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第407章 於情於理
第407章於情於理
「據說那批木料是從寧城的包家林場運出去的,內憂遠比外患可怕,這古話算得到證實了。」河淡眼帘深處隱藏著些許痛心,「只是可憐了大梁沿江以南受此災難的百姓們。」
萬若檀緩緩偏過眼眸望向情緒低落的河淡,「包家林場,如今早空了吧?」他這話是以篤定語氣說出的,雙唇開合間再點明:「這些年,明之渡做了那麼多壞事,樁樁件件,眼看著給大梁百姓帶來諸多苦難,可細想,他所做的卻儘是沖著那皇位去的。此次也不例外。」
河淡馬上接話,先回一句:「聖上猜的不錯。據探子來報,那包家林場在二十四里長堤崩潰前夜,便被包忑手下的人悄悄搬空了,昔日偌大的林場里現在唯余些破木料。且不管是包家的僕從還是長工,都跟憑空消失了一樣找不著去處,我們的探子還在查。」
自萬若檀登基后,他身上那股桀驁不馴的少年氣幾乎沒了,那一貫譏誚輕挑的眉眼沉穩低垂,他遠眺模糊的南邊,劈開的海硯山中央有一線天透出昏黃的金光。
入目飄雪簌簌向下,分明是寂寥的意境。
「把我們的人撤回來吧。」青年帝王如是道,「大梁內政,我們無權交涉,亦然無權幫忙。若有朝一日,明之渡發起戰亂,崇文帝傳信北遼借兵,到時再相助就好。」
河淡輕聲應答:「臣明白。」
「但孤聽聞,在江河入海口,小阿羅與她那幾位好友中了明之渡的埋伏?」萬若檀語氣是顯而易見的不悅。
河淡斟酌著:「好在他們都沒什麼大事。」
「大梁內政是大梁內政,不插手也就罷了。」萬若檀微微含笑,「小阿羅是孤的嫡妹,孤如今已經即位掌權,那她便是北遼這一代的嫡長公主。明之渡在大梁江南入海口給北遼的嫡長公主設埋伏,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吧?」紫袍青年眼角淌出些狡黠。
河淡聞言先是懵了一下,在腦中理順一遍,清楚萬若檀用意后他頗為歡欣雀躍,湊近紫袍拍了兩下巴掌,「好聖上,那我們下一步咋辦?」
萬若檀嫌棄地瞅他,「離我遠點。」
河淡聽話照做,他後退半步,笑嘻嘻的拍馬屁,「聖上公私分明,小臣佩服不已。」
他這一往後,抖落了傾斜紙傘上積壓的雪沫。
純白糰子砸在了萬若檀的肩頭,噗嗤一聲——
萬若檀只感覺有什麼冰冰涼涼的玩意從他領口滑進了內衫……
「河淡!」紫袍震怒,捂住胸口卻被涼的一激靈。
下一秒,好不容易養成一副端莊帝王做派的萬若檀揚起拳頭,貌似想給河淡一巴掌。
河淡下意識躲避,紙傘上剩下的那坨雪糰子又精準地落在了萬若檀頭頂……
紫袍瞬間木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望著河淡——
河淡大吃一驚地回望他,嚇得結巴:「額、聖上,不、不不好意思,您還好嗎?」
「你說呢?!」萬若檀咬牙切齒。
河淡咽口唾沫,內心的恐懼使他躬身求饒:「小臣打傘不利,害的聖上……」
「閉嘴!」萬若檀反覆吸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如果實在閑得慌,明日便帶一隊人馬去趟大梁東海,先挫挫那明之渡的銳氣!另外,將孤旨意遍散三國,誰跟小阿羅過不去,就是跟孤、跟北遼過不去!孤倒想看看,那明之渡還敢不敢沖小阿羅下手!」
河淡連連點頭,「是是是,小臣這就去吩咐,不過,聖上,若是小臣親自帶兵馬殺去東海,豈不是變相把您扯進來了?」他考慮周全:「不如小臣隱在暗處?」
「不必,你帶人從東北三城出發,繞過上京穿行東海蘋都,將終點定在江南。只說是孤要接小阿羅回北遼,在東海遭遇淵縉王豢養的匪徒襲擊這才出手,如此一箭雙鵰,還能為崇文帝探個底,權當報答他讓聶人犀帶口諭來救場的好意了。」
河淡頷首著下去調遣人馬了。
天際漸漸過度晦暗,金光散去,霧蒙蒙似的雲遮住了西沉的太陽,北遼風雪稍停,是許久不曾得見的祥和安寧。
大梁這邊卻截然不同。
翠州城內的災后水疹蔓延極快,短短一個日夜,竟有千名以上的百姓感染,這水疹不知是因什麼源起,感染的人不超五個時辰就會口吐鮮血,瘋了似的不斷抓撓身上血紅的疹子,直到整個身體漫上一道道抓痕,他們的生命便也終結了。
一夜之間,七八百條人命,在太陽再次升起前,歸於黑暗。
崇文帝得到消息不敢再耽誤,放出了國庫中僅存的些許銀錢賑災。
原本他想著事緩則圓,先留下這些老底,等著水患平息之後,他好好跟玉如意那小子見一面,看看能不能借這小子點錢來重新修築堤壩、復原修整農田村落。
可偏偏天不遂人願,禍不單行,這突如其來的水疹疫病毀了他所有的計算。
國庫這下是真的空了,他拿出那些所剩不多的財物,也引來了虎視眈眈的明之渡。
不到半日,東海沿岸匪旗高掛,那飄搖的旗幟上綉著金色的虎頭,儼然正是行王令上的圖騰。船山開始,到下舟府,派出去打探的暗哨回來心神恍惚,稟報說,那有十萬雄兵。
崇文帝急火攻心,吐出口老血,強撐著支住搖晃的身子,差人去宣宋老將軍。
陰天春日空氣濕潤、地面上滾動的柳絮始終繞不過低矮的台階,風裡傳來杜鵑花的香氣,隱隱約約帶著些血腥味道。
當梅承庭和宋老將軍火急火燎邁入宿龍殿時,卻只見兩名太醫正將因胸腔血塊淤堵而陷入昏迷的崇文帝抬上軟塌。
大梁皇宮亂了。
所有人都在暗地揣測,說崇文帝命不久矣。文武朝臣甚至暗自結黨營私、拉幫結派,明裡暗裡在幾位皇子中挑選著他們要選擇的陣營。
幾道閃電炸出火光,天空悶著雷,卻遲遲不落雨,像無形的巨石,壓住這四方宮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