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給張湯和主父偃看座
「君子,你在想什麼?」
將一杯熱騰騰的奶茶端到劉據面前,迪麗拜爾輕輕依偎在了他的身邊,輕聲呢喃著問道。
人們常說「小別勝新婚」,但現在劉據與迪麗拜爾就正處於新婚階段。
這奶茶自然也是劉據的「發明」。
無非就是西域盛產的羊奶與大漢茶葉混合煮制的產物。
這個時代還沒有蔗糖,雖然可以使用蜂蜜替代,亦可輕易尋得甜膩膩的葡萄糖漿,不過劉據在後世喝奶茶也不喜歡加糖。
「我在想你們的大月氏語,我恐怕需要很久才能學會。」
劉據回過身來騷騷一笑,一隻手已經極不老實的在迪麗拜爾身上遊走起來。
雖然劉據的學外語與字面意義的學外語不是一個意思,不過他現在也的確對大月氏語有了一些了解。
比如「迪麗拜爾」這四個字,在大月氏語中就是「美人」的意思。
迪麗拜爾人如其名,對得起這個名字。
「君子又在拿我逗趣!」
迪麗拜爾「嚶」了一聲,嗔怪著躲開劉據的魔爪,轉而又道,
「聽聞今日自天漢而來的天子使者到了這裡,君子見過使者之後,就一個人回了寢宮,長久沒有出來,我擔心君子遇上了什麼難事,才特意過來陪伴,君子卻又來欺負我。」
自劉徹推行《太初曆》,也將年號改為天漢之後。
如今國外的人也將大漢稱作天漢,將大漢天子稱作天漢天子。
「不必大驚小怪,不過是我父皇準備舉辦一場封禪盛會,邀請各國派使者前往觀禮,順便也召我回去一同參加封禪。」
劉據笑了笑道。
「封禪?」
迪麗拜爾似乎不太理解「封禪」的含義,畢竟大月氏也不搞什麼封禪。
若換做是匈奴人或許就容易理解多了,因為霍去病曾經搞過的封狼居胥,就是封禪儀式,只不過與劉徹的封禪本質不同罷了。
「封者,告天之功,禪者,告地之功,因此封禪在天漢是功成名就的最高典禮。」
劉據簡單的給她解釋了一下,雖然面上依舊笑著,但心中卻莫名的悵然。
因為時隔數年,劉徹終於又召他返回長安了。
而且這次與以前不同。
以前,劉徹是帶著一種顧忌與防範的心態,勒令他回到長安復命,這其中雖然未必全是惡意,但也絕不是好意。
而這次,劉據卻能感覺到,劉徹是真心實意的邀請他的一同參與封禪。
甚至可能還帶了一種將大漢託付到他手中的期許。
畢竟雖然劉徹現在已經不再對那些方士巫師的話深信不疑,但乘龍登仙、長生不老的夙願,也在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與日俱增。
萬一黃帝的傳說是真的呢?
而且以大漢目前的形勢,劉徹也的確有資格報功於天地,從詔書中的口氣就可以看得出,劉徹對這次封禪報有極大的希冀,深信神龍會垂下鬍鬚來迎接他登仙。
不過劉據心裡卻比任何人都清楚。
神龍是不會出現的,不只是劉徹不會成功,在劉徹之後亦有數位不同朝代的天子封禪,有的天子功績足以驚動天地,有的封禪就像一個自欺欺人的笑話。
而他們最終都沒能如願受到神龍的迎接。
不過封禪也並非完全沒有意義。
正如劉據所說,在他心裡,封禪就是代表功成名就的最高典禮。
臣子立了功,可以得到封賞,後世還有丹書鐵券和獎章作為佐證,那麼天子向天地表個功,自然也無可厚非。
現在唯一令他為難的則是。
劉據不能回去,劉徹的年紀越大就越危險,他就越不能回去。
可俗話說,抬手不打笑臉人。
劉徹此前將他復立太子,這幾年也放開手腳由著他以太子的身份在西域蓄積自己的力量,再未下詔催促他回去復命。
從這樣的表現來看,劉徹已經給了他很大的信任。
而這一次,劉徹即將舉行封禪大典,這無疑是他這一生最重要的盛典,意義絕非誕辰、節日可比,如今下詔邀請他這個兒子回去一同參與,於情於理他都已經沒有了繼續推辭的理由。
甚至劉據都可以想象。
如果劉徹舉行封禪大典的時候,滿朝文武官員盡數相隨,海內諸國使者皆都慶賀,獨獨他這個最受恩寵的太子沒有到場。
劉徹恐怕非但是面子上掛不住,心中也會一定極為失望與惱怒。
甚至就算讓他站在劉徹的角度去看待此事,他都覺得自己這是養了一頭白眼狼。
說實話。
想到劉徹這幾年對他的態度,他這心裡也難免有些不忍。
可是再一想到「巫蠱之禍」,劉據的內心又不自覺的堅硬了起來,他還是不甘心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劉徹手中。
何況這幾年之中,桑弘羊、霍光、韓增、路博德和李陵等人也都陸續回京述過職。
他們給劉據帶回來的消息,尤其是霍光給他寄來的密信,亦讓他不得不防。
霍光此前是奉車都尉,與劉徹的近侍關係密切,自然也更了解劉徹的近況。
他在密信中親筆告訴劉據。
劉徹這幾年的記性比以前差了不少,有時夜裡還會莫名發癔症。
有一次大半夜起來,大叫著將正在當值的小黃門喊進寢宮,非讓小黃門在龍榻前給張湯和主父偃看座。
這可直接嚇尿了小黃門。
因為張湯和主父偃早就已經不在世了。
這兩個人,一個官拜御史大夫,一個官拜中大夫。
張湯是有名的酷吏,同時也是清廉的官吏。
死後抄家時他的家產不足五百金,追根溯源全都是劉徹賞賜的財產。
而他在世時,曾協助劉徹改革幣制,實施鹽鐵官營,算緡告緡,打擊富商大賈,稱得上是劉徹的左膀。
主父偃則是有名的縱橫政治家。
他在世時,提出了四個對大漢影響深遠的主張:
實施推恩令、遷徙天下豪傑富戶於茂陵、於朔方屯田設郡和立衛子夫為皇后。
這些主張究竟起到了怎樣的作用,根本不需多言,稱之為劉徹的右臂亦不為過。
可惜這兩個人均未得到善終。
張湯受人構陷,劉徹或是聽信了讒言,又或是只想做不臟身的裁判,於是下令嚴查,最終張湯百口莫辯,不得不自殺自證,拉著陷害他的人和當時的丞相庄青翟做了墊背。
主父偃也是一樣受到構陷。
此人雖沒有張湯清廉,也未必是什麼好東西,但生前所做的一切皆是在維護劉徹的專制,罵名由他來背,果實給劉徹來摘。
而當主父偃受到構陷時,劉徹為了安定人心,也為了不臟身,最終還是狠心將其處死。
從這兩個人的往事中不難看出。
劉徹其實對他們有所虧欠,他們是劉徹的白手套,卻也被劉徹當做了用完即扔的一次性手套……
他們死的冤不冤,又有多冤,天下恐怕沒有人比劉徹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