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兒臣給父皇準備了一個「驚喜」
「蘇文!蘇文!蘇文!」
劉徹手中緊握著佩劍大聲呼喊起來。
此時此刻,蘇文正在殿外勸阻折重新返回來的劉據。
雖然他也看得出來,劉徹此前與劉據的交流並不暢快,而劉徹正因此情緒低落,心裡應該是希望劉據折返回來的。
但是劉徹剛才已經明確表示自己倦了,要歇息一會,讓他等到晚宴準備停當之後再來叫他。
因此蘇文也不敢進來替劉據通報,免得驚擾到了劉徹,那便是他的罪過。
而現在劉徹自己在殿內大聲召他,他自然也就沒什麼好顧慮的了。
「殿下,陛下召見老奴,老奴先進去瞧瞧,順便替殿下通報一聲。」
如此給劉據丟下這麼一句話,蘇文便慌慌張張的小跑著進了溫室殿。
結果進去之後,看到劉徹披頭散髮、手持利劍立於龍榻之前,臉上還布滿了前所未有的戾氣,蘇文的腳步頓時慢了半拍,遠遠便伏身跪下:
「陛下,奴婢在此。」
「立刻命人去將衛伉召來!」
「將霍光、金日?也都召來!」
「還有廷尉杜周!」
「還有上林苑的那些方士巫師,全部給朕召來!」
劉徹連珠炮般的下達著命令,光是從要召見之人的身份便知接下來的事情非同小可。
衛伉自不用多說,目前朝堂上炙手可熱的大漢情報部長,完全就是劉徹的耳目。
霍光和金日?,一個奉車都尉,一個駙馬都尉,兩人皆是那種辦事嚴謹,對劉徹忠心不二的近臣。
還有自上任廷尉趙禹前兩年因「執法鬆緩」,有了「輕平」之名反被劉徹免職,繼而因「執法嚴刻」繼任的新任廷尉杜周。
這幾個人一同被緊急召見。
便是用腳去想,也知道劉徹這是準備辦大事,有人即將倒大霉了。
那麼要倒大霉的會是什麼人呢?
蘇文順勢想到了劉據。
近些年經過此前的一系列改革和創新,大漢國內的局勢相對比較穩定,因此劉徹的目光一直跟隨劉據放在西域,已經很久沒有辦過震動朝野的大事了。
再加上西域屢屢傳回驚天捷報,朝野內外的目光也都放在西域,就算大漢內部存在什麼矛盾,也都在潛移默化中被轉移和淡化,有事也變成了沒事。
而如今劉據才剛回來,剛與劉徹見面,似乎又剛惹了劉徹不快……
劉徹立刻就要辦大事,這件事會不會與劉據有關?
「諾,奴婢這便命人去辦!」
心中想著這些,蘇文還是極為迅速且果斷的先領了命,然後才做出一副猶豫的姿態,輕聲補充道,
「陛下,還有一事,方才太子殿下離去百步之後,又折返了回來求見陛下,奴婢擔心驚擾了陛下歇息,因此暫時將太子殿下攔在了殿外,不敢進來通報,如今殿下正在殿外等候……」
這就是他在劉徹身邊伺候多年總結出來的經驗。
劉徹的命令必須放在第一位,不管是對是錯,不管是好是壞,先無條件服從才是正道,哪怕真有什麼見解和諫言,也要等到劉徹的這股勁頭鬆緩下來再順毛捋。
至於其他的事情,則全部往後稍一稍,哪怕可能與劉徹的命令息息相關。
「劉據?」
劉徹聞言神色微微有了變化,蹙眉道,
「他又折返回來做什麼?」
「奴婢不知,不過殿下說他願在殿外等著陛下醒來。」
蘇文又順勢幫了劉據一把,因為這話劉據根本就沒說過,或者說還沒來得及說。
「這個逆子真是這麼說的?」
劉徹還有些不信,不過語氣顯而易見的舒緩了不少。
「千真萬確,奴婢怎敢欺騙陛下,如今太子殿下就在殿外,不知陛下是否召見?」
蘇文嘴上說著,心裡則在想一會出去傳令的時候正好與劉據串個詞,免的在這句話上有所出入。
而不管劉據折返回來究竟有什麼心思,應該都沒有理由害他,畢竟他也是一番好意。
「哼……」
劉徹鼻腔中噴出一口很長的氣,終是將手中佩劍插回鞘中掛好,而後對蘇文道,
「不急,他若要等就叫他等著吧,你先過來給朕梳桎整儀,收拾好了再出去召他。」
「諾……」
蘇文聞言也不再提剛才的命令,應了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走上前去給劉徹梳頭整裝。
同時他心中又想起了一個人
——汲黯。
汲黯就是曾跟隨劉據一同參與「毀堤淹田」事件的汲仁的胞兄。
汲黯是劉徹這一朝有名的諍臣,也是極少數得了善終的諍臣,朝野內外皆知他的「愚直」。
劉據曾當面說過劉徹此前封禪大典是自欺欺人,功績尚不足與黃帝相提並論。
其實類似的話,汲黯很早之前就說過,原話是「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而且還是當著百官群臣的面在朝堂上公開說的。
劉徹退朝之後自然很氣憤,卻也只能私底下對近臣說:
「這個汲黯太過分了,簡直就是一個戇貨!」
另外,因為汲黯過於愚直,對禮節儀態極為注重。
素來不拘小節的劉徹為了不受汲黯指責,平日里見大將軍衛青和丞相公孫弘都是躺著、卧著,或是乾脆連冠帽都不戴的他,有一次因為沒戴冠帽,適逢汲黯前來奏報公事,結果看見汲黯就趕緊躲進了帳中,讓近侍代為批准汲黯的奏議。
就這麼說吧。
劉徹登基之後,除了竇太皇太后和王太后,蘇文還從未見過任何一個人能夠像汲黯一樣令劉徹如此無可奈何。
不過現在似乎已經有了。
劉據就是。
君不見上一秒劉徹還手持利劍滿臉戾氣,一副即將大殺四方的態勢,一聽到劉據折返回來,當下戾氣就消失了大半,還特意命他好生梳桎整儀,好像生怕被劉據看見一般。
或許本質上與對外汲黯不同,但這個細節卻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心中想著這些。
蘇文已是越發好奇劉據與劉徹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何現在的劉據就像是劉徹的情緒控制器,總覺得他能夠隨意控制劉徹的喜怒哀樂,偏偏劉徹還不自知……
……
片刻之後。
「父皇,兒臣知錯了。」
再見到劉徹,劉據先是躬身施了一禮,接著便像是平日在博望苑一般,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坐在了劉徹面前。
又親手將案几上茶杯斟至大半,雙手捧起其中一杯呈到劉徹面前:
「父皇方才關心兒臣,兒臣離去之後才後知後覺,心中愧疚難當,因此特意折返回來向父皇賠罪。」
「父皇若是原諒兒臣,便請吃了這杯茶。」
「父皇若是不原諒兒臣,便請用那藤條打兒臣一頓,然後再吃了這杯茶,兒臣一定大聲痛叫出來,教殿外的蘇文和其他近侍、期門聽得清清楚楚。」
「嗤!」
原本還板著臉與他橫眉冷對的劉徹頓時沒抻住,一不小心忍俊不禁,隨後立刻又瞪起眼來斥道,
「呵,你是吃准了朕懶得打你這逆子,才敢這般說的吧?」
「父皇誤會兒臣了,兒臣不是吃准了父皇懶得打兒臣……而是吃准了父皇捨不得打兒臣。」
劉據嘿嘿笑著做出一副二皮臉的模樣。
老小孩兒,老小孩兒,這人就是越老越小孩子氣。
就連劉徹的這樣的雄主都不能例外,尤其是確定他得了阿茲海默症之後,劉據現在與他說話,就有一種正在與一個被慣壞了的熊孩子說話的感覺。
越是這樣的老人,就越需要親人的陪伴與關懷。
哪怕在後世,阿茲海默症也同樣是一種不治之症,只能通過藥物控制和心理治療來延緩癥狀惡化。
藥物控制就不用想了,這個時代根本不可能研發出後世的那些藥物。
那麼就只剩下了心理治療這一手段,而這個時代可沒什麼心理醫生,就算有也沒有人能給或是敢給劉徹這樣的天子治療。
劉據甚至懷疑,以劉徹的性子,一旦有人敢提出他患了「老年痴獃」,極有可能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畢竟天子是不能「痴獃」的,「痴獃」也是不適合做天子的。
提出此事的人莫不是想要篡位,或是逼他退位?
劉徹哪怕再大度,也決計容不下這樣的人。
如此還有可能緩解癥狀的手段,便只有親人的陪伴與關懷……
事到如今,劉據覺得自己就是唯一的人選。
這麼多年過來,劉徹所行的孤寡之道早已將自己變成了孤家寡人。
他的妃子們,包括母後衛子夫在內,都只會將他當做天子,而並非君子,與他幾乎沒有夫妻感情,更多的時候都在考慮娘家的利益。
他的皇子們,哪怕是自小就更受寵愛的劉閎,內心也都將他當做身上能爆出皇位的老登,而並非父親,與他幾乎沒有父子之情,更多的時候都在考慮皇位的歸屬。
唯有劉據。
哪怕在內心將他稱作「便宜父皇」,哪怕此前也將他當做能爆出皇位的老登,哪怕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將他當做最大的隱患和敵人。
但在得知劉徹其實是患上了阿茲海默症之後。
他已經漸漸開始嘗試去理解這位「便宜父皇」在歷史上的所作所為,開始同情他,將他視作一個身不由己的可憐老人。
當然,這一切並不是劉據單方面的一廂情願。
他是在看到了劉徹的失落、容忍、縱容、信任與具有劉徹特色的父愛之後,才逐漸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劉徹心中並非沒有親情。
他只是像大多數老直男父親一樣,不太會表達,也拉不下臉來表達罷了。
而劉據的這種感受,也並非一蹴而就。
自穿越以來,他為了被廢掉,已經做了不少足以刺激劉徹的事情。
劉徹在這些事情中的反應,雖然有權謀,有馭人,有自私,有顧忌,但無論劉據怎麼否定,都無法否定絕大多數時候,劉徹都還是將他當做自己的兒子看待,而並非妨礙皇權的太子,否則他根本活不到現在,許多事情也不可能辦成。
這便是因果。
劉徹種下的因,得出了劉據現在的果。
劉據現在的因,也可以決定劉徹未來的果。
歷史的因果早已因劉據的到來發生了改變,身為一個知曉未來的穿越者,還是成為了滿級人類的穿越者。
始終活在對歷史的恐懼中,選擇逃避而不是面對與改變,本就已經大錯特錯。
當然,對於這樣的老年人,除了陪伴與關懷……
監護也不可或缺!
防止老年痴獃的老人不慎走失,或是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的有效監護!
「你若這麼說,朕今日還非打你不可了!」
劉徹看到劉據那有恃無恐的模樣就來氣,當即起身去取牆上的金柄藤條。
「父皇息怒!」
劉據連忙告饒,
「方才沒來得及說,其實兒臣這次回來,還給父皇準備了一個驚喜,以慶賀父皇封禪之喜。」
「什麼驚喜?」
劉徹回過頭來,好奇的問道。
「父皇不是給兒臣準備了接風晚宴么,等到晚宴時,兒臣再雙手奉上。」
劉據神秘一笑,賣著關子道。
這本來是他這次回來用於震懾劉徹的禮物,如今心態發生了變化,自然也就變成了陪伴、關懷和……監護劉徹的禮物。
……
酉正時(晚七點)。
此時正值深秋,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晚宴就在溫室殿內舉辦,劉徹、劉據、衛子夫、義妁、韓凌、迪麗拜爾和劉弗陵齊聚一堂,此時公公婆婆與兒媳皆已見過了禮,其樂融融的氣氛中,晚宴也進行到了一半。
「據兒,你給朕準備的禮物,也是時候奉上了吧?」
劉徹故意問道。
其實他已經見過了劉據的「驚喜」。
畢竟這些安排都是在未央宮中進行的,還需要一些期門武士和郎官配合,自然不可能瞞得過劉徹。
但這些「驚喜」具體有什麼效果,為什麼還要用火點燃,他暫時還未是一頭霧水。
非但是劉徹。
就連衛子夫、義妁,乃至雖劉據一同從西域回來的韓凌和迪麗拜爾聽到劉徹的話亦是一頭霧水,他們誰都沒聽劉據說過什麼相關「驚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