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小白蛇

黎水村外，照珠河上游的淺攤上。

一個身穿玄衣的釣魚老叟，此刻正看著河水，呵呵獰笑：

「黃風那傢伙果然是被下游的截天派殺死的對吧？就說啊，他已經好久不曾來這村裡抓人吃了。」

他扯了扯手中魚線，河面中有水花翻滾的聲音響起：

「不過你該死，我好心饒你一命，甚至許你這黎水村神之位，你還指引凡人前去報信？」

「好啊，青山劍派交代下來的事情我完不成，你這小東西也得死！」

他正欲將魚線收緊，忽而東面有一面閃爍微光的短幡飛來過來，他心下一喜驚呼道：

「我的孩兒們成功了？真把那鍊氣小賊吃幹掉了不成？」

他一把抓住短幡，繼而下一刻就看見了被燒得對穿的幡面，以及上面殘存的一抹紫色焰火。

「怎麼會？」

他正是疑惑自家的法寶，萬鬼幡被燒穿了一個大洞時，那火焰像是有靈一般嗖地一聲就朝著老者飛來！

他臉色一變，施展功法足下生風后就欲躲閃，可是來不及了。

紫火的速度太快，很快就落在了他的肩上，眼看著就要燒盡了他的半截身軀！

老者只好用全身法力抵抗，最後將煙火的威力控制在肩上，感受著空氣中的焦糊味，他這才知道自己是被暗算，於是連忙拿出一枚玉令，灌注法力傳音道：

「太虛老賊，你的情報不準！那小子分明不是鍊氣修士。」

正當他在暗罵之際，忽然有一隻手拍了拍自己肩膀，幫他撲滅了最後的火焰。

「哦，謝謝啊小夥子，你是個有福氣的，誒？你也是鍊氣修士？」

那白衣青年滿臉笑容，點點頭道：

「當然，這不看著老丈你身上有火，就想著救你一救。」

那青年很快又是一臉疑惑道：

「倒是奇怪，老丈你的修為好像也在凝光期，怎麼會被火焰燒灼？」

那老者默不作聲收起傳音玉令，尷尬一笑：

「功法特殊，見不到什麼雷啊、火啊的。」

「哦，好，那老丈你就自求多福，哦不，一路平安吧。」

「什麼」老者看著那忽然出現又忽然離去的青年，一臉懵逼，剛想著那青年是不是剛才偷聽了自己講話時候，忽然太虛之中有異響傳來。

「噼啪！」

「轟隆！」

一道足有井口粗細的赤紅雷電，忽然破開了太虛，徑直朝他劈打下來！

老者來不及躲閃被雷電打了個對穿，最後口中閃爍電弧，噗通倒地。

而剛才那離去的青年，忽然又回來，他抱著雙手看著老者道：

「給了你機會離去，你偏偏不走，看見沒，我的確是鍊氣修士。」

說完，這才避開閃爍的電弧，從老者屍體下尋到了那枚還有靈光的傳音玉符。

「魑鬼，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難道前段時間的府君巡陽你也沒機會？」

「說話啊，說話........」

陸靈舟聽著那玉令中老者的話，心頭微震，最後他當即離斷一掌將這玉令徹底銷毀。

這才安心。

陸靈舟看了一眼那死去的老者，眼中情緒不明。

「所以你們到底是想在這裡得到什麼？永生還是成神的秘密？」

噗通一聲。

河水中有異響傳來，讓陸靈舟岔開了思緒。

他法眼看去，原本被那老者用一根魚線勾住的，卻是一條小白蛇。

雖然鱗甲幾乎已經脫落，但是大抵肌膚銀白，還是能看出本來形體的。

陸靈舟走進幾步，細細再看：

「你.......已是成了妖？」

說話間手掌中就已泛出白光，作勢欲打。

而那條小蛇像是感應到了危險一般，在河水中一個翻滾，就化作了一個小女童。

女童渾身傷痕，衣衫不整梳著雙丫髻，渾身被一條金色鉤鎖纏住，不得脫身。

只好在水面上不斷叩首下拜，口中更是咿咿呀呀說個不停。

陸靈舟兩世為人，還第一次看見能化為人形甚至能口吐人言的妖物。

雖然聽不懂此妖口中說什麼，但對方神念中恐懼請求卻無比清晰。

陸靈舟道：

「你讓我放了你？」

陸靈舟看著那小白蛇化作的女童，不斷叩拜。

心中對是否要放過她而游移不定，而小白蛇似乎察覺到了陸靈舟的猶豫。

使用起自家最微博的法力在水面上，展開一幅畫卷。

那畫卷中。

渾身鬼氣老者忽然降臨此地，劫掠凡人多行惡舉。

妖神黃風屢屢進犯卻被那老者打得落花流水，不敢冒頭。

村民們祈求的神靈沒有回應，苦難重重之下只好避開村中鬼物，來到河邊長年禱告。

信仰之力在河邊盤踞卻沒有得到黃風妖神的任何回應，卻越積越濃。

直到某一日，信仰之力化作一顆金珠，落在了河中打盹的小蛇頭頂。

小蛇從那時起無故就有了靈智，她看著時常來河邊祈禱的人們，很快將他們分辨出來。

隨著時間流逝也漸漸懂得了這些人的困境，她生出想要幫助人類的念頭，可是她只是一條小蛇，一條不懂修行卻有靈智的蛇，她不會驅鬼也不敢上岸，如何救？

於是那蛇兒只能，日日在河中給百姓捉魚吃，或是救落水之人，年復一年皆是如此。

凡人們看見四周終於有了變化，於是又開始相信河中自有神靈，祈禱的聲音更加頻繁了。

而小白蛇自己身上的靈性和信仰卻更濃重，直到某一日自己忽而感應到了下游處，有新的勢力崛起。

她小心外出查探，發現竟是一仙修宗門，於是不顧危險將這消息告訴了凡人。

卻不料，被那鬼氣森森的老者盯上.......

水畫消散，而青衣女童猶在叩首，彷彿再說她從未害過任何人云雲。

陸靈舟看著那白蛇曾經做的事情，心中更加不忍心了。

若這蛇妖真是無惡不赦之輩也就算了，可她這些年卻真正的是在幫助村人做事，或是指引河水涌井，或是口銜魚蝦贈之充饑........能年復一年不曾改變心意，她倒是比一般修士來得更加純粹。

是這些村民給了她能力，她就要以此身回報村人。

即便生而為蛇，有何道哉？

陸靈舟看著那畫面沉思良久，暗自思索道：

「山野之神的誕生嗎？信仰之力？這其中怕是有關聯。」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被他在腦中統統歸類到芒山神那一類的，神靈的問題上。

於是他終於是放下了手中即將迸發的法力，緩緩道：

「如此嗎？好，我可以不殺你。」

「不過為什麼你這麼容易被老鬼抓住？之前不是都藏在河裡嗎？」

小女童眼淚汪汪，抬頭看著陸靈舟，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西邊。

看著這青衣女童模樣，他頓覺恍然，原來是她給那凡人報信說西邊有新的宗門，於是這才被老者發現。

他上前解開了小女童身上的鉤鎖，掂了掂發現卻也是一件法寶，道：

「放心吧，以後就沒人來抓你了，不過以後你還是得藏好點，不要嚇著那些凡人。」

那白衣小女童連連點頭之際，忽而一直藏在他腦中的多寶，呼喊起來：

「主人！主人！那姓蘇的小子在喚你呢！」

「他還再給牛弘義說，說不日就會將主人的法劍修好，將要迴轉神都！」

「蘇照這麼快就回來了？」

陸靈舟下意識抬頭，正欲疾步上前。

忽然看見那小女童也想跟著自己，他搖頭道：「跟著我做什麼？」

那白衣小女童被陸靈舟微微喝止，亦是有些畏懼，但還是指著對方，下拜口中咿咿呀呀說個不停。

「你是要追隨我？」

白衣女童連連點頭，卻見陸靈舟搖頭道：「我這裡可不是什麼好來處，你或許可以多想想。」

言罷，陸靈舟腳下一蹬，朝著遠處遁去。

而白衣小女童則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堅毅，旋即又鑽入了水中。

陸靈舟還沒走幾步，忽而體內法力再有精進。

內觀之下，卻是發現隨著陳楊柳修為瓶頸的突破，他的修為也連帶著變得深厚起來。

正是為陳楊柳和自己高興之餘。

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太學院該開學了吧？」

陸靈舟腳下生風，重回黎水村。

村子里，隨著鬼怪們的散去，漸漸的回歸至一片死寂里。

前幾天這宗門有人出面已經開始安撫他們，但這幾十年下來，人心又豈是三言兩語撫慰的？

不少人們雖然心底開心，可透過窗戶縫隙看著從門口走過的白衣青年，依舊是心中驚慌。

誰知道，怪物死了，這能殺怪物的人，又能堅持善良到幾時呢？

想當年，村裡那產婆剛來的時候，不也是和藹可親嗎？

那邊，有人的爭吵聲響起。

「陸掌門是我們的恩人，讓我出去拜謝他。」

「周家的，你糊塗！產婆來的時候，不也是漏了一手嗎？誰知道那些外地人到底是什麼心腸？」

「但他救了我的女兒，還有我家內人！」

「哼！幾十年前黃風山神管轄我們的時候，也經常要吃我們，後來還是河神老爺來了，我們日子才有盼頭，總之，我是不信外地人的！」

陸靈舟忽然頓住腳步，他感受著四周微不可查的聲音，暗罵了一句：

「這鬼世道，救人的也要被當害人的一樣，被人誤解。」

「多寶，告訴牛弘義一聲，讓他通知牛謀等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