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我絕不接受另一個自己

「劍仙姐姐，昨晚你睡著了么？又沒有，姐姐你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休息了，境界高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不睡覺呀。」

「劍仙姐姐，我們很快就要到洛河了，那裡雖然說是福地，但實則很荒蕪誒，姐姐去那做什麼？」

「劍仙姐姐，天機樓？文曲沒有聽說過天機樓喔……」

沒有天機樓么……

陸採薇神色有些緘默，此刻坐在山間小道上，身前空地是獨自頑耍的文曲。

幾個月來，她已經不再是最初的茫然，已經知曉這世間變化。

這裡是過去，很久很久以前的過去。

跨越了時代。

在此前的『現在』，世間只有洛河能產出的那幾分貧瘠靈氣，在當下，僅僅是呼吸之間便唾手可得。

但眼下這在陸採薇看來已經是極為充沛的靈氣，在文曲口中，卻是極為「貧瘠」。

「現在靈氣已經很微薄了，他們都說很久以前，靈氣充沛到連條狗都能登仙呢。」

「不像現在，為了幾塊破石頭，大家都會打打殺殺。」

「已經很久沒人登仙了。」

過慣了苦日子的陸採薇無法想象以往的那般盛狀。

也無需過多琢磨，陸採薇一身氣機便自動盡數化為靈力。

曾經的境界也與此世有所不同，但卻彼此相互對應。

而之所以能這般無縫切換，都是『文曲』所為。

並非是眼下的文曲。

而是星君文曲。

時代變遷，靈氣消散，以往的功法早已無用，而她則是開創了新的修行功法，並以星位為名，分為九境。

為的便是有一日，待到靈氣復甦，境界能無縫切換。

隱元洞明，開陽玉衡，天權天璣……

築基結丹，元嬰化神，羽化登仙……

神魂對應所謂的元嬰，而第六境天權，則是對應登仙之下的羽化……

羽化便是當世極限，若是更進一步踏足七境，則是登仙，踏足天梯，不在此世間。

少女盤膝坐定，長劍輕輕攤在雙膝，劍鋒清亮無比，顯然無比鋒利。

鋒利到此世間天下無敵。

可劍鋒很頓。

鈍到無法觸碰身前一介修為低微的女孩肌膚。

未來的文曲，眼前的女孩。

是未來的文曲造就了這一切。

可眼前的女孩，什麼都不知曉。

此刻正蹲在樹叢中，神色專註的望著地面上的螞蟻搬家，極為無趣且重複的景物，文曲卻能孜孜不倦的看上幾個時辰。

耳畔時不時傳來女孩嘻嘻哈哈的笑聲。

橫放於雙膝之上的長劍幾番輕輕顫動。

那一劍遲遲不曾斬下。

陸採薇雖然腦子笨笨的，想不明白很多事，但她還是能意識到這並非簡單的選擇題。

她想到了葉無憂曾經經歷過的事情。

【回溯】

許清遠死了，但卻依舊出現了一個替代他的存在。

若是殺了文曲，未來會發生改變么？

不一定。

雖說沒有文曲，自己一行人或許不會在雲霧山脈落入絕境，自己也不會來到此地。

但自己已經身處『過去』了，這是無法更改的『現實』。

縱然文曲不在了，那未來又會發生什麼？自己又會是怎樣的處境？無法預料。

況且……

陸採薇做不到這一切。

揮劍斬向弱者，這並非她的劍道。

陸採薇眼中露出深深的思索，但伶俐帶著童趣的話音卻是在身前響起。

「劍仙姐姐，不要不開心了，花花送你。」

思緒被話音拉回，陸採薇靜靜抬眸，看見的卻是女孩站在她身前，手裡拿著一個剛剛編織好的花環，墊著腳尖給她戴上。

陸採薇目光微垂，落於女孩雙手。

見著陸採薇目光望向自己手掌，文曲先是一愣，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將被荊棘和花枝扎破的雙手背到身後。

一聲輕嘆。

陸採薇搖了搖頭，將文曲小手從身後牽出，指尖輕輕一點，傷勢便立即消散。

隨即，陸採薇輕輕舉起手中劍，在身前地面寫下一行字跡。

「為什麼說我不開心？」

文曲噘了噘嘴，小手交織在一起。

「因為姐姐就是不開心啊。」

是么？

陸採薇沒有言語，而文曲則是歪著腦袋想了想，隨後拿過陸採薇手中劍，揮了揮，自通道。

「姐姐，姐姐，你看我，我學會了你那一劍喔。」

文曲將劍鋒高高舉過頭頂，小腿邁開，深吸一口氣，擺出一個劍起風雷的起手式。

陸採薇抬眸望去。

不出意外的，別說劍起風雷了，連點劍風都沒揮出來。

文曲又試了幾次，但無一例外都是失敗，最終只得神色黯淡的坐回了陸採薇身旁。

「是文曲太笨了，還是練不會這一劍。」

陸採薇搖頭，輕輕揉了揉女孩頭髮，隨後解釋道。

「你只是不適合學劍。」

文曲如今的修為在陸採薇眼中，相當於一境。

但每個人都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文曲纏著陸採薇要習劍，但卻始終學不好。

可其餘簡單的神通，文曲卻是面面俱到，信手捏來，顯然天賦不錯。

陸採薇說的是實話，但文曲可不這樣想。

她只是覺得，自己不會劍，所以陸採薇不收她當徒弟。

小姑娘此刻雙手環膝，坐在陸採薇身邊，眼眸猶豫，小聲試探道。

「劍仙姐姐，你能當我師父么？」

陸採薇搖了搖頭。

這些日子以來，文曲已經不止一次問過她這個問題。

但她都拒絕了。

她怎麼可能當文曲的師父呢？她無法教導文曲什麼，甚至就連此世的修行法都不清楚，一身修為也是轉換而來。

她如今在這陌生的時空，自己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陸採薇只想回去。

她一定要回去。

她本想去尋天機樓，問一問那號稱通曉一切的樓主，看能不能有什麼辦法。

但眼下根本沒有天機樓的存在。

孩童是不會累的，文曲此刻休息了一陣，又隨之起身，比劃著那已然練習無數次的劍起風雷起手式。

她覺得只要自己練會了這一劍，就能當陸採薇的徒弟了。

陸採薇則是坐在原地，靜靜凝望著此時的文曲。

在她眼中，那天真無邪的孩童和那一夜獵獵風中，身懷偉力的女子漸漸融合在一起。

未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呢？

陸採薇忽而一怔，隨即緩緩起身，指尖輕輕一挑，長劍便自動到了她的手中。

文曲目光疑惑，轉頭望向陸採薇。卻見到那乾淨利落的反手一式劍起風雷。

茂盛林木連帶著山石被轟隆隆劈開百丈有餘。

而這只是隨手一劍。

文曲看著這一幕，眼眸微微失神。

當今世間，除去那幫登仙之人，還有誰能造出這番景象？

可是發生了什麼？陸採薇劍鋒輕輕滑落，指向一旁陰影處，劍鳴聲嗡嗡作響。

「誰！」

沉寂片刻，有人影輕嘆走出，輕咳一聲，笑意有些尷尬。

「姑娘你這一劍未免太過強悍，在下界堪稱無敵……即便是尋常登仙之人也得飲恨當場。」

陸採薇不說話，只是劍鋒指向對方。

對方說的沒錯，即便是七境，如今近的距離，她這一劍也定能斬殺。

但對方沒有絲毫損傷。

很顯然，他遠遠不止於七境。

衣袍有些襤褸的男子此刻咳嗽了幾聲，見著陸採薇不說話，又見著劍尖之上隱隱有光彩凝聚，這才自報家門。

「別動手別動手，收了神通吧，有話好好說唄。」

「至於我是誰？哎呀說來話長，以前嘛，我在上面多少是個人物，掌管天庭十萬水軍。」

「水軍？」陸採薇神色疑惑。

「對呀，水軍，誰家想要炒作都得來找我，我想讓哪位仙子火就讓哪位火，想讓哪位仙子身敗名裂……」男子樂呵樂呵的道。

話音微微一頓。

「不過沒辦法，和那幫傢伙實在混不到一起，感覺他們遲早完蛋，況且我消息畢竟靈通些，看這風向，估摸大的要來了，現在只好來下面混混日子咯。」

「現在？現在的話，嗯，天上那幫老爺我是懶得伺候，倒不如在下面自娛自樂。」

陸採薇沒說話，文曲此刻倒是雙手叉腰，對著眼前這奇奇怪怪的男人皺眉道。

「誰問你現在了，你偷偷摸摸接近我們，究竟要幹什麼啊？」

男子眼眸一亮，隨即笑道。

「幹什麼？對啊，我幹什麼事情我都想好了，肯定還是老本行，但要換個名字，嗯，嗯，你們覺得天機樓怎麼樣？」

…………

趙長河漫步在天牢中。

看著那些空蕩蕩的牢籠，蒼老面色之上神色悠然。

修行到六境，也不指望日後能破七境，剩下的日子，就好好享福了。

從第一層走到第八層門口，趙長河看了一眼那緊閉的石門，點了點頭，隨後又轉頭離去。

天牢之中，唯獨這第八層他無法踏足，但也無礙。

他可不想進去。

看好門就行。

以前是陸青山能進，現在好歹還有葉無憂嘛。

趙長河的人影消失在了過道中。

陰影之中，走出陸青山的身影。

他靜靜掃視四周，目中露出追憶。

陸青山沒有直接踏足第八層內，而是就站在門口陰影處，仿若等待著什麼。

滴答，滴答……

一個個鮮血淋漓的腳印出現在了天牢之中。

殷紅鮮血滴落過道，伴隨的還有些許脫落的紫黑色碎末。

一直等待的陸青山微微抬眸，目光一亮。

他剛邁出一步，笑著開口。

但隨之，巨力襲來，狠狠擊打在他的顴骨上，將他整個身形直接打飛了出去。

整座天牢都為之震顫。

葉無憂此刻只餘一只右眼，渾身沾染血污，半個身形被【幽靈】侵蝕消失不見，剩餘半個身形被【回溯】侵蝕，化為紫黑色的肉塊。

除此之外，數只漆黑的鬼手從他身體四周伸出，不斷拉扯他的身形。

瞳孔散發出猩紅的微光，葉無憂單手將陸青山死死按在牆壁上，面色猙獰無比。

「你想害我！」

陸青山此刻神色淡然，哪怕身前葉無憂形如厲鬼望著他，他也只是輕笑道。

「何出此言，我是在幫你，無憂。」

幫我？

葉無憂先是一怔，隨後發出陣陣恐怖的笑聲。

給了個地址，讓自己務必過去，沒成想卻是見到那位星君。

拚死一戰。

【回溯】【詭門棺】【幽靈】侵蝕全部到達極致。

【適應】與【血肉重生】也無法彌補葉無憂眼下的傷勢，【遺忘】更是隱隱間讓葉無憂不知忘卻了什麼東西。

葉無憂第一次感覺如此油盡燈枯。

旁白的聲音不斷的在腦海內響起，讓他回到天瀾城，回到天牢。

可支撐葉無憂回來的，並非是旁白，而是他想最後看一眼洛清寒，看一眼白露，看一眼洛玥。

只是眼下，他率先察覺到了陸青山的存在。

他笑著，吐出血沫，嗓音沙啞開口。

「你是那星君的人？還是白玉蟾的人？」

陸青山嘆息一聲，緩緩道。

「無憂，若是我真想殺你，早在很久之前，我有無數個機會下手，不是么？」

葉無憂目光冰冷，陸青山只是輕笑。

「無憂，你若現在殺了我，無濟於事，可陸採薇真就找不回來了。」

最終，葉無憂鬆開了陸青山。

陸青山理了理衣領，看著此刻的葉無憂凄慘模樣，眼中仿若早有預料。

「侵蝕達到極限了？嗯，不錯不錯，與我想的一樣，這世間若還有人能將你逼到這般地步，只能是那位星君了。」

葉無憂眼下並無怒意。

心中只覺冰寒。

詭異的侵蝕讓他已經丟失了很多情感，他甚至感覺不到太過憤怒，眼下行事……與詭異無差，幾乎憑依本能。

「你，究竟想做什麼，你讓我去找那位星君，難道不知我與她之間必然有著衝突……」

陸青山沒有回應葉無憂的問題，指尖輕叩石門。

轟隆隆。

天牢第八層緩緩打開了。

身後過道有急促腳步聲傳來。

陸青山回頭輕瞥一眼，對著葉無憂笑道。

「趙長河來了，不如我們進去說。」

石門緩緩關閉。

天牢第八層內的燭火依次亮起。

無數目光齊齊匯聚在那昏暗的通道方向。

兩道身影緩緩浮現在眾詭異的視線之中。

下一刻。

牢籠內各自懶散的詭異們此刻紛紛坐直了身子。

昔日的大小王，怎麼如今一起來了？隨著兩人身形的走進，還伴隨著激烈的爭吵。

「方法已經告訴你了，葉無憂，你要知曉，我是在幫你。」

「開什麼玩笑，我絕不會複製出另一個自己，我絕不接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