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沉吟不決

謝微塵將泡好的茶倒入兩個白瓷杯中，取了其中一杯扶著底部遞給竇秋雨。

竇秋雨道了聲謝，接過這盞清澈橙黃的茶湯小口飲用。

他微微眯起眼說：「這茶香氣較為清美卻又綿長，品之回甘醇厚，頗有岩韻。不過秋雨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不一定喝得慣，若是不喜歡，我給你現榨一杯西瓜汁吧。」

「不用麻煩了！」竇秋雨急忙推辭，然後稍稍覺得有些尷尬地說，「謝前輩我都22歲了，不是什麼小姑娘。」

謝微塵笑了笑：「璣衡他在我眼裡也還是個孩子，更何況秋雨你呢？」

竇秋雨驚訝地看著分明是青年外貌的謝微塵。

「我比他年長許多，是看著他長大的。」謝微塵失笑著搖了搖頭，「這孩子歲數雖然是加了不少，但是一股子少年脾性尚未褪乾淨，否則不會連解釋的功夫都沒有，直接去找越憶算賬，把你丟下來交給我了。」

竇秋雨不敢搭話，她對傅璣衡還是有敬畏之情的，謝微塵這般聊起家中青春期剛過的孩子的語氣，讓她全程處於霧煞煞的狀態。

謝微塵掏出煙盒取出一根，抬起溫柔的眉睫問她：「介意我抽根煙嗎？」

竇秋雨恭敬道：「不介意的謝前輩。」

蔥白纖長的手指夾著細煙十分好看，大概是因為這款煙氣味不重，而且謝微塵的癮不大，所以他的身上沒有令人厭煩的臭味，偶爾看他抽一次煙反倒感覺非常賞心悅目。

「沒想到秋雨你竟然能修鍊無象心訣。」

謝微塵吐出一口煙，忽然開口道。

這是到正題了，竇秋雨莊重地問：「謝前輩，無象心訣是什麼？」

謝微塵說：「無象心訣是一部威力驚人的法門，修鍊以後能夠溝通無諸妖郡的世界之力。它又有著格外高的學習門檻，在此之前除了越憶，我沒有見過第二個人可以修鍊它。」

「倘若是五百年前，你能修鍊它應該是純粹的好事。」

竇秋雨低聲喃喃：「五百年前……」

「越憶既然要讓你修行無象心訣，那便沒有什麼好瞞你的了。但接下來的話題你不要往外宣揚。」謝微塵向竇秋雨揭開了世界的傷痕，「五百年前無諸妖郡破碎，現如今依然沒有修復完成。」

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愕然地說：「我聽說過無諸妖郡五百年前遭遇過大妖攻擊的事，但我以為在無諸妖郡降臨在人間背面之後就恢復正常。」

謝微塵把玩了一下一隻白瓷杯：「無諸妖郡好比這個杯子，在承受了巨大的傷害后滿是裂隙，放在桌面上僅僅是給它一定的支撐和穩固，並不能治癒它的傷口，這些隱患令它隨時都會崩碎。」

「杯子原本裂成這般模樣早該支離破碎，而至今還能堅持住世界隔膜的部分穩定，是因為有人代替了世界核心的作用。」謝微塵看著竇秋雨的眼睛說，「那個人，就是越憶。」

「……因為無象心訣能溝通世界之力？」

謝微塵摁熄了香煙，說：「無象心訣的獨特性使修習的人在世界之力正常的時候可以從它那獲得力量，同樣的在世界之力受損的情況下也可以付出相應的代價承擔起世界的重量，這裡是字面意思上的承擔重量。」

「無諸妖郡現在這個情況，令越憶需要確保有後繼者在未來可以代替他，所以他曾經在無諸天道面前給無象心訣加註了一道誓言，內容是修習無象心訣的人在他維持不住以後才必須接過撐天的責任。而撐天的人，無法離開無諸。」

竇秋雨抿了抿嘴問：「永遠不能離開嗎？」

「或許廢了功法能放下這個責任，或許無諸妖郡馬上恢復如常，毋須再有人撐天。可你要明白，最壞的打算便是永遠。」

謝微塵嚴肅道：「顯應宮和越憶一直在尋找修復無諸妖郡的辦法，布置了四百餘年的『復生局』。不過近期『復生局』陷入了停滯，恐怕一時不能解決無諸妖郡的問題，哪怕耗費的時間不會太久，也不是一年兩年能完成。」

「有越憶的存在，修習無象心訣的人暫時不必像他一樣背負世界，但他若是堅持不住，這將是一輩子的重擔。」

「秋雨，越憶他出生於無諸妖郡，他是自願撐天，而你還可以擁有別的選擇。所以我希望你能仔細認真思考是否要修鍊無象心訣一事，因為這關係到你的未來。可能要一輩子留在無諸妖郡不能回到人間，這不是一件小事。」

竇秋雨點了點頭：「我會好好想想的。」

修鍊室里，隨著機器最後一次運行的停止，嗡鳴聲消失，一切歸於寂靜。

竇秋雨在扶手上一撐，站了起來，她打開手機里顯應宮app的秘籍一欄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去了自己的337號房。

沒有休息地消磨了一個中午加上大半個下午的時間，竇秋雨終於在今天超額完成了傅璣衡和謝微塵給她開放許可權的所有秘籍的試驗，獲得了一個全軍覆沒的結果。

竇秋雨低低地呢喃：「只有無象心訣。」

一旦修鍊了無象心訣……

她躺在床上偏過頭望了望窗外的碧空如洗，掏出手機在撥號鍵盤上熟練地輸入了十一個數字，大拇指懸停在綠色的通話鍵上方，久久沒有動作，而後她把鬆鬆握著手機的左手手背壓在閉起的雙眼上，回憶起了那個活力四射、神采飛揚的女孩子。

……

「還有車次就好，到時候我去接你。」

「放心吧，無諸歡迎你！物流運過來的那堆行李已經在我家放著，我就等著接收你了，你先在我家住著，其他事以後再想。」

「你來無諸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獅子王，我期待了好久可算是快要上映了！」

……

這是她的人間啊，為了無象心訣，永遠留在無諸妖郡，值得嗎？如果決定了修習無象心訣，她或許可以在越憶尚能支撐的這段時間回到人間度過普通人類的百年，抑或者這一年瞬息萬變，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