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秩序之下

等到天際那艘法船，徹底消失在太虛里。

陸靈舟這才鬆了口氣，終於走了，接待人的活路真不是人做的。

「掌門，您還好吧？」胡廟忽然出聲，陸靈舟這才想起來還是要事。

他轉頭看向胡廟，眼眸眯了眯問道：

「胡先生，你要不要和我解釋下，你和蘇道友的關係？」

他之前就已是有所懷疑胡廟和蘇照乃是舊相識。

要不是一直在暗中監視的多寶回稟，他還真不曉得那一夜胡廟兩人的對話。

原來這二人竟然不僅僅是舊相識那麼簡單，甚至蘇照還是眼前這垂暮老者的小舅子？

要不是知道多寶不會欺瞞自己，他還真是以為，這二人曾經是有關什麼不可名狀的關係呢！

看著掌門那雙像是洞穿了真相的眼眸，胡廟身軀抖了抖。

躬身下拜道：「掌門明鑒，我和蘇照的確是另有淵源。」

他遲疑片刻，最終還是將自己和蘇照的關係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陸靈舟聽著胡廟講述，一連輕微點頭，這倒是和多寶彙報的絲毫不差。

「好，就當是此事吧。」

他讓胡廟起來，可目光中卻還是出現一抹疑慮。

仙人們都是那般高高在上，何故他蘇照偏偏看得起凡人？

胡廟說完后見到掌門沉思良久，忽而心中一動，故意問道：

「掌門可知，我那妻弟後來為何又更加熱絡？」

「難道不是因為你是他姐夫？想必他那性子是個知恩圖報的，故而才對我門中多加照看、」

陸靈舟似笑非笑戲謔著胡廟，等著對方給自己真實的答案。

........

「所以你或者說蘇照，曾經想過的世道不是修士高高在上，凡人卑賤如泥的世道？你們就那樣去做了？」

陸靈舟當聽見胡廟說起他年輕的時候，和蘇照的理想、誓言，甚至做的那些事時。

忽然發現在這個世上，發現世道存在畸形之處的，不止他一個人。

甚至說他本人和蘇照他們所設想的很大程度上，也有很多相似之處。

當他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的時候，胡廟卻說道：「不，我們和掌門所設想的世道並不完全一樣，換句話來說我們只想著在這片大地上有一塊地方，能供給無靈之人和修士、神靈們和睦相處，可壓根沒想過要賦予他們力量。」

這時候，多寶忽然青光一閃，出現在了陸靈舟身側道：

「因為你們其實壓根沒想過，如何幫助沒有仙骨的人，掌握力量，只想著自己保護他們。」

「可是就憑你們兩人，即便是你們是大族子弟，要想推翻現有的秩序，何其艱難？」

胡廟一臉悵然：

「沒錯，我們高估了修士對於仙骨的看重，也低估了普通人對於上位者的畏懼，開始那幾年裡我們請來的修士們都是和和氣氣，可後來隨著凡人的增多，漸漸地修士們又開始變本加厲地欺壓他們，像是對待牲口一般，而凡人，凡人們以為自己是自由了，可一旦自由后，他們自己就展露出人性的本惡來，或是想要偷學仙術，或是要盜竊法寶，漸漸地凡人和修士的矛盾再次激化，直至不可調和。」

多寶嘟嘟囔囔道：「那是當然，凡人也是人，是人就有貪念有嗔怪，一味的給予只會讓他們覺得理所當然、」

胡廟點頭道：「後來我當我看見掌門如何治理領下的凡人時，終於明白當初我們缺少的是什麼，一是沒有給他們一個生而為人的目標，那個目標或許是想要蓋一間新房，或許是想送孩子修行，等等，沒有目標他們便開始迷茫，思索自己為何而活，直到看見修士鬥法，對修士的逍遙生活興起，心中便起了貪念。」

看著掌門若有所思點頭，胡廟繼續大著膽子說道：

「其二則是沒能狠心的對待那些，視人命為草芥的修士，或許當初當我們發現有修士殺人的時候，就應一劍斬了他們，只有這樣才會讓修士們知道，自己其實在上位者眼中，和凡人在某種程度上是平等的。」

「至少你們已經打破了以往修士的桎梏。」陸靈舟笑了笑，沒覺得他們曾經的做法有什麼不對，甚至可以說是在如今的修真界來說可謂是真的離經叛道，畢竟挑戰現有的秩序可不是簡單的人能做到的，畢竟沒有真正的力量前，妄圖改變一切，面臨的只有死路一條。

不過他們的想法還是值得讚揚，畢竟能從自己身為修士的角度出發，依舊還能看見這個世界底層存在的問題，足以證明他們已經遠超同期修士的見識和想法。

只是他們其中缺少的兩步，卻讓自己付出了一生最痛苦的代價就是。

「所以掌門，當我漸漸從你做的事情里知道了答案后，我已經開始曉得第一個問題的應對方式。」

「可第二個呢？」

胡廟忽然大著膽子問道，十分好奇。

而一旁的多寶同樣也很是好奇，張揚得樹枝都不再抖動。

陸靈舟沉默良久，腦中思緒萬千。

自從他知道普通凡人被修士那般欺壓后，起初救下他們的卻是存了一絲善心。可後來加之有系統、宗門復興等事情各種疊加下，他漸漸地目光也學著看得更遠了些。

這個世道上的普通人，每日都在用最原始的方式供養著上層的修士，且永遠看不到希望，當修士們飛天遁地逍遙世上的時候，他們就連在田埂上刨食都得害怕會不會挖到了神靈頭上的泥巴，引來懲罰。所有的凡人幾乎和豬狗一樣，不一樣的只是外表不同而已，這個世道真是亂套了。

而究其原因。

說白了，整個極荒域存在的問題就是普通人，再也沒有了上升通道。

他們只能日復一日地被剝削、欺壓，可能開始還會反抗，但隨著時間推進，他們也會認命，最後變得麻木。

畢竟即便是數以百計手持鐮刀火斧的凡人，即便是在他這樣的鍊氣修士手下也不過脆弱得如同琉璃一般。

這不得不令他想起了曾經的通天道場，想起了那似乎天生就該給和靈性無緣的凡人修行的法訣。

更是想起了曾經無數次，道場復興計劃的失敗。

隱隱約約間他似乎是找到了答案，或許說當他從牛謀口中知道上一任的通天道場的秘密時，就已有了答案。

通天道場想要復興的計劃里，依舊沒有凡人的蹤影。

沒有那些幾乎組成了這個世道最基礎一環的，凡人的位置。他們一直走的是精英路線，寄希望於數量稀少的修士，對抗那不可名狀的敵人。

可無論是從牛謀那裡，還是從絕塵子那裡，他都已經明白。

宗門要想真的復興的話，不打破這個僵局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只有先改變這凡人卑賤的局面，再談其他。

畢竟他要很多年後想要完成的事情，需要人，大量的人。

無論那各人是凡人，還是修士

他忽然問多寶：

「還記得我把宗門改名為截天的意思嗎？」

多寶喃喃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該為萬物截取一線生機。」

胡廟微微一愣，似乎不懂這其中有什麼關係。

卻見陸靈舟上前一步，朝腳下因那適才蘇照煉器，而燒得一片狼藉的大地。

用力踩了踩。

忽然所有的黢黑泥土翻覆過來。

就連大地也在他這一腳下，微微震了震。

待到嶄新的泥土重新覆蓋大地的時候，似乎這片地方已是和從前無甚區別，甚至那些黢黑的泥土也成了地底的養分，直到陸靈舟才轉過頭來道：

「當然是在我有實力的前提下，弄他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