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一個電話的威力
王嫚這下被父親問住了。
根本沒想過這些事兒背後的複雜邏輯,下意識瞪著眼,一愣一愣的很是茫然,又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父親。
「爸,這……這是不是有點太牽強了?志軍能有什麼把柄被人家拿在手裡?他就是太老實了。」
「你啊。」
王新國哭笑不得的搖搖頭:「爸爸當年不同意你跟他在一起,可是你不聽,非要說他是很優秀,可我的傻女兒,你被人賣了都還幫人家數錢。」
「爸!您怎麼又提這事啊?」
王嫚聽得有了些情緒,氣呼呼的道:「志軍江北大學研究生一畢業,就成為了省委選調生,他難道不優秀嗎?再說了,他去龍海縣任職縣長,還是您主政江北的時候給他安排的,這怎麼又怪到我頭上了?」
「而且去之前就說了,志軍在龍海老老實實待五年,盡量不和當地利益集團產生衝突,如果運氣好,就干出點成績,運氣不好,就盡量低調,志軍不都是按照您說的這些在做嗎?」
「可是現在志軍就是太老實了,所以才被趙春紅害了,那龍海縣杏林鄉的煤礦案發後,從市裡到省里都很重視。」
「現在於鳳琴被搞下去了,志軍是黃泥巴掉褲襠,怎麼都是錯啊,您說……這時候我不找您我找誰啊?可……可怎麼到您這兒,就成了他有把柄在人家手裡了呢?」
王新國看著女兒很是激動的反應,一肚子話到了嘴邊,也就沒辦法繼續說下去了。
女兒看問題是從感情角度看的,根本不是從官場的事實立場出發,王新國從基層到中層,再到今天的封疆大吏,他混跡官場一輩子,早就看清楚了這裡面的條條道道。
所以。
王新國非常肯定徐志軍出問題了。
否則,就憑現在江北很多人已經知道了他是自己的女婿,只要徐志軍放手去查趙春紅的案子,無論遇到誰阻攔,他都不需要擔心。
可如若有把柄在人家手裡,那徐志軍就沒辦法,也沒底氣去放手調查,只能寄希望於鳳琴,借市長和市局之手來查清龍海縣黑煤礦的案子,這樣就能把他徐志軍在龍海任職五年縣長的污點給洗清了。
這是多麼簡單的邏輯,但女兒聽不進去。
王新國的神情很複雜,和妻子鄧玉梅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老兩口心裡都明白,這個女婿多半是犯了錯誤。
可是,沒辦法。
一來這僅僅是猜測,二來就算真有問題,有女兒在這中間作為紐帶,他們老兩口都不能坐視不理。
「好好好!」
王新國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壓回去,換了個口氣道:「那你說,你想讓爸爸怎麼做?」
「實事求是。」
王嫚依舊單純而篤定地道:「江寧市紀委帶走於市長,據說是經市委書記梁景玉授意的。原因就是梁景玉的兒子牽涉到了違法犯罪的問題,被江寧市公安局查出來,結果這年輕人因為害怕,直接跳樓自殺。」
「也因為這件事,梁景玉和於鳳琴就有了私人恩怨,可梁景玉作為市委書記,利用職權,聯合市人大、市紀委等整個市委班子的勢力,來扳倒了於鳳琴,我覺得這件事是站不住腳的。」
「首先,於鳳琴就算真的有問題,也應該是由省紀委出面,怎麼也輪不到市紀委插手。」
「我知道江北省紀委書記曾春平是爸爸的老部下,我不要求您違法組織原則,我只希望爸爸能給江北省紀委反映一下這件事兒,哪怕只是打個電話詢問詢問。」
「否則,那江寧市真就成了梁景玉一個人的天下了……」
王新國看著女兒激動不已的神情,他神色沉著,隨手摘掉了老花鏡,沒說話。
「你爸爸現在是粵東省幹部,就算曾春平是他一手提上來的,可現在打電話過去,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母親鄧玉梅不高興了,拉著臉道:「這不是違法組織原則是什麼?一個調離江北的省委書記,依然還能打電話插手江北省管幹部的事務,這還是組織大忌知不知道?你這是要救於鳳琴還是要害於鳳琴?」
王嫚聽得嘴巴一張,啞然了。
這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父親現在以粵東省委書記的身份,打電話給江北省紀委書記曾春平,誰能保證這件事不會被江北省現任省委書記知道?
如果江北省委一旦知道了,他們完全可以向中央反映,到時候中央又怎麼看王新國?這不是在搞山頭主義嗎?
所以這對封疆大吏而言,是絕對非常低級的錯誤,更是在挑戰江北省現任省委書記的原則。
「那怎麼辦啊?」
王嫚問了半天,左不是右也不是,一下就焦灼了起來:「爸,那於鳳琴擔任江寧市長,也是您主政江北時任命的,難道您真就不管啊?」
「這裡面的問題,不是你說的這麼簡單。」
王新國看問題到底要比女兒更全面,揉了揉眉宇道:「既然帶走於鳳琴的是市紀委,可是你又怎麼知道這背後有沒有江北省紀委的授意呢?」
王嫚雖然從小就生於政治家庭,但對於政治的複雜性要差得多,根本沒考慮到這些,她就是聽得很沮喪。
見父母說的話,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乾脆就失落落的垂著腦袋,不吭聲了。
王新國和老伴兒鄧玉梅又互相看了看,很是為難。
對於鳳琴,王新國還是有一定了解的,改革能力極強的一個女市長,江寧就是在她手裡短短几年,發生了巨大變化。
關於她的品性,據說是一向都很不錯,她是個孤兒,又沒結婚成家,妥妥的裸官,所以在全國這場改革浪潮中,要比任何人都膽子大。
相比之下,市委書記梁景玉是個典型的保守派。
當初省委組織部在對江寧黨政一把手擬定人選的時候,也是因為這兩人性格截然相反,才選定了他們。
現在於鳳琴出了這種事情,王新國不清楚是不是江北省新任一把手的主意,如果是,王新國是絕對不能插手的,那完全是在跟自己找不痛快。
「要不……」
眼看著時鐘悄然指向深夜十點半,鄧玉梅沉吟了片刻說道:「先讓小田給曾春平打個電話,問一問志軍的事情?」
王新國挑了下眼皮,依然沒吭聲。
但他知道,妻子這話是目前最合適的方法了。
小田指的是他秘書田小剛,而曾春平這個省紀委書記也是他王新國調離江北之前提拔上來的。
讓秘書打電話給曾春平,詢問女婿徐志軍的事情,這就牽扯到了龍海縣的情況,而龍海縣又隸屬江寧市,以曾春平的聰明才智會馬上意識到秘書田小剛這個電話的背後深意。
「先睡吧,明天再說。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今晚上就先好好陪你媽。」
沉吟片刻,王新國抬手拍了下女兒的膝蓋,起身就先離開了。
王嫚跟著坐直身體,眼巴巴望著父親背影,眼神里很是焦灼,當目光掃向母親時候,就見鄧玉梅沖她微微眨了眨眼,那表情似乎在告訴她放心吧你爸會幫你的。
王嫚一門心思都在自我角度上,根本沒看懂父母言行舉止的另一層意思。
夜越來越深。
王新國上了二樓,並沒有直接回卧室,而是推門進了自己書房。
坐在書桌前後,順手拿起座機就打了個電話過去。
「喂?」
「小田?」
「王書記……」
「你上次跟春平什麼時候聯繫的?」
「哦!您是問曾書記嗎?」
「是。」
「上次……是春節前吧。」
秘書田小剛若有所思的道:「那時候曾書記打電話過來給您拜年,讓我照顧好您。」
「嗯!」
王新國很慎重的先詢問他們之間的關係,委婉道:「那你覺得春平變了嗎?」
「沒有啊。」
田小剛也漸漸聽出來了省委書記的用意,回答道:「曾書記還說,一定會找機會粵東考察,到時候好好拜訪您。」
「這樣吧,小田。」
王新國打消了顧慮后,這才直言道:「你呢,給春平打個電話,問一問志軍在龍海的情況,他也待了五年了,既然要調離龍海,總得乾乾淨淨地走吧,作為黨員幹部,要是給龍海老百姓留下一攤子爛泥,總不像話。」
「好的!王書記,我明白怎麼說。」
「小田,我之前聽說,龍海縣的案子是不是跟咱們羊城這邊還有點關係?」
「王書記是說龍海縣那個趙春紅嗎?」
田小剛反問了下,繼續道:「我聽王老師(王嫚)說過,這個趙春紅的女兒很多年前就來到咱們羊城了,而且龍海縣那個黑煤礦的大量資金,很可能也是流入了咱們羊城,因為江北那邊在調查這個案子的時候,一直沒查到資金的下落。」
聽到這話,王新國那張國字臉就顯得凝重起來。
「知道這個煤礦涉及多少資金嗎?」
「王老師應該不清楚,但春節前,曾書記(曾春平)打電話時候聊過。」田小剛道:「說是估算了下,根據杏林鄉煤礦的採礦量,至少有三個億以上的資金流失。」
「這麼大一筆錢?」
「是啊。」
「你這樣,小田。」
龍海縣一個小小的貧困縣,在九十年代就損失了三個億的資金,這對自己那個做縣長的女婿而言,絕對是一個政治污點,王新國必然要干預一下。
「你給曾春平打完電話,再給祁廳長打一個,既然案件和咱們羊城有關係,他作為公安廳廳長,要關注一下。」
王新國所說的祁廳長,正是粵東省公安廳現任廳長祁新偉,這人是他從江北省帶過來的老部下,為的就是肅清粵東現階段混亂治安的問題。
「沒問題!王書記,我馬上去做。」
田小剛剛剛三十齣頭,就跟著王新國幹了五年秘書了。
不僅僅是因為他高學歷高水平,更重要是他很聰明,能瞬間領會到領導每句話背後的用意。
也因為如此,王新國才從江北到粵東,主政兩省時都帶著他,用得很放心,也很輕鬆。
……&……
這個時候,已經快深夜十一點了。
鏡頭轉向另一邊,江北省委大院。
曾春平最早是在江寧市南豐縣擔任紀委副書記的,是王新國一步步將他拉上來,歷經十五年,先升江寧紀委副書記,再到建陽紀委書記,最後來到省紀委。
一直到王新國調離江北之前,終於將剛過五十的曾春平,放在了省紀委書記的位置上。
因此,曾春平可以說絕對是王新國的忠實部下。
叮鈴鈴——
一陣急促電話鈴聲打破屋內平靜,剛在卧室躺下的曾春平,不得不穿上睡衣來到書房,接聽電話。
只是,他沒想到這電話是從南方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