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下大勢
胡人的武備確實精良,這是他們能橫行北方與中原的原因之一,但這些武備並非都是胡人自產,大部分由大齊皇朝製造。
大齊的武器為何會落入胡人手中?
答案很簡單,那是對方的戰利品。
別的不說,幾年前,石勒率軍在豫州一戰而滅大齊十萬大軍,那十萬人的武備就都成了石勒的斬獲。
這就更不必說,胡人攻佔州縣之後,將府庫里的武器據為己有了。
自從劉淵反叛,十幾年來,大齊的武備一直在持續落入胡人手中,而今天,楊家私兵在楊寧的帶領下,總算是拿回了一些屬於齊人的東西!
此情此景,熱血未冷的楊桐如何能不驚愕失神?
他呢喃著道:「楊寧這廝......居然真能做下此等大事?」
楊奎傲然道:「以四公子的才能與武勇,來日必有一番作為,今天這點斬獲算得了什麼?
「三公子,你還想跟四公子較量武藝嗎?」
腦海中浮現楊寧縱馬馳騁大殺胡騎的場景,楊桐不禁臉色發白,倘若他真的去找楊寧比武,只會被打得比今天還慘!
這一刻,他陡然意識到,今天楊寧在眾人面前慷慨陳詞,說要起兵抗胡,並不是大言不慚、嘩眾取寵,而是真的想那麼做。
可怕的是,楊寧或許確實有那樣的能力!
可楊桐不能接受的是,這個膽小怯懦了二十年的四弟,為什麼忽然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變得英明神武了呢?
「楊統領,你老實告訴我,楊寧這廝到底遇到了什麼事,他為何就忽然變了?」楊桐湊近楊奎一字一句地問。
他現在也顧不得跟楊奎比拼誰更驕傲了,只想知道這個關鍵問題的答案。
楊奎又開始考慮措辭。
楊桐以為他不願意告訴自己真相,急得抓耳撓腮,抓住對方的衣袖加重語氣道:
「楊統領,你想要什麼只管告訴我,我一定盡量滿足你,但你必須告訴我答案!」
「小人不需要三公子的好處!」楊奎先是態度堅決地表明立場,而後目光怪異地看著楊桐,幽幽道:
「據李小姐所言,四公子是在門框上撞了一下,磕破了腦袋,隨即開竅,克服了心魔......」
楊桐倏然一愣,張大了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
宴席過後,楊寧將趙文景請到自己的小院,煮茶招待。
稍稍閑聊,醒一醒酒,兩人的談話逐漸進入正題。
「今日多謝先生在族人面前仗義執言,為我的起兵抗胡之論背書。」楊寧拱手。
「你於我有救命之恩,這些話就不用說了。」趙文景擺擺手,隨即冷哼一聲,「趙某就是看不起甘做奴才的人狺狺狂吠!」
頓了頓,趙文景正色看向楊寧,「不過,趙某雖然答應幫忙,但也只是襄助一二,短時間內為你壯壯聲勢而已。
「至於能否一直攜手並進,還得從長計議。」
楊寧對趙文景的態度不感到意外,對方是天下名士,曾經的朝堂九卿,而楊家不過是一縣大族。
趙文景即便是不願南渡淮河,去東南投效朝廷,想要留在中原加入某個抗胡勢力,楊家目前的份量跟他也不匹配。
總不能因為楊寧救過他,就把他強行綁架到自己的戰車上,讓他一輩子無條件給楊寧賣命。
楊寧起身作揖,恭敬請教:「楊家該如何起兵,又當如何發展,請先生教我。」
這個問題他之前問過,現在算是正式請教。
趙文景示意楊寧坐下,撫著鬍鬚不急不緩地道:「欲成大事,當知時勢,某先為四郎說一說天下大勢如何?」
「先生請言。」楊寧洗耳恭聽。
趙文景氣度雍容的娓娓道來:
「九年前,也就是永嘉五年四月,石勒在豫州一戰滅王師十萬,諸多王公貴族、簪纓世家被屠,舉世驚駭,衣冠紛紛南渡。
「當時,祖逖將軍亦在南渡流民中。
「永嘉五年六月,偽漢軍隊攻佔洛陽,俘懷帝。隨後愍帝在長安即位,之後偽漢大軍攻陷長安,愍帝被偽漢所殺。
「大齊皇室凋零殆盡,只剩琅琊王尚能主持大局,愍帝薨,琅琊王在東南即位,至今已有四年。
「這四年來,朝廷忙著在東南立足,無力興師征戰。
「唯有祖逖將軍以一己之力渡過淮河,北伐成功,克複中原,將石勒趕出河南!
「當此之時,自并州(山西及其周邊地區)發跡的偽漢,已經西據關中雍州,東有河北冀州,雄踞北方之勢已成。
「河北之地,眼下僅有平原郡尚在抵抗。
「祖將軍厲兵秣馬,意欲救援平原郡,興兵河北滅石勒,奈何朝廷猜忌,派人來奪兵權,北伐大業恐一朝成空啊!
「一旦平原郡被攻破,在河北徹底站穩腳跟的石勒,必然再度渡河南下,屆時中原必有大戰!
「濟南郡與平原郡僅有一河之隔,到時候首當其衝,危如累卵!」
說到這,趙文景悵然長嘆,滿面悲愴不忿之色。
楊寧當然知道趙文景為何不忿,倘若朝廷不奪祖逖兵權,驅逐胡人的大事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前世,祖逖將軍就是因為失去兵權,無法繼續北伐,憂憤成疾,在廣元五年也就是明年,隨著平原郡被攻破,遺憾長逝了。
祖逖一死,石勒果然再犯中原,濟南郡隨即被胡人攻佔,楊家正是在那時家破人亡!
至於如今割據青州,名義上擁有濟南郡的曹嶷,亦被石勒大軍滅殺,青州成為石勒的地盤。
在此之後,祖逖北伐的戰果基本化為泡影,胡人再度席捲河南。
而偏安東南的大齊朝廷呢?自此之後,直到楊寧戰死,都未能再度興復中原。
前世楊寧雖然只活到廣元十四年,但在他看來,終大齊一朝,都不可能真正收復中原,驅逐胡虜再造建坤。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現如今朝廷無端猜忌祖逖,奪了他的兵權,也害死了他!
念及於此,楊寧將盞中茶水仰頭一飲而盡。
趙文景同時做出同樣動作。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滿腔憤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