深深地注目著艾赫離去的背影，片刻后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將自己與A12的對話記錄下來。

等艾赫回到公寓的時候，路上的行人肉眼可見的變少了，人人都如同齒輪一般開始轉動，工廠黝黑的廢氣再度上涌，為頭頂的天穹再增添一抹黑暗。

艾赫三下五除二地就吃完了早餐，而後依靠著蠟燭的燈光，翻看起手裡的《王后報》。

正對面的海德薇則一邊啜飲著咖啡，一邊享用著黃油麵包，她向來都是這樣慢條斯理。

艾赫的目光落在了奇聞軼事的版面。

《王后報》作為一份全國性的大報紙，不僅有關於首都的新聞，對於王國各大城市的新聞也均有涉獵。

剛剛好，艾赫就看到了關於瑞登市的新聞。

【四隻手臂，兩個腦袋，雙眼外凸，一張臉慘笑、一張臉哭號，一男一女、不男不女。全市最火爆的馬戲團突遭大火。

灰燼之中，團長因救火而失手墜落，被鋼筋自下而上捅穿，團長夫人則面帶微笑地上吊，好像另有隱情。

整個馬戲團淪為了不能提及的禁忌，在煙霧中被人遺忘。

然而，突然有一天，你再度收到了馬戲團的邀請函……】

故事到這裡戛然而止。

艾赫的臉龐抽動了一下，滿臉無奈。

剛剛才看起勁了，就這樣斷了……

算了，斷了就斷了吧，都是些聳人聽聞的都市傳說而已。

馬戲團大火這件事，自己好像有些印象，不過好像是北城區那邊的事，發生在一年多之前，而且流言蜚語滿天飛。

「竟然是《王后報》？」

海德薇注意到艾赫手裡的報紙，驚奇道。

「《瑞登日報》延期了。」

艾赫回道。

海德薇點了點頭，而後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咖啡，目光落在哥哥手中的報紙上，隨意道：

「在我們學校，女生們幾乎人手一份《王后報》。」

「哦？那《瑞登日報》呢？」

「呵…女生里沒有人會看《瑞登日報》，那是老男人的報紙。」

海德薇有些嫌棄地說道。

艾赫苦笑了一下，緊接著問道：

「為什麼你們女生這麼熱衷《王后報》？」

「還能因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奧若拉王后。」

說著，海德薇指向了報紙頂部的黑鷹徽章，那由奧若拉王后的家族紋章修改而來。

奧若拉王后…在這個世界的這個王國里，簡直是相當於維多利亞女王般的存在。

艾赫無聲嘀咕了起來。

不過與自己記憶里的維多利亞女王不同的是，奧若拉王后並沒有掌握那麼多的實權，絕大多數的權力都被把握在她的攝政王父親手中，而她更像是這個國家的吉祥物。

許多政策都以她的名義頒布，可到底有多少政策真的經由她手，就不得而知了。

「哥哥，送我去上課吧。」

忽然，海德薇開口道。

「哦。」

艾赫答應了下來，而後問道：

「為什麼？」

海德薇很少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特別是在買了自行車以後。

「因為…我突然之間很懷念你送我上學的時光。」

海德薇遲疑片刻后道。

「這很肉麻。」

艾赫笑道。

海德薇轉過頭去，默不作聲。

…………

「目標A12已經離開了公寓，正在前往既定區域。」

公寓外的不遠處，兩個身著黑色短袖大衣的男子站在街角的陰影，其中一個人手拿單筒望遠鏡，另一個埋頭在筆記本中記錄。

按照監控者的例行慣例，人形禁物一旦表現出異樣或不穩定狀態，就必須進行一輪的能力測試，一是為了評估繼續封印的風險和代價，二是為了對人形禁物進一步的深入分析，找出真相。

這一次測試由副隊長維羅妮卡親自組織，大半個監控者們都已經布置在了相應的位置上。

行動代號為：馬戲團。

「來吧，讓我們看看…」

「你到底是嘩眾取寵的小丑，還是真的有所能耐，

所謂的『救世主』，你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