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作畫

5第五章・作畫

畫中的東西,不是安君塵看得早已乏味的四季花開,而是一個人,一個手端茶盞,舉目深深凝望的王者——當朝天子,安君塵。

瞧瞧這畫,多栩栩如生!

雙手握著茶盞的粗魯姿態,被畫成了手捧香茗的翩翩君子風範。看人看傻的痴獃眼神,被畫成了含情脈脈,深情款款的如水墨瞳。

那叫一個君子有禮,那喚一個痴情。好,真真是好!

「如何?」款款從書桌前行來,席雅竹垂首相問,語氣雖如平時的淡漠,但眉梢里卻泄露了一絲渴望得到讚賞的期盼。若能得當朝天子一贊,那可堪比金貴。

安君塵豁然站起,清咳一聲,為了表現出畫中的君子風範,他昂首挺胸,準備吟上幾句詩詞,道出幾個有內涵的贊語以顯他的涵養。

可惜,他太高估了自己……

任你什麼風月場上動聽悅耳的情話,到他嘴裡都變了個味,於是,僅能生生哽出一句:「好,美,贊!」

……不意外地,受到了席雅竹的鄙視。

帝王的自尊心受到了打擊,重重的打擊!喉頭一癢,閉著眼睛就嘰里呱啦吐出了自己所知的美言美句:「此畫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且看這畫,如此絕世無雙,畫中人栩栩如生,傾國傾城,冰肌似雪,眉清目秀,唇紅齒白……」

……皇上,您這是誇畫,還是自誇呢?

打斷了安君塵越說越離譜的美言美句,席雅竹將他手裡的畫取過,上下打量了一眼,便將其丟回了安君塵的手裡,以免自己出言蹦出一句「畫中人比真人好看」的話。

將畫遞給了恭敬上前接過的小常子,安君塵清咳了一聲:「好畫,美畫,小常子裱起來,朕要將其掛在床頭,日日欣賞!」

……這是痴戀自我的表現么?

「皇上,小的斗膽,您可要題詞。」睨了一眼已經不忍直視而背過身去的席雅竹,小常子試探地一問。

「題詞,題什麼詞?」安君塵懵了,他素來不接觸這種文人雅士的畫啊詞啊什麼的,哪懂這些。

當即席雅竹便同他解釋了幾句,他恍悟地一拍掌心:「好,題詞!」

「皇上請。」

「好!」

大筆一揮,龍飛鳳舞,「裱起來!

於是,從這天起,席雅竹的床頭便掛了一副畫,上面題了兩個特別霸氣的潦草字體,定睛細看,研究出字體的構造后,方知,這兩個字是——

「辟邪」!

……還真別說,打從有這皇帝的畫像辟邪后,席雅竹吃得好睡得香,床事吟哦也帶勁了!

.

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

安君塵很鬱悶,鬱悶得他第二日日上朝時,一腳跨坐於扶手之上,歪斜著身體,單手撐腮,驚得眾臣跪地叩首,齊呼「非禮也,非禮也!「

不為所動。

「皇上,此乃大不敬也!「

視若無睹。

「皇上,皇上……「

充耳未聞。

砰地一聲,眾臣下跪,齊齊叩首,捏著一把鼻涕,哭著一把淚地在大殿哀嚎出聲。

一錘扶手,皇帝安然站起:「眾卿平身!不必如此多禮。「

眾臣嘩然,以為皇帝為自己所動,欣喜地撩袍站起,恭敬回道「謝皇上」。卻見安君塵又咚地坐下,繼續擺出那個「文雅」的坐姿。

「……「

聖意難揣,眾臣緘默不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著有個替死鬼出去詢問帝王究竟有何不滿。

於是,在「互送秋波」之後,徐丞相不負眾望,躬身出列,啟稟皇上:「老臣……「

話未落盡,驚聞陰沉著臉的帝王開了金口,幽幽地一嘆,語中之意讓眾人嘩然:「雅竹送了朕一幅畫像,朕該如何答禮。」

原來這便是皇帝心情抑鬱的原因!此言一出,眾臣嘰嘰喳喳討論開來,整個大殿都響徹著嗡嗡的議論聲,然則,若是放耳細心一聽,便可聽之他們所言的乃是:

「高大人,今日你早膳吃了什麼?」

「許大人,今日太陽正好,不若出外遊玩?」

「蒙大人,哈哈哈,上次你送的酒,好啊好啊!」

……將安君塵視為空氣。

於是,身為眾臣之表率,徐丞相當之無愧地又站了出列,遲疑半晌,囁嚅道:「老臣以為,皇上可送回一幅畫予席主子。」

「何畫?」安君塵愣道。

「這……老臣以為,皇上若想取雙雙對對的寓意,不妨送同席主子所畫的相襯之物,譬如席主子畫的是紅花,皇上可畫綠葉為襯,席主子若畫……」

「好!」毫不客氣地打斷徐丞相,安君塵笑而站起,」好主意!」心如明鏡而生,頓時生出了主意。

「可朕不會畫畫,」安君塵略一蹙眉,還未待得徐丞相出言,便勾唇一笑,」徐丞相,既然你提出此意,那朕便將教朕畫畫一事交予你手了!」

徐丞相老淚縱橫,嘴裡還得咬牙切齒地垂首應答:」老臣……遵旨。」

.

於是,一向連寫字都難看不已的年輕帝王學起了畫畫,不學不知道,一學真真是嚇一跳。

且不談那潑墨如畫的亂七八糟書桌,便論這線條「優美」的圖畫,便讓徐丞相口吐三升鮮血,差些一命嗚呼,死於帝王的驚天地泣鬼神之作上。以致徐丞相每日起早上朝,俱要到自家祖祠前上香三炷,以求列祖列宗保佑他能安然歸府,而後,明日尚有命起身上朝。

安君塵渾然不知自己的畫技有多拙劣,畫得是一臉盪|漾,興奮不已,常常扯著徐丞相要他品評自己的畫工可有進步,殊不知,他這是在變相縮短徐丞相的壽命……

可哪怕這畫驚為天人,身為帝王,必要顧他顏面,該誇還是得誇,該拍的馬屁還是得拍。於是,在歷經了長達半個月的「魔鬼訓練」,偶得徐丞相誇一句「有點兒進步」后,安君塵便沾沾自喜,拎著自己的新作,蹦蹦跳跳地跑進了竹玄殿。

席雅竹一如平日的在書桌前作畫,全然不知安君塵這幾日來為了回禮而學畫之事,乍一聽聞安君塵此事,還愣怔了半晌,眼底的神情不知是欣喜還是哂笑。

趁著席雅竹出神之餘,安君塵急急然將自己這段時日里來的辛苦誇大地道了一番,說得是淚眼汪汪,嘴都扁成了一條縫,只待席雅竹嘴裡吐出感動兩字方肯罷休。席雅竹亦非鐵石心腸,心想這素來不懂斯文人這些詞畫的人,為了自己而學畫,心底自然有不少感動,雙唇龕動,方想表揚幾句,卻在接過雙肩抖動的小常子遞來的「神作「之後,生生咽回,爛在了肚裡,融進了腸里。

「如何如何?「安君塵欣喜地將臉湊了過來,一面打量著自己這滿意的神作,一面觀察著席雅竹的反應。

「嗯……」長長的沉默后,臉色有些黑的席雅竹淡淡地吐出了一個詞,努力在喉嚨里憋出一句不傷人的話,「敢問皇上畫的是何物。」

「花!」

安君塵臉上笑如花開,席雅竹臉色黑如棺蓋。

伸長手,將神作放遠,席雅竹蹙眉審視,在心底掙扎許久,囁嚅出言:「遠看……」迎上安君塵笑意盈盈的臉色,「不像花。」

嘣——

「近看,」捧到了眼前,「豆腐渣。」

嘣啦——

「再看,」忽遠忽近,席雅竹將其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沉穩吐出一句,「重畫吧。」

嘣啦啦——

年輕帝王的心臟遭受到了強烈一擊!他憤怒地一扯神作,將席雅竹彎身抱起,丟了上|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壓了他個九九八十一式,不眠不休!

帝王心碎,要你賠罪!

.

遭受了沉重的打擊后,安君塵開始認真學習作畫,身為人上之人,焉能有落於席雅竹之處。既然壓他,定要將他每一樣都壓在身下,哪怕是一幅畫!

於是,那天起,除卻每日睡覺時去尋席雅竹,其餘時刻,皆是醉心於學畫之上,他勢要發誓,要讓席雅竹服氣!在這強烈的精神動力下,安君塵進步飛速,不過短短月余,竟能領會出了作畫的精髓,雖未能達到神作的境界,在初學者中可謂是佼佼者,實力不容小覷,連徐丞相見之,笑容都多了幾分,捏著鬍鬚捋了幾下,蹦著歸家,停止了日日上朝前去祖祠上香的行為。

月余后,安君塵趁夜作畫,狼毫一揮,走筆如鋒,力求畫中每一個形態都栩栩如生,神情自然得體,終於趕在紅日初升前將他的驚天神作畫了出來。

一吹上頭的墨跡,安君塵不顧禮儀地便帶著這畫沖了出去,朗笑聲在還未全白的天色里久久回蕩,以致這一日後,眾人低聲竊語,皇帝得了失心瘋,恐難痊癒……

衝到竹玄殿時,席雅竹還在屋內安睡,周圍都靜悄悄的,值夜的侍衛見到安君塵,便要齊齊下跪,但安君塵恐驚擾席雅竹,便免了他們的禮。

小常子在外頭守候,見到安君塵手裡捧著的畫卷,便明了他來此意,當即垂首上前,同安君塵道了個虛禮后,恭敬言道:「皇上,不若將其交予小的,一會待得席主子醒了,小的再交予他手。」

眼看著天將大亮,幾近上朝時刻,安君塵不由遲疑,便將其鄭重放於小常子手裡,囑託道:「務必要他本人親啟,告知他,朕下朝後便來。」

「小的省得。」

眷戀地望了一眼還熄著燈的竹玄殿,安君塵擺袖離開。

匆匆整理了儀容,上朝,聽著眾臣議論國事時,安君塵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一直心不在焉地看著下方,心實則飛到了竹玄殿那處,遙想這席雅竹見到那幅畫會是怎麼模樣。

出神之刻,全然不知底下的眾臣俱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重重頷首,確信了皇上得了失心瘋的傳言……

耳聞沒甚新的情況稟報,安君塵便揮手宣布退朝。眾臣還未起身站定,他的足下便如生了風般,颳了出去,眾臣抬首之時,龍椅上早沒了人影,只有總管曹公公,捏著個尖細的嗓音,喚著退朝。

趕往竹玄殿的一路上,安君塵是忐忑不已,不知一會兒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接受席雅竹不帶一句髒話的諷刺。畢竟乃是心上人,受到他的批評,心底自然堵得慌,以致他到後頭,竟在竹玄殿前躑躅不前,抱胸轉了幾個圈,才咬牙攥拳,邁步行進。

熟料,迎面便同搖頭晃腦的小常子撞了個正著,嚇得小常子臉色大驚,掙扎著便要俯首謝罪。

將小常子扶起,安君塵蹙眉打量他陰沉的臉色,問了出口:「怎地回事,臉色如此之怪,莫非雅竹出了事。」

「這……」小常子臉現猶豫,嘆息了一口,迎上安君塵的俊顏,「皇上,小的斗膽,您還是自個兒去瞧瞧罷。主子的臉色,不大對勁。」

心裡一個咯噔,安君塵不及細問,便甩袖往殿內踏去。

方一入內,便見席雅竹臉色陰霾,單手撐桌,端坐於桌前,冷冷地凝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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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朕為爾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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