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診金
殷家隨從氣呼呼抬著殷德走後不久,奄奄一息的左兆桁閃進無人的隔壁茶室里,抬手輕敲牆壁。
左傾顏匆匆走到隔間,就見左兆桁臉色發白地倚在牆上,劇烈喘氣。
「大哥!」
她將人扶起,喂他吃了顆葯。
「事成了?」左兆桁艱難抬眼,眸底鋒芒凌厲。
左傾顏嗯了聲,「殷家的人剛走,這葯後勁有點大,現在還沒到最難受的時候,你撐住,不能留在這,我讓凜羽送你回去。」
聽到想要的答案,左兆桁頷首,「知道了,你留在這裡,該幹嘛幹嘛,別露了馬腳。」
這時,門外傳來蟲草的聲音,「大小姐,有個病患,說他前幾日受傷,是小姐替他包紮的,眼下傷口情況還是不太好,想請小姐再幫他瞧瞧,看是不是……是不是誤診了。」
左傾顏心裡一震。
腦海中浮現那張一半猙獰一半俊朗的臉。
這幾日,她只救過一個傷患,而且在金創葯中,添了一種能快速解毒,但是奇癢無比的藥粉。
這種葯不稀有,普通大夫為他診治的時候,也很容易看出來。若是忍一忍,過個三五日就自愈了。
可眼下,他竟敢找到城南醫館來,是打算來興師問罪嗎?
見她表情有些怪異,左兆桁擰眉,「找茬的?」
直覺告訴他,左傾顏向來小心謹慎,尤其在行醫救人方面,不可能出現「誤診」一說。
「算是吧。」左傾顏沒時間跟他解釋,隨即喊來凜羽,「大哥你快回去,換上凜羽的衣服,謹慎些,不容易被人察覺。」
本想詳問,可左兆桁感覺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難,只得作罷,換上衣服隨凜羽離開。
蟲草將左成賀請進房間的時候,眉心幾乎可以夾死一隻蚊子。
一張圓乎乎的臉臭得要命。
「噥,左大夫在裡面呢,自己把傷口拆了,讓她瞧瞧吧。」
往日遇上那些來挑事的,蟲草向來都是一掃帚將人請出去的。可今日這人,說話做事滴水不漏,有理有據,全然不像是來訛人的。
她若二話不說將人趕出去,難免要害小姐受人指摘。
左成賀跟在蟲草身後進了房間,一眼就看到坐在房內替人行針的左傾顏。
她正將病患後背的針一一拔出。
左成賀也不急,等著她忙完。
「多謝左大夫,比起昨日沒那麼疼了。」
「葯記得吃,過三日如果還覺得疼,再來行針。」左傾顏輕聲道。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病患,她的目光終於落到左成賀身上,「這位大叔哪裡不舒服?」
左成賀眉眼不動,定定看著她,「自從左大夫替我上藥后,傷口就奇癢難耐,敢問左大夫,是不是用錯葯了?」
「大叔所中之毒很是厲害,想要儘快恢復體力,便只能劍走偏鋒。」左傾顏坦然回視,「我沒有用錯葯。」
你沒有用錯葯,你只是故意折騰你老子罷了。
左成賀在心裡腹誹,面上卻不動聲色。
「我回去想了想,無功不受祿,左大夫救我一命,我卻只留了兩道莫名其妙的信煙,又不告而別,實在有些無禮。」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檀木盒子,放在桌上,「這是診金,還望左大夫笑納。」
左傾顏滿目警惕地掃了桌上的盒子一眼,「不必了,既然傷勢無恙,就回去吧。」
「左大夫若不放心,我打開給你看看,絕對沒有惡意。」他像是一個耐心極好的人,沒有燒傷的半邊臉微微笑著,看起來心情很好。
蟲草立在門邊看著他,此人完全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模樣,反而滿臉殷勤。
若不是他年紀大了些,她甚至要懷疑,他是對他們家大小姐圖謀不軌。
蟲草抬眼望了望街上,心裡暗道,小姐不是說早上燼王殿下要來嗎,怎麼還不來?
大小姐碰上老桃樹,這事兒用不用跟燼王殿下稟報?
不待左傾顏說話,他掀開了盒子。
裡面躺著一串東珠手釧。
手釧上的每一顆東珠都幾乎一般大小,質地圓潤碩大,色澤晶瑩透澈。
「這東西太貴重了,與診金價值不等,我不能收。」左傾顏皺著眉拒絕。
這人到底想幹什麼?
左成賀搖頭,「左大夫替我解毒,等於救我性命。這東珠手釧的價值遠遠不及我的性命,在我看來,左大夫這買賣,還是虧了。」
「左大夫若是不收,我只好到外面去,找幾個大夫看看我這傷,是不是被多加了些東西。」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左傾顏從來不吃這一套,「就算你找一百個大夫來,也無法證明,這東西是我加的。除非,你想將你中毒的原因拿出來與我好好掰扯掰扯。」
「也是,這點小傷對於賢名在外的左大夫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也威脅不到你。」左成賀聲音溫和,似乎不管左傾顏說什麼,他都不會生氣動怒。
「可若是我出去告訴大家,我剛剛路過城南暗巷,親眼目睹了定國侯刺殺殷家嫡長孫呢?」
他坐姿未動,眼皮微微一掀,「左大夫也不在意嗎?」
左傾顏瞳孔猛地一縮。
聲音緊跟著沉下,「你胡亂攀扯定國侯,蓄意污衊朝廷重臣,可知後果?」
他笑了笑,啪一聲蓋上木盒,指尖一點,輕輕往前推去。
「收下這診金,咱們倆,都能長命百歲。」
話落他徑自站起,轉身朝大門外走去,一晃眼,人便消失在街口。
這就走了?
蟲草有些詫異地盯著他背影消失的地方。
回過神,她猶豫地看向若有所思的左傾顏,「小姐,這東西?」
「收起來吧。」
左傾顏嘆了口氣,就聽到外頭的百姓此起彼伏的叩拜聲。
「燼王殿下千歲千千歲!」
不由感嘆,祁燼在百姓中的威望越來越高了。
抬眼間,祁燼大步已朝她走來,歉然道,「我來晚了。」
她神思有些恍惚,難道,剛剛那人是知道祁燼來了才……
「是不是餓壞了?」雖然今日沒有早朝,可鍾贇之一幫朝臣卻纏著他說了不少話。一來二回,時間就耽擱了。
「我還不餓。你若是忙,差人過來說一聲,讓黃芪去一趟,隨意置辦幾件得了。」
珠寶首飾這些,她還真沒有多喜歡。
「那怎麼行,這可是咱們大婚要用的。」祁燼攥著她柔軟的手,笑道,「咱們到醉雲樓用午膳,再過去挑也不算晚。」
左傾顏有些愧疚說道,「也好,明日我還要開堂講學,教那幫女眷學針灸,怕是又不得空。」
還以為祁燼會失望,沒想到他反而一臉詫異,「你還真將女醫學堂辦起來了,怎麼不提前說,我好讓人給你造勢。」
「你一回來就忙得腳不沾地,哪敢找你,而且我時間有限,也教不了太多人,蟲草和杏兒還得輪流坐診,只得先帶一批人出來,一傳十十傳百,慢慢地,人就多起來了。」
她一邊興緻勃勃地說著接下來的規劃,一邊與他相攜著往外走。
見她心有成算,祁燼也放心了些,「看來王妃接下來的日子,要比我還忙了。」
兩人上了馬車,左傾顏又道,「眼下戰事將起,就算沒辦法在短時間內讓她們精通針灸之術,至少也讓她們多學一些簡單的東西,萬一家中有傷患病患,也可救急。」
「不過,學堂辦成以後,就算成婚了,我也不能整日留在王府,可能還要時常出來拋頭露面,到時你可不許發脾氣。」
祁燼朝她坐近了些,「男子上陣殺敵,女子實施力所能及的救助,正好相得益彰。你辦學堂置醫館,為民生計,也為我積攢賢名,我有什麼理由不高興?」
聞言,左傾顏釋然笑道,「你能支持,自是最好不過。」
兩人在珍寶齋頂層,一口氣挑足了清單上所需的釵環頭飾,滿載而歸。
來到侯府門口,就聽見門房的小廝道,「杭太醫令和杭相奉皇上之命探望定國侯,眼下正在恆園。」
左傾顏瞬間冷了眼。
來得倒挺快。
祁燼捏了捏她的手問,「解毒藥方準備好了嗎?」
杭春山特意來這一趟,不會單單隻為確認殷德有沒有說謊。
北戎與東陵的議和談判,才是利益糾葛的重頭戲。
「準備好了,你不回去嗎?」見祁燼跟著她進門,她有些詫異。
他意味深長道,「大舅兄都病了,我豈能過門不入?」
左傾顏明悟,他這是怕自己在杭家那兩隻老狐狸手底下吃虧了,特意進去給她壓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