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分兵
「可顧千殤人就在西南良城。」慕青不以為然,「桁兒出征前,燼兒已經派七星衛的人確認過了,絕對沒錯。」
就算西秦還有援軍,祁燼手上也有整編后的十七萬兵馬。
左成賀神色凜然,「就因為顧千殤人在西南良城,所以他將十萬驍騎軍給了桁兒,自己只帶了五萬東南駐軍,前往陽城,萬一陽城有詐呢?」
以他對守將馮越的了解,此人愛憎分明,可也有幾分世故圓滑在身上,在他看來,雖然馮越這十數年在陽城功績卓越,可也並非是意志堅不可摧之人。
除此之外,顧千殤虎視眈眈,忠勇侯狡詐如狐。
在此一役中,陽城的變數無疑是最大的。
他雙手握住慕青的肩膀,「你想過沒有,若是陽城有詐,桁兒和十萬驍騎軍被顧千殤拖在良城,神策軍和蜉蝣軍又遠在北戎,誰能馳援陽城?」
慕青認真地思索他的問題,「離陽城最近的兵力,就只有天陵城剩下的五萬東南駐軍了。」
她知道,五萬東南駐軍是祁燼特意留下守護天陵的。
左成賀眯著眼,「把五萬駐軍調離天陵,你不會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京都重地,天陵一旦失去了防護,也意味著,敵人隨時有可能釜底抽薪。
左成賀嗓子乾澀,忍不住咳了一下,擰著眉又道,「我一直以為蜉蝣軍隨桁哥兒回京,就藏在天陵附近,才對祁燼帶著五萬兵馬離京一事沒有提出異議。」
他總以為,不管忠勇侯使什麼詭計,至少,還有五萬蜉蝣軍可以隨時準備馳援陽城。
可現在慕青居然告訴他,蜉蝣軍去了北戎!
慕青閉了閉眼,不得不承認,左成賀的顧慮也有道理。
還未回過神來,就聽左成賀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想辦法聯繫葉輕,讓他立刻分兵回援陽城,以備不時之需!」
「這怎麼可能!」
慕青抬眼,滿目震驚,「且不說燼兒已經走了,葉輕又身在北戎,山長水遠,就說眼下,陽城本無戰亂,你讓誰來發號施令,用什麼理由,勸葉輕分兵撤出北戎?」
左成賀想了想,鄭然道,「顏顏跟葉輕關係匪淺,讓她寫信去勸,定然有效。」
慕青柳眉緊擰,「你搞清楚,現在北戎戰況激烈,你讓顏顏私下越過燼兒,直接去信葉輕,讓他分兵去陽城,理由是未雨綢繆,防範萬一?」
「若你是葉輕,你能聽嗎?」慕青忍不住揚聲,「你這是在難為顏顏!」
「青兒!」左成賀陡然厲色。
搭在慕青肩上的手用力,扳正她的身子,「你若信我,就想辦法勸顏顏寫信,讓葉輕立刻分兵,撤出北戎!」
「此事,刻不容緩!!」
……
慕青與左傾顏回到宮中,已是深夜。
夜色濃郁,如化不開的墨汁,窗外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佇立窗前抬眼遠眺,宮樓玉宇,飛檐高聳,似乎還跟從前一樣,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心境,已經全然不同。
寢殿中點著熏黃的宮燈,照見她略顯疲憊的容顏。
雖然時隔多年,慕青自認對左成賀還是很了解的。
他認真起來的時候,神情凝肅,薄唇緊抿,舌尖總會時不時抵著后槽牙,等著對方回答。
跟從前一模一樣。
可是,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後,他還能被她信任嗎?
此事,關乎朝局,關乎燼兒生死,也關乎……東陵的存亡。
翌日,她便跟左傾顏提了這事。
「母親覺得,他說的話可信嗎?」左傾顏手指隨意搭在扶手上,若有所思地摩挲著。
左傾顏會這麼想,慕青不覺得意外。
左成賀畢竟是北戎國師的身份,他讓她無中生有,寫信讓葉輕分兵撤出北戎,這樣的話想不讓人生疑都難。
「我知道,這事讓你為難了。」慕青的目光落在跳躍的燭火上,眸色深沉,「從他這些年做的那些事來看,確實不能信……」
左傾顏啟唇,抬手拎起茶盞,抿了一口,「可母親還是想再信他一次,對嗎?」
慕青也不在乎被她看穿心思,「他是你父親,更是我的丈夫。」
這是母女間第一次毫不避諱地討論左成賀的身份,「他做的那些事雖然罪孽深重,但他也是受仇恨驅使,而我,就是他仇恨的禍端。」
左傾顏擱下茶盞,柳眉微蹙,「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母親不必把罪責攬在自己身上,徒添煩惱。」
慕青卻笑了,「夫妻一體,我本該與他同甘共苦,所以,我會盡我所能,替他贖罪。」
這一刻,左傾顏彷彿才真正認識了她。
「早知道母親這般豁達明理,我便早些與您說實話……」
慕青故作惱怒,罵道,「你還敢說,你們兩個合起伙幫著他瞞我和你大哥,真是能耐了。在你們眼裡,我難道就經不得半點風雨吹打?」
見慕青不是真生氣,左傾顏吐了吐舌頭,「母親教訓得是,女兒再也不敢了。」
慕青將話題轉回正題,「那這信,你還寫不寫?」
事關祁燼的安危,自從昨晚聽了左成賀的話之後,她的心就一直懸著,難以抉擇。
從前,左成賀對於戰場上的感知,就十分敏銳,他那麼說,如果不是故意誤導,那就是說,西秦還有后招,而且是沖著祁燼去的。
「若是你怕葉輕不答應,不如寫信給熙兒……」
「不行。」左傾顏一口回絕,「葉輕是主帥,就算要分兵,也該他點頭。若是直接寫信給二哥,一來是對葉輕的不尊重,二來,萬一葉輕不答應呢,兩軍主將失和,於戰場是大忌……」
左傾顏說完,見慕青目不轉睛盯著她瞧。
忽然醒過神來,咬唇,「母親故意考我呢?」
慕青撲哧一笑,「我們顏顏真是長大了。」
左傾顏也慢慢發現,慕青這是決定要利用這段時間,一點點地教她,讓她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后。
她心中動容,顫聲道,「還沒多謝母親,特意為我入宮……」
她知道,慕青進宮來,是為了她。
慕青笑了笑,「你是我女兒,燼兒又不在,我怎麼可能讓你獨自進宮應付這一切,更何況,眼下的亂局,還是你父親攪出來的。」
她握住左傾顏的手,「今日,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母親都支持你。」
椒房殿內,靜謐無聲,燭火隨著流過的微風,忽明忽滅。
左傾顏閉了閉眼,緩緩靠在椅背上。
慕青沒有再開口打擾她,直到燭台的蠟燭都快燃盡了,左傾顏終於掀開眼眸。
「黃芪,筆墨紙硯。」
慕青原本端著茶盞的手緩緩放下,「決定了?」
「嗯。」
左傾顏坐在案前,燭火搖曳間,娟秀的字跡映於紙上。
不過多久,她在信件末端蓋上了祁燼留給她的印信,想了想,又摘下指間的玉戒,一同丟了進去。
慕青正好將手中茶盞飲盡,「你有幾成把握說服葉輕分兵?」
左傾顏封上蠟印,「一成也沒有。」
慕青柳眉輕挑,「我不是聽說,葉輕對你一直很不錯?連你祖父都將你託付給人家了。」
提及這茬子事,左傾顏翻了個白眼,「說正事呢,母親就別取笑我了。」
「這事說好聽了,是未雨綢繆,說難聽點,是危言聳聽。」左傾顏輕嘆口氣,「葉輕是主帥,沒有服眾的理由,即便他與我們有情分,也很難辦成。」
慕青,「那倒也是……」
想要力排眾議調兵回撤,葉輕如何堵得住悠悠眾口。
「不過這次去北戎的將領,大都是殿下一手提拔的親信,葉輕想要說動他們,也並非全無可能。」端看他怎麼想了。
慕青這才想起,平日里跟著祁燼身邊的幾個七星令主,似乎很久沒有露面了。
「是天樞和開陽他們?」慕青擰著眉,「燼兒手下那麼多強兵悍將盡數暴露在葉輕眼前,萬一他有異心……」
慕青露出恍然的神情。
她一直認為,祁燼將攻破北戎的事全權交給葉輕,只不過是因為,葉輕是祁天威欽定的主帥,足以統領北境邊軍和神策軍。
如今想來,若是沒有絕對的信任,怕是很難完全交付於他。
「所以,燼兒偷玉璽偽造出兵北戎的聖旨,葉輕也知道?」
左傾顏唇角半勾,「那封聖旨,就是葉輕仿寫的。」
迎著慕青震驚的眼眸,她意味深長一笑,「葉輕,就是天璣。」
慕青唇角不禁溢出喜色。
原本她還擔心,葉輕與祁燼因為顏顏的事有了齟齬,日後葉輕手握重兵,君臣關係難免不睦。
要是再受小人挑唆,彼此生了猜疑之心,怕是又要重蹈覆轍,留下禍端。
沒想到,葉輕本就是七星台的人。
左傾顏將蠟印吹涼,「東陵的戰況和父親的話,我已在信中如實告訴葉世子,至於分不分兵,分多少兵,都由他來決定。」
慕青釋然一笑,「你這麼做是對的,北戎戰況咱們都不清楚,交給他安排最是穩妥。能得你們夫妻這般信任,那葉輕定也是難得的好孩子。」
把信交到慕青手中,左傾顏挑眉笑道,「想必母親早已經想好,要讓誰去送這封信了吧。」
對上左傾顏篤定的眼神,慕青嗔罵,「鬼靈精一樣。」
母女相視而笑。
恍然聽見金鑾殿早朝的晨鐘緩緩敲響。
轉眸朝外,晨光斜斜地灑入窗柩,日光逶迤鋪灑,滿室纖塵不染。
慕青攥緊指尖信箋。
但願,一切都是他們多此一舉。
「皇後娘娘,太子妃,該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