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我們？誰跟你我們？

藍天白雲，蔚藍海面。

海風帶著咸濕的氣息，呼嘯而過，捲起一陣又一陣的浪潮。

道域的範圍似乎比以前更大了一些。

以至於能感受到浪潮拍打著那遙遠岸邊的礁石，發出陣陣低沉的迴響。

低沉的迴響被話音遮蓋，男子話音清徹，帶著些許古怪。

「狗東西，你這話說的……真叫人噁心，怎的如此凄凄哀哀，活活像個怨婦？」

旁白並未動怒。

它當然不會憤怒，因為【無壽者相】下的自己，也不會讓憤怒影響自己的思緒。

相反，它站在空中，仔細想了想葉無憂的話語，神色淡然道。

「如果你覺得這樣想能讓你接受的話，倒也未嘗不可。」

這回輪到葉無憂不會了。

眼中露出思索，葉無憂內心有著琢磨。

旁白此刻佔據了自己的身體，但從始至終……都不曾展露過一絲一毫的氣機，沒有神通傍身，只有詭異的力量。

自己本是六境的修為，縱然此地身處道域，絕地天通，可如今修行者修的是自身，並非一定要依仗靈氣，縱然是氣機正常運轉，也該恢復幾分了……

原來如此。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旁白的話音輕輕傳來，伴隨著那一尊支撐天地的幽藍色巨人彰顯在身後，發出無聲怒吼。

眼眸微微一怔，葉無憂似乎想到了什麼，目光平靜望向旁白。

「動手試試？」

旁白話音輕淡。

「葉無憂，怎的到了如今地步，還在虛張聲勢？就沒點新詞么？」

葉無憂神色帶笑，「你以為我在虛張聲勢么？」

話音微微一頓，葉無憂目光鎖定旁白，一字一頓，緩緩開口。

「離不開我的，好像是你啊，狗東西。」

天地之間沉寂一瞬。

旁白那悠然仿若通曉一切的目光在這一刻似乎稍顯訝異，有著些許怔然，但最後只是淡漠回應道。

「何以見得？」

「你若是有別的選擇，還會在這與我廢話？」葉無憂嗤笑道。

旁白是詭異。

是極為特殊且有智慧的詭異。

人被詭異侵蝕，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情。

太多慘劇因詭異發生，詭異的力量就是這樣，擁有之後，哪怕明知前方是深淵，也會一點一點的墜入其中。

但落在旁白這裡，似乎卻顯得格外艱難。

這應當是存在某種條件，旁白的侵蝕並不完全。

相較於【幽靈】相較於【詭門棺】那種簡單粗暴的侵蝕體現，旁白的侵蝕，應當是與無相心經的境界有關。

例如……自己不曾踏足的【無壽者相】。

旁白不說話，於是葉無憂又問道。

「為什麼是我？」

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旁白選擇了他？

為什麼會選擇他？為什麼不能是別人？

和這些詭異同一個時代的旁白，距今為止萬載有餘，怎的就落在自己身上？海風還在呼嘯，海浪還在拍打，旁白沉默了很久，最終開口，話音倒是平靜，並未有任何情緒的波瀾。

「很多原因，且太過漫長……」

「那你便長話短說。」

「……」

旁白搖了搖頭，於空中平靜盤膝坐下，聲音淡然如同機械。

「此前我說過，詭異本質與人無異，我誕生的方式雖然與人不同，但我依舊是人，只是軀體散落，身體髮膚器官經脈血管……散落四地，潛藏著力量但卻又無法消亡，進而化為你們口中的詭異。」

「而我則是這一切的集合，用你都能聽懂的話語來說，便是如人的大腦。」

「人善智而不善力，我擁有一切的記憶和思緒，與人身上其餘的部位不同，手有力，口能言，目能視，耳能聽，作為大腦的我，與其餘詭異不同，沒有絲毫力量可言，但其餘詭異有著力量，卻並無智慧。」

「這便是你心中疑惑，為何我不展現出侵蝕的痕迹，因為我並沒有這份供你驅使的力量。」

「這是其一，至於其二，你疑惑為什麼是你，這一點，是你陷入了誤區。」

話音微微一頓，葉美人雙眸微微眯起，望著葉無憂。

「葉無憂，你覺得你很優秀么？」

葉無憂的回答很簡單。

「優不優秀關你屁事。」

聽到這話，旁白先是一愣，隨後搖了搖頭，不知想到了什麼，笑道。

「並非一定是你，如此悠久的歲月，我選擇了很多人，我教導他們《無相心經》，並且細心引導。」

「我選擇的每一個人，他們都比你更優秀，修行天賦更好，心思更為縝密，性格也無比堅定，事事得當，能在各個困境之間憑藉自身找出一條生路，有事事向善者，也有無惡不作者，無論是哪一個，天賦比起你身邊那幾個爐鼎，都要更強，更有甚者，甚至想要反算計於我。」

聽到這，葉無憂微微皺眉。

他感覺旁白好像在說自己是個垃圾。

雙拳攥緊。

葉無憂眼下的想法很簡單。

再罵一句，瑪德跟他爆了。

旁白話音微微一頓，看了一眼葉無憂，笑了笑再度開口。

「可他們都失敗了，嗯，失敗也便是死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無我】【無眾生相】【無人相】……」

「想來你也有所察覺，這一層又一層的境界，真正的意義，是進化。」

「只有走到最後的【無壽者相】，才能明悟一切，才能讓我真正復甦。」

「可復甦並非是害你。」

……

「那些人都很聰明，修行也好，心性更是極佳，可即便是其中最為佼佼者，也只是走入了【無人相】，最終，還是失敗了。」

「想知道原因么，原因很簡單，他們的心性越發堅定，便越發無法接受不同的自己。」

「為善者無法接受【無我】的隨心所欲，無惡不作者無法認同【無眾生相】下的悲憫蒼生，即便是邁出了這一步，踏入【無人相】，他們也無法接受自己非人的存在，他們的信仰無比堅定，可無相心經的境界卻是將他們所信仰的一切放在腳下踐踏。」

葉無憂愣了愣，下意識道。

「至於么？」

「至於？」旁白看了葉無憂一眼，想了想，笑道。

「你那結巴爐鼎的天賦算是不錯，求道之心也堅定，但你覺得她能接受【無我】下的自己么？怕是道心一個不穩就要崩殂吧？」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這一部分人至少是產生了分歧，對我的存在產生了質疑，同樣有很大一部分人，他們的心性本就偏向於【無我】，偏向於【無眾生相】，結果踏入之後，他們便深信不疑，無法踏出，也無法更進一步……如同僧人聆聽了梵音，得到了真諦，便自詡為佛了，他們也就只能止步於此了。」

「當然，還有很大一部分人，直接被打死了，因為太狂了。」

信與不信都會出問題。

葉無憂依稀還記得自己初次踏入【無我】……

若非是有外力所致昏厥，自己真能清醒過來么？也正因為有了第一次，所以葉無憂才會心中有著某種顧慮，時常提醒自己不要踏入無相心經某一重境界。

如果不清醒過來，那麼自己與旁白口中的那些人，有何不同？

天賦更差，心性更不堅定？似乎察覺到了葉無憂心中所想，旁白話音淡淡傳來。「至於你，葉無憂，你是個意外，我的選擇，本來是陸青山。」

陸青山？葉無憂微微一怔。

「為什麼是他？」

「第一，是他掌管著天牢，第二，是他的心性我很看好，隨心所欲哪怕殺戮也不會對他產生任何心裡負擔，悲憫世人也不會讓他有違和，至於不當人，一個知道自己是被複制出來的傢伙，老實說，內心深處，真的覺得自己會和其餘人一模一樣么？」

「可我最終放棄了他，因為他看起來似乎無法邁過自己那道關隘，那個所謂的大炎，但很可惜，事實證明，我看錯了。」

陸青山根本不在意這個所謂一手創造出來的大炎。

「也是在觀察他的途中，我發現了你，葉無憂，你……是這世界的意外。」

「你腦海中的一切思緒以及認知，與這世間格格不入，千奇百怪，那是不屬於當下的東西，在你的認知里，這叫穿越，可在我的認知里，並非如此，那是未來或者過去的縮影，那是夢境中的另一個你，你可能來自未來，或者來自過去，但你還是你。」

「你沒病吧？什麼穿越？我怎麼不記得？」葉無憂皺了皺眉。

旁白愣了愣，沒跟【遺忘】的葉無憂繼續掰扯，而是淡淡道。

「我恰逢看見你，於是落在你身上，老實說，你的天賦很差，心性也不好，那段時間你說的最多話是什麼……房子著火我拍照，人生亂套我睡覺？大難臨頭不知道，大不了我就上吊？」

葉無憂一愣，下意識的接到。

「今天的事能拖就拖，明天的事明天再說，誒我就樂意這樣活，啥事不往心裡擱？」

「誒對對對，你終於想起來了。」

「對尼瑪，那時我天天在外面找工作，結果你在我腦子裡一直狗叫，什麼邪王真眼才是最強的，罵我自動下載原神，我都要瘋了，只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除了這般安慰自己還能幹嘛？」

旁白面色古怪的點了點頭，隨後以一種極其難言的話音複雜道。

「我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敗……恰逢聽你這麼天天念叨，想了想，索性我也就開擺了。」

「那段時間雖然很短暫，但卻是我覺得最精彩的一段歲月，我……天天在你腦子裡看番，比如雷火……什麼的。」

是么？

葉無憂總算知道這狗東西平常哪來的逆天黃腔了。

旁白的話音繼續傳來，帶著一抹深思。

「此後你終於踏入修行，但我對你不抱任何期望，也沒有刻意去指引你，一切隨意，全憑心意……」

「畢竟我此前給他人時常出謀劃策，做出最正確的指引，但費盡心思，也是失敗，倒不如隨心意，只顧叫你向前便是。」

這便是旁白時靈時不靈的原因？「初次踏入【無我】，但最後被打破，這一點我只歸結為運氣，但真正讓我驚訝的，還是【眾生無相】。」

葉無憂這才想起，方才旁白所說，一直都是【無眾生相】。

「有何不同？」葉無憂問道。

旁白淡然道。

「當然有不同，【無眾生相】不過是走在世間悲憫世人，所懷濟世愛人之心，而你所感悟的，並非在我既定的規劃中，而是自己邁出了一步，【眾生無相】，你將自己屹立於眾生之上，悲憫世人。」

「自我以下，眾生平等。」

「直到這時，我才開始多看你一眼，指引你踏入【無人相】，也是我的嘗試，你展現出了強烈的掙扎，你否定了這一切，但你卻又認為這都是你自己。」

「我突然意識到，或許這樣才是對的，那些心性堅定的傢伙，僅僅是否定【無人相】【眾生無相】【無我】，否定這些，反而會深陷其中，直至崩潰。」

「你在否定之中予以肯定，你明明肯定這一切都是你自身，但你又不接受，這般明明純耍無賴的舉止，反而卻讓你成功領悟了這一切。」

「之後，藉助【歲月】，你踏入了一次【無壽者相】，你的反抗最為劇烈，但我也終於確定，你是可以承載這一切的人。」

旁白的話音沉默一瞬，隨後目光鎖定在葉無憂身上。

「我曾不止一次問自己，為什麼我並未多加指引你，而你一個天賦平常，心性平平的人反而能走到這一步。」

「最終我想明白了。」

秀髮飄揚，她緩緩伸出手，攤開掌心，隨後緊緊握住。

「你看，這是力量。」

葉無憂目光平靜。

她的手心中，明明什麼都沒有。

話音輕淡傳來。

「真正的力量，永遠都不會屬於生來就強壯過人，敏捷過人聰明過人的傢伙。」

「絕不。」

「它只會屬於，願意不惜一切達成目的的人。」

葉無憂坐在海面上，拄著下巴看著獨自表演的旁白。

「話說的不錯，但我不信。」

葉無憂笑了笑，「你在騙我。」

旁白眼中並未有著絲毫波瀾，只是緩緩放下手。

「我當然知道你不信，這也是你與其餘人的不同，葉無憂，你誰都不信。」

「即便是你自己，想來你都不會相信。」

「若非如此，你也不會走到這一步，這便是你與那些人最大的不同，他們心性堅定的可怕，所以無論什麼困境，他們至少相信自己。」

海面上傳來男子爽朗帶笑的話音。

「廢話這麼多，還不是想要侵蝕我？沒我踏入七境，你自己做不到吧？【無壽者相】就是最後的侵蝕吧，既然如此，你覺得如今我還會隨你的心意么？」

葉美人搖了搖頭。

「你從來沒有按照我的心意去做過，可如今的結果很差么？」

「至於【無壽者相】，你無比強烈的否定與懷疑，其實是你自己多想了，即便踏入【無壽者相】，那依然是你，不是我。」

葉無憂只是嗤笑。

【無壽者相】的隱患自己已經從未來的筆記中得知了一切。

失去太多太多了。

別說不是自己，就算是自己，自己也不會選擇踏入【無壽者相】，哪怕終生止步六境，哪怕眼下死在這裡。

高空之中傳來嘆息。

「我不知道你為何這般反感，又是聽了誰的話語，但我只想告訴你，保持自己的本心，不要去相信。」

「【無壽者相】能讓你知曉一切，那是知識的力量，而當你能通曉一切，你看待事物的方式必然會改變，如同三歲孩童和成年人不同的思維認知，孩童視玩具為至寶，而成人方知有舍才有得，你還是你，僅此而已。」

「這是視角的不同，亦是認知與思維的不同，他人背刺於我，但我所做之事，均無愧於世人，且從未有過加害於你。」

「而我，只是想借你取回我曾經的力量，待時機成熟，終將脫離於你，完成我未完成的事業，並不會對你有任何害處。」

「如果你顧慮此後會做出怎樣令眼下的你後悔之事，不如提前將這些事烙印下來，深深刻印於記憶之中，時刻提醒自己。」

「畢竟做出決定的，還是你。」

葉無憂目光緘默。

旁白的話語與未來的自己。

截然相反。

未來的自己否定了旁白。

而旁白也否定了未來的自己。

而眼下的自己，選擇是什麼？葉美人此刻身形輕輕飄落而下，踏著起伏不定的浪花，步伐緩慢卻堅定，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葉無憂的身前。

女子朝著葉無憂伸出手，眼眸清澈，目光柔和。

「回來吧，很快你就能踏入七境，踏入【無壽者相】。」

「當你知曉一切后，屆時，你就能理解我了，而有我幫你，你我一同去完成未盡之事，我們一起，去開創……新的世界。」

葉無憂緩緩抬頭，眼眸望向身前人。

「我們？」他問道。

「對，我們。」旁白輕輕點頭，女子話音無比柔和。

猩紅的瞳孔微微閃爍，葉無憂笑著開口，話音戲謔。

「誰跟你我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