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值得託付
老嬤嬤訕訕地看向了京兆尹夫人,小聲嘀咕:「人云亦云,流言止於智者,納蘭家若是肯配合解釋,外界不就猜不著了么?」
她始終認為事情都已經這樣了,犧牲一個納蘭清就能挽回納蘭家的顏面,不折損皇后的顏面,就值。
「夫人若是鬧大了,反而不好收場了。」老嬤嬤一副過來人的口吻繼續勸說。
可京兆尹夫人恍若沒聽見。
「夫人既要罰,也應該一視同仁,不能單就罰了謝家丫鬟,今日要不是翠屏胡說八道,外頭也不會非議諸多,說不定就是這丫頭害怕問責,隱瞞事實呢。」
老嬤嬤手指著翠屏,要求公平公正地將翠屏一塊兒拉去審問。
京兆尹夫人臉色一變,不悅地看向了老嬤嬤:「你在教我做事?」
「不……老奴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既然要徹查,不能就查一個人,有失公允。」
沒理會老嬤嬤的辯解,京兆尹夫人並沒有打算對翠屏下手,她冷著臉站在門口。
冷風拂過,吹在臉上涼颼颼的,猶如刀子似的刮過。
每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江公子請留步!」小廝的一聲呼喚打破了沉靜。
紫煙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了來人,果然是怒氣沖沖的江凜,她眼皮跳了跳。
迎上前:「你怎麼來了?」
江凜直接越過了紫煙,站在廊下還要往裡走卻被京兆尹夫人給攔住了去路。
「四姑娘還在裡面換衣服,你一個外男不該進去,打攪了四姑娘最後的體面。」
最後一句話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江凜的腦袋恍若被人重重一擊,麻木了一會兒,他呆愣愣地看向了京兆尹夫人:「當真是死了?」
許久,京兆尹夫人點了點頭。
「江公子,逝者已矣,就不要打攪四姑娘了。」紫煙小心翼翼地上前,她眼眶泛紅:「縱使四姑娘對你有意,可眼下,名不正言不順,莫要壞了四姑娘最後的清譽。」
江凜拳頭捏得嘎吱嘎吱響。
紫煙吸了吸鼻子,哽咽道:「都是我不好,不該邀約四姑娘去聽評書,否則也不會發生意外了。」
意外?
江凜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可不傻,不會被人給糊弄了,從小耳濡目染知道宅斗,宮斗。
一群看似嬌弱的女子狠下心腸時,比誰都狠。
「四姑娘……」紫煙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流淌,羸弱的小臉膚色越發蒼白,霧氣蒙蒙的盯著江凜。
他深吸口氣,什麼都沒說,抬腳快步離開。
從始至終都沒有給紫煙一個眼神。
紫煙愣在原地。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直接地感受到江凜的冷漠,還有他滿腔怒火。
是因為什麼生氣呢?
難道是因為她將江家扯進來了?
紫煙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承認,江凜是因為在乎納蘭清。
「姑娘,外面天寒地凍,你身子本就不好,不如咱們先回去吧。」老嬤嬤一把扶住了紫煙,心疼的看著她凍得發白的小臉:「要是太夫人知道了,肯定會心疼的。」
紫煙身子未動。
京兆尹夫人卻道:「這事兒還沒查清楚,謝大姑娘就這麼走了,是不是不妥?」
「這叫什麼話,難不成還要我們姑娘給四姑娘以命抵命不成?」老嬤嬤將紫煙護在身後,執意要走。
京兆尹夫人氣的臉色漲紅。
「夫人,我家姐姐身子的確不好,今日也受了不小的驚嚇,嬤嬤的意思是讓姐姐先回去歇息,若是夫人有什麼需要配合的地方,再派人去謝家知會一聲,謝家不會躲避的。」錦挽上前勸。
京兆尹夫人見她態度誠懇,怒火散了不少,不情不願的頷首,暫時並沒有將人給扣留。
依她的身份,既不是主人家也不是受害者,和納蘭家更是八竿子打不著,所以她沒有權利強行將謝紫煙留下。
只是不高興謝紫煙這種態度罷了。
四姑娘一條人命沒了,謝紫煙卻像個沒事兒人似的還要回去歇息,簡直太冷漠了。
於是老嬤嬤攙扶著謝紫煙離開。
錦挽卻沒有走,她還要留下善後。
……
江凜出了府攔截了一匹路過的馬,招招手,讓對方停下,報上了自己的名諱之後,將人拽下馬背,奪過了鞭子朝著皇宮方向奮力揚起鞭子。
在這個世上,他唯一敬佩的人就是皇后納蘭雲瓷。
可醫死人。
就連皇上的毒都是皇后給醫治痊癒了。
說不定納蘭清的最後希望就是皇后。
馬兒飛奔,江凜不停的抽打,他的速度快的像離弦的箭,一眨眼越過,在宮門口掏出了令牌。
侍衛見狀立即放行。
半個時辰後來到了鳳棲宮,粗喘著氣,夏露見狀還有些好奇:「江大人今兒怎麼有空來了?」
「我有要緊的事求見皇後娘娘,還請夏露姑娘通傳一聲。」江凜粗喘著氣說。
難得看見江凜一本正經,夏露也不敢耽誤,點了點頭,轉身就進去稟報沒一會兒又出來了:「進去吧。」
江凜道了謝,三步並作兩步地朝著裡面走,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微臣懇請皇後娘娘救命。」
看見江凜行如此大禮,著實驚著了雲瓷,她趕緊道:「你先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微臣來不及仔細說了,還請娘娘跟微臣走一趟吧。」
雲瓷聞言也沒有多問,立即點頭。
坐在馬車內,江凜則騎著馬在馬車旁說起了事情經過,雲瓷眼皮跳了跳,緊繃著臉沒說話。
馬車一路趕到了納蘭府,雲瓷先是問了一句納蘭賀怎麼樣,小廝回應:「回皇後娘娘,老爺服了葯一直在歇息,暫時還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
雲瓷稍鬆了口氣,顧不得去看納蘭賀了,加快腳步去看納蘭清,京兆尹夫人看見雲瓷來了,嚇得跪在地上請安。
「不必多禮。」雲瓷越過了京兆尹夫人直接走了進去。
而江凜則是被人攔在了門口。
無奈,他只能隔著一道門呆愣愣地看著裡面。
這一幕被錦挽看得很清楚,她驚訝江凜只用了一個時辰就將雲瓷請過來了。
要是江凜不在意納蘭清,她怎麼都不相信。
雲瓷進門后,被屋子裡的血腥味給嚇著了,臉色越發蒼白,直到指尖摸了摸納蘭清的脈象后,眉心一皺。
「娘娘,四姑娘她……」夏露眼眶一紅,聲音哽咽,前幾日還在宮裡活蹦亂跳地陪著她聊天呢,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天人相隔了。
怎麼叫人不傷心呢?
雲瓷掏出一枚銀針刺入穴位,納蘭清嗚咽一聲清醒過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長姐?」
夏露差點兒失聲,極快地反應過來捂住了嘴,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四姑娘詐屍了?」
雲瓷沒好氣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納蘭清揉了揉眉心坐起來,小聲的賠罪,然後一五一十地說起了經過。
「我還以為那些東西是江老將軍送來的,便沒有婉拒,誰知竟然是謝紫煙送的,便想著將東西送回去……」
雲瓷聽完經過之後,笑著拍了拍納蘭清的肩:「你的性子可比你三姐討喜多了,急中生智,辦得漂亮。」
她早就看謝紫煙不舒服了,只是沒犯在自己手裡,平日里有些小打小鬧的折騰,她只能睜隻眼閉隻眼。
可現在竟然算計到了納蘭家頭上,雲瓷就不能容忍了。
「長姐,這事兒我自己也能解決。」納蘭清可不想和謝家扯上關係了,更不想和江家不清不楚的。
她只想安安靜靜地留在納蘭家陪伴父親。
今天要不是謝紫煙帶著大夫找上門,納蘭清也不會出此下策,本意也只是嚇唬嚇唬謝紫煙。
鬧大了,納蘭清擔心收不了場。
「怕什麼,長姐給你撐腰,我倒要看看誰敢欺辱你。」雲瓷不以為然,目光一瞥,視線落在了門口一抹高大的身影上,她眼中露出了深意笑容:「你可知我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是不是有人進宮告狀了?」
雲瓷淺笑。
「是江大人快馬加鞭趕去鳳棲宮,跪在娘娘面前,求著娘娘救四姑娘一命。」夏露道。
納蘭清傻眼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江凜入宮求了長姐?
「早就聽說了江凜是個孝順的,我救了江老將軍一次,江家早就還清了。」
「和江老將軍無關。」雲瓷手拉著了納蘭清:「不管外人怎麼說,但降臨絕非池中物,他若不願意,可沒有人能夠勉強,而且他也並未外界傳得那般不靠譜。」
「長姐?」
「長姐不會害你的。」雲瓷緩緩站起身,拍了拍納蘭清的肩:「這幾日什麼都別想,好好養著腿,否則……」
話音未落,雲瓷就察覺了納蘭清的腿部有明顯變化,仔細地觀察傷口,明明之前已經結痂脫落了,可這結痂的顏色卻有些奇怪,而且傷口似乎要化膿了。
「你的腿還用了什麼葯?」
納蘭清順著視線看去,她也才發現腿上的傷口顏色變化,翠屏趕緊說:「是謝大姑娘送來的葯,奴婢日日都給四姑娘抹,這幾日腿傷好得很快,還剩下一部分,被姑娘歸還給謝大姑娘了。」
看著雲瓷的臉色,納蘭清擔憂地問:「長姐,是不是這葯有什麼問題?」
「嗯!」雲瓷對著翠屏說:「去弄些乾淨的熱水,還有紗布,一把匕首和一罈子烈酒。」
翠屏不敢耽擱,趕緊去弄。
推開門發現門口站著一群人,她來不及解釋,江凜卻跟在身後追問:「裡面怎麼樣?」
「奴……奴婢也不知。」翠屏有些慌亂的回應,很快將東西準備齊全後送了進去。
沒一會兒屋子裡就傳來了慘叫聲。
納蘭清實在是忍不住,嘴裡咬著東西也忍不住喊出來,兩條腿被死死地按住了。
雲瓷將匕首消毒之後,將納蘭清腿上腐爛的肉給刮開,黑色的血跡順著腿流淌,打濕了被褥,還散發著一股惡臭。
……
「剛才……是四姑娘的叫聲?」京兆尹夫人揉了揉耳朵,有些不敢置信。
錦挽也聽見了。
「是,是四姑娘!」管家回應。
沒一會兒叫聲又傳來。
江凜緊繃著唇站在廊下,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又高興又覺得驚奇。
「皇後娘娘果然是神女,竟救活了四姑娘!」管家跪在地上沖著裡面磕頭。
幾個丫鬟也跪在地上磕頭。
京兆尹夫人雙手合十,嘴裡念叨著菩薩保佑。
足足一個時辰,雲瓷才徹底清理乾淨腿傷,她惋惜地搖搖頭:「原本兩條腿都不會留下疤,現在能保住就不錯了,你要是不想變成瘸子,這一個月都不許下地了。」
納蘭清疼得大哭,渾身上下早已經被汗水給打濕了,她沖著雲瓷點點頭。
「多謝長姐。」
雲瓷凈手后拿出帕子替她擦拭眼角:「我們是一家人,你也不必辛苦,走我走過的路,遇到危險可以隨時來找我。」
「是。」納蘭清感動得泣不成聲。
雲瓷是等著納蘭清睡著了,才站起身推開門走了出去,她瞥了眼江凜,卻是對著京兆尹夫人說:「幸好本宮來得及時,四姑娘已經沒了性命危險了,只是從二樓摔下來,腿傷有些嚴重,需要靜養。」
江凜鬆了口氣,眸光側過頭看向了遠方,不知在思考些什麼,趁人不備時已經轉身離開了。
「真是菩薩保佑,四姑娘有驚無險。」京兆尹夫人嚇壞了,生怕不知道怎麼和皇后交代。
雲瓷目光一挑看向了錦挽。
這一眼讓錦挽頭皮發麻,她低著頭,避開視線。
「夫人,今日這事兒就勞煩你徹查清楚了,務必要給本宮一個滿意的答覆!」雲瓷吩咐。
京兆尹夫人立即點頭。
臨走前雲瓷去探望了納蘭賀,恰好納蘭賀的安神香已經沒了功效,他睜開眼就看著了雲瓷,還有些納悶。
「三叔,本宮安排了一齣戲,你什麼都別想,也別摻和,好好修養身子,四妹妹有本宮自有本宮照看。」
納蘭賀點頭:「你辦事我自然放心,只是我們已經牽連你很多了,實在是……」
「三叔不必說這麼客氣的話,你只需要好好靜養,等著來年看四妹妹風風光光嫁出去。」
雲瓷也給納蘭賀把脈:「切勿再大喜大悲。」
「好。」
留下了一副藥方子后,雲瓷才離開。
在回宮的路上,夏露忍不住問:「娘娘為何不直接告訴三老爺實話?」
「依他現在的身子骨,支撐不了打擊了,只能安撫,一日一日的養著。」雲瓷心裡何嘗不是生氣呢,納蘭家究竟是招惹誰了。
「四妹妹遭受的無妄之災,本宮絕饒不了謝紫煙!」
敢欺辱納蘭家,雲瓷又是個護短的性子,必定是要追究到底的。
「這謝大姑娘也太狠了,借著江家的名義給四姑娘下毒,差點害得四姑娘再也站不起來了,還算計四姑娘,為了一樁婚事,值得么?」夏露無奈搖搖頭:「簡直辜負了謝太夫人的一番栽培。」
雲瓷冷笑,她對謝家人已經不止一次有了反感,既然謝家人不知道收斂,她不介意幫著教訓教訓晚輩。
「皇後娘娘!」
身後傳來了錦挽的喊聲。
雲瓷站穩腳瞥了眼錦挽:「謝二姑娘?」
「撲通!」錦挽直接跪在了雪地里,沖著雲瓷磕頭:「皇後娘娘請恕罪,今日是謝家的錯,錦挽願意接受皇後娘娘的責罰。」
雲瓷挑眉上下打量著錦挽,好奇地追問:「謝家有何錯?」
「姐姐自從病了之後,腦子就越發不清楚,做了些錯事,是她不該算計了清姐姐。」
錦挽還要再說卻被雲瓷攔住了:「你回去吧,莫要打攪了四姑娘歇息,至於其他的,等查出來再說也不遲。」
雲瓷轉身上了馬車,實在不想聽錦挽多餘的解釋,說白了,就是推辭。
眼看著馬車從眼前漸行漸遠,錦挽的一雙腿還跪在雪地里,雪浸透了膝蓋,冰涼刺骨。
許久,錦挽才起身,狼狽的朝著謝家走過去。
謝家
紫煙手裡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老嬤嬤則是在一旁給她揉揉腿:「姑娘,這些日子就留在謝家避避風頭吧。」
聞言,紫煙將手中的碗放回了桌子上,緊張地看向了老嬤嬤。
「嬤嬤,四姑娘死了,太夫人會不會怪我,納蘭家會不會找我麻煩?」
「姑娘別怕,人都沒了,死無對證,誰又能逼著姑娘認罪不成?」老嬤嬤跟著謝昌言身後,見慣了無數場面。
今日的事兒在老嬤嬤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
有了嬤嬤的安慰,紫煙臉色緩和不少,重新端起了薑湯一飲而盡,身子也暖和不少。
「當年若不是謝家被人算計,今日的謝家早就凌駕納蘭家頭上了,我又怎麼會被人嫌棄。」紫煙不滿地嘟囔。
老嬤嬤點頭:「納蘭家怎麼能和謝家相提並論呢,謝家可是祖祖輩輩都是貴族,納蘭家不過是落魄戶,更何況,皇后並非出自納蘭家,這位四姑娘可是和皇后八竿子打不著,皇后就算是再生氣,也不會因為一個外人對謝家下手。」
這就是老嬤嬤的底氣。
「別看皇後娘娘人前對納蘭家兩位姑娘好,那是因為前兩年,皇後娘娘對納蘭家其他人趕盡殺絕,死的死,貶得貶,對兩位姑娘好,也只是挽回名聲罷了。」
「當真?」
「姑娘,老奴還能騙您不成,納蘭家畢竟不是本家了,感情么,自然就遠了,何況還是隔房的庶出房的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