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元兇弒父
始興王府內,劉浚在收到宮內小黃門的傳訊並將相關消息派心腹傳遞給大哥劉劭后,就獨自一人待在書房自盞自飲。
夜深時分,始興王妃褚氏前來勸過,但被劉浚斥退了。
「呵,父皇,天下事尋自當判!生死之事,亦當由孩兒自行裁斷!」
當然,話是這麼說,實際上劉浚清楚,如今自己身在建康,手中勢力受限,單憑自己想翻盤是毫無希望的。
所以劉浚在情報遞出之後,便將未來全部希望寄託於太子大哥劉劭身上。若是劉劭失了心氣,就此罷手,那劉浚也認命。
不過生死當由自己決定!而不是像四叔那般,折辱於宵小之手!
想到此處,劉浚撇了一眼已經為自己籌備多年的毒酒。搓恿著太子大哥干大事,劉浚早就想到自己會有那麼一天了。
不過老大劉劭終是沒辜負二弟的期望,劉劭並不甘於就此沉寂。
古往今來,廢太子可沒什麼好下場。
前漢景帝四年【前153年】景帝長子劉榮【栗姬之子】被冊封為太子。景帝七年,劉榮被廢,降為臨江王,不過兩年之後,劉榮因擅自在宗廟土地修建宮室之過,被召還長安,受到郅都嚴格審訊,就此自殺。
後漢建武十七年【41年】,郭聖通被廢皇后之位,其子劉強太子之位於兩年後被廢,雖說劉秀事後改封其為東海王,同時又將富庶之地魯郡賞賜給劉強以作補償,不過劉秀死後兩年,東海王劉強去世,享年33歲。在此之前劉強便時常被人構陷謀反。
三國吳大帝赤烏十三年【250年】,孫和的太子之位被廢黜,后改封南陽王。建興二年【253年】,因有傳言諸葛恪欲迎立孫和為帝,孫峻收繳孫和南陽王璽綬並賜死。
總之歷史上,太子被廢之後,除了死,只剩下生不如死。
當了這麼多年的實權太子,劉劭怎會願意後半輩子像狗一般看兄弟臉色過活?再加上因為母親的死,劉劭對父親劉義隆本就有怨憤之氣,而今,劉劭的怨氣徹底爆發,準備行那最後一搏。
好在早些年,因劉義康之事讓劉義隆覺得宗室實力太過強大,可不用宗室又不足以坐穩皇位。劉義隆唯恐後世皇族之內同樣發生變難,因此,劉義隆在掀翻劉義康后,多次有意無意的加強了東宮的兵力,好讓東宮勢力可以平衡在外迭據方岳的宗室。
如今在劉義隆的不斷加強下,東宮的兵力已與台城禁軍相當,甲兵之數可達萬人。注意,是甲兵!
而這也給劉劭行最後一搏的機會。人生哪有幾回搏?更何況如今已是生死攸關之際。
所以劉劭在下定決心后,近日開始在每日夜間犒賞東宮禁軍中真正忠心於自己,而非太子之位的士卒。對於這些士卒,劉劭更是禮賢下士至極限,以堂堂大宋太子之尊,給多名小卒敬酒,目標就是要收攏死士!
東宮之中將校兵卒,自然有世家的人,相關世家之人將消息報於王僧綽處。王僧綽整理完情報后,當天便準備親自上書提醒劉義隆。
只是不太巧的是,當王僧綽帶著情報前往台城準備向皇帝奏報太子欲行不軌時。嚴道育的兩名婢女被押赴建康。
劉義隆還是想再親自審問一番,好讓自己徹底死心。畢竟要殺自己愛了那麼多年的兒子,沒點怒氣加持,劉義隆還真下不了手。
王僧綽哪怕急的跳腳,但劉義隆走之前說不見任何人,宮中的內侍、宮女可是知道自己主子究竟是誰。無人膽敢違背劉義隆之命。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及至夜深,宮內不留外臣,王僧綽見天意如此,也只能嘆息一聲后,出宮回府,等待天意裁斷。
只是這一次天意並未站在天子這邊,劉劭心知謀叛之事宜早不宜遲,再加上宮內傳出消息,侍奉嚴道育的婢女已入宮。劉劭的太子之位隨時可能被廢,一旦封宮廢太子的旨意抵達東宮,那劉劭行最後一搏的班底會頃刻間煙消雲散。
所以,今夜,即元嘉三十年二月二十日夜,徹底整合完麾下各部的劉劭拿出往日藏於東宮的空白聖旨,書寫完所需內容后,向只是忠誠於太子之位的東宮部將與士卒說道:
「魯秀謀反,爾等可平明守闕,帥眾入。」
劉劭的意思是讓這些人拿著聖旨先行一步,換防颱城各處宮門,等今夜宮內的事情處理乾淨后,這些人再前往宮城見證歷史。
接到命令的東宮將官兵卒雖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不安,不過聖旨是真的,宣旨的太子也是真的,抗旨不遵可是死罪!東宮將官士卒也只能將錯就錯,反正事後皇帝要怪也怪不到這些低級部將與小兵頭上。
不說萬一太子所說真是皇帝意思,即使太子事敗后,朝廷追究起來,也可辯駁是按旨意行事,盡忠職守;皇帝聽了也不會追究什麼。
相反,若是自作聰明的話,不說現在可能會被太子直接除掉,即便攔下太子疑似的謀逆之舉,抗旨之罪日後也未見得吃得消。
劉義隆可是出了名的「於左右少恩」啊!
於是,在聖旨與劉劭太子身份的加持下,便是台城的宮門禁軍也只當自己是拋棄了大腦的工具人,很快台城外圍換防成功。
在得到台城外圍換防成功的消息后,劉劭也不敢耽誤,命令張超之等鐵杆心腹將校,將已經集結起來平時特別豢養的兩千多精銳士卒全副武裝,即刻開赴台城。
而後劉劭又召集東宮負責指揮事宜的執旗隊伍,聲稱宮內有人謀反,需要眾將配合出兵攻台城!還是因為有聖旨在,以及劉劭太子身份未去,東宮執旗軍卒部將同樣不敢不聽。於是一場很倉促的謀反,在聖旨與劉劭太子身份的加持下,很快便做的有模有樣。
待兵卒及台城外圍宮牆盡在掌握中,萬事具備之後,劉劭這才開始召集東宮內代表各方勢力的太子屬官: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左衛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和左積弩將軍王正見,即刻進入東宮。
等蕭斌等人在劉劭心腹兵卒的「禮送」下,來到東宮正殿後,真正準備要弒父篡位的劉劭,心中的恐慌、驚懼、憤恨、期待等無數複雜情緒一時湧上心頭,劉劭不禁流下淚來,向東宮臣僚說起自己也不太信的話:
「主上信讒,將見罪廢。內省無過,不能受枉。明旦當行大事,望相與戮力。」
說完,劉劭從座位上站起,向昔日的東宮臣僚下拜,希冀於這些人能夠支持自己。
可令劉劭失望的是,劉劭擺出最誠懇的架勢邀請昔日多有恩惠心腹臣僚共圖大事,可一眾臣僚們在震驚之後並無一人應附。
其中袁淑和蕭斌更是勸諫道:
「自古無此,願加善思!」
太子之位就要被廢了,疼的自然不是你們!你們自是有時間善思!
如今劉劭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見說好話不聽,劉劭便恢復了猙獰的本像,手更是按在了腰間劍柄之上。
見劉劭面露猙獰之色,眼中殺機畢露,蕭斌等臣僚心下一驚,心知當下若不附從,小命恐是難保,蕭斌與大部臣僚拜倒:
「當竭身奉命。」
在一眾拜倒的臣僚中,依舊站立的左衛率袁淑如鶴立雞群。劉劭那雙殺人的目光隨即落在了袁淑身上。
劉劭那雙寒意逼人的目光落於身上后,袁淑不禁打了個寒顫,背後冷汗直冒,但身軀依舊堅挺著未曾拜倒。
在拜伏於劉劭身前的一眾東宮臣僚中,中舍人殷仲素和左積弩將軍王正見等人雖是陳郡殷氏、琅琊王氏出身,可都是旁支中的旁支,便是蕭斌也算不上蘭陵蕭氏嫡系,其上還有蕭思話。更何況蕭斌之前因北伐戰敗、司馬順則叛亂等事坐罪免官。
這幾人雖是懼於劉劭屠刀,可心中也難免有幾分隨劉劭功成,於家族一躍成為嫡系的心思在。
可袁淑不同啊。袁淑出身陳郡袁氏,雖只是丹陽尹袁豹少子,可也是嫡出;年幼時,其伯父,出任過大宋太尉、吏部尚書的袁湛便為其揚名,十幾歲時,憑藉家世與尚可的能力袁淑被姑父王弘賞識。年紀輕輕便能在當時帝國二把手的劉義康面前拽文。
別說袁淑本就對劉劭欲行之大事不看好,便是看好,袁淑也不能因一時小利而失家族忠良之名!司馬氏雖貴為百年皇族,如今安在?
不過在劉劭目光逼視下,袁淑也不願就此赴死,於是裝模作樣的怒斥其他拜倒的臣僚以及劉劭身後一眾挎刀侍立的東宮甲士:
「卿便謂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嘗患風,或是疾動耳。」
袁淑是真希望劉劭這次就當是突然發了羊癲瘋,想讓此事就此過去。
可劉劭便是真有羊癲瘋又怎能在這時候發作?便是發作了也不能承認啊!眼見袁淑還欲蠱惑已經拜服的臣僚以及身後的甲士。劉劭更是怒不可遏,眯著眼睛看著袁淑問道:
「事當克不?」
眼見其餘同僚與東宮甲士不為所動,袁淑聽著劉劭已是下定決心的提問不禁悵然一嘆:
「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恐既克之後,不為天地所容,大禍亦旋至耳。假有此謀,猶將可息。
劉劭對於袁淑的徹底失望,揮手命左右心腹兵卒將袁淑拉走,控制起來。在袁淑即將離開宮殿之前,劉劭目視其餘臣僚,怒喝道:
「此何事,而雲可罷乎!」
謀反,自古以來哪有回頭路!無非是成與不成罷了!
袁淑走後,劉劭與其他一眾臣僚繼續商議謀反細節,並嚴令蕭斌等人獻上「投名狀」。
二月二十一凌晨,準備妥當的劉劭身穿朝服,內穿戎裝,乘坐太子專屬畫輪車。為了拉攏隨行世家官員之心,劉劭更是讓蕭斌與自己一同乘坐,跟在劉劭身後的侍衛隨從們表現的如同往常入朝朝見一般。只是人數不是那麼多,衣服內里不披甲的話。
等到了這一步,即使是劉劭本人想暫停謀反也不行了。封官許願已經許諾出去了,此時撤資,暴怒的蕭斌等官僚,以及一眾跟隨劉劭欲行險博一世富貴的東宮甲士們都不會放過劉劭。
更何況劉劭也沒有停手的想法,此時劉劭心中,除了對未來能否成事的恐慌外,只有對父親劉義隆的憤恨與埋怨。
「母后,若您尚在該有多好,兒臣亦不願為千古不孝之子,只是『木猶如此,人何以堪!』,兒臣既不能流芳後世,亦不足復遺臭萬載邪?」
在劉劭回憶昔日父母兄弟其樂融融的時光時,一直不願「從賊」的袁淑被劉劭兵卒押了過來。
「卿可與孤同行否?」
「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此話時,袁淑身體雖抖如篩糠,可語氣卻十分的堅定。
眼見袁淑誓死不從,劉劭揮揮手讓心腹兵卒將袁淑拉至軍前,斬袁淑之首祭旗。同時也宣告著本次謀反正式開始!
早先東宮軍卒以聖旨與太子敕令得以換防的宮門,在見到劉劭率軍抵達后,紛紛洞開城門,直至台城深處,但凡遇見台城內駐守的禁軍人馬,劉劭便高舉聖旨,以太子之令呵斥道:
「受敕,有所收討。」
由此,劉劭所部人馬一路從台城內宮外的萬春門馳入內宮深處,皇帝劉義隆最後一道防衛線的雲龍門,直抵劉義隆日常辦公的齋堂。見齋堂無人後,更是劉劭心腹部將張超之更是率領本部兵卒拔出佩刀,直衝劉義隆寢殿。
而此時,劉義隆與徐湛之很不巧的事先屏退左右,「秘密」商議究竟是立六皇子劉誕還是立七皇子劉宏。
當下也就徐湛之這位一直叛逆自家舅舅的外甥還在與皇帝持不同意見了,為了劉宏的日後考慮,劉義隆不準備以皇威壓服徐湛之,而是想勸徐湛之轉而支持劉宏。
只是讓劉義隆沒想到的是,正是因為之前商議改立儲君之事要保密,所以往日貼身護衛皇帝的兵卒全部被皇帝打發出去睡覺了,凌晨時分,正是人類休息時最睏倦的時候,好不容易得到休假的禁軍衛士們眼下正睡的正香。
見到太子手下兵卒神兵天降,劉義隆不由發出一聲苦笑
「父子兄弟,以至於此,今當應誓矣!」
雖然知曉今日恐凶多吉少,但在見到張超之揮刀劈來時,劉義隆還是下意識的舉起小木幾抵擋。
只是嬌生慣養,且身體一直不甚康健的劉義隆,如何是多年苦心打熬武藝的張超之的對手,不過幾回合,一代帝王,死於刀兵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