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三百年隔開一個人間
(還有三萬字就完結了,我把每一章改成三千字,定時十天,簡便些,謝謝大家這麼久以來的支持,小夥伴的留言我就不一一回復了,青山常在綠水長流,我們江湖再見。)
「我真的不理解。」東華笑的有點無謂,「此前也只是說說罷了,按照人之常情分析,講出那些寬慰你的話,但,現如今,我真的無法感同身受。凡事想開點,不要老看著失去的東西,多看看握在手中的,你會好過些。」
「嗯。」杜遠程笑笑,「謝謝。」
東華便不再言語了,他知道,無論如何安慰都是徒勞。自從那一場曠世之戰告捷后,杜遠程整個人都變得清冷孤僻起來,絲毫不像以往了,似乎沉入了一個外人無法探知的世界。話也少的可憐,以前他說一句,杜遠程恨不得說上十句,可現在正好反了過來。
「他……可能沒死。」良久,東華低聲道。
「是,沒有。」杜遠程道。
「只是……時間有些長,只是,你們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杜遠程不再應聲,靜默的矗立在窗前。
「遠程,說句心裡話,你這人不錯。」東華笑了笑,也有點苦,「可,我就是個文官,能力有限,也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幫到你。」
「不用了。」杜遠程嘆聲,「連我自己都幫不了我自己。」
天帝終於放心的歸隱了,沉沒於那片神山聖湖之中。但在此之前,他卻留下了一道天塹,一道無形的無法跨越的天塹,橫亘在黑暗與光明之間。
三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但,卻像徒然隔了一個人間。
杜遠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什麼也沒說,朝外走去。東華並未追上去,因為他知道,他去何處。
總是一個地方。
剛開始他不放心,偷偷的跟在杜遠程後面,後來,發現,他每次去的地方都一樣。
而且,那個地方什麼也沒有,只有一片幽暗的虛空。
因為,每一次去,都是外世的夜晚。要麼是陰天,蒼穹混混沌沌,要麼是晴天,蒼穹瀚海星空。
可,那裡空無一物。
他,究竟在看什麼。
再然後,東華神君便不再跟著他了,只是暗自感嘆,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又是一個傍晚時分,出了永晝的天庭境,杜遠程按照那條熟悉的不能再熟的路途往那片虛空而去。從那場大戰後,他再沒有穿過戎裝,無論何種場合,只著一件銀白的錦袍,十分素雅,簡直跟他整個人有點不大相稱。
隨著距離天宮越來越遠,光線逐漸的暗淡下去,月影星光漸然映入眼帘。
御風而行,四周空寂一片。
高度在不斷提升,周遭的星辰也變得越來越龐大。
那圓潤的月盤仿若就掛在頭頂,巨大的看不到邊際。
再接著,他就感覺自己彷彿融入到了月亮中去一般。空氣很清冷,星辰的光芒深淺不一,有的十分刺眼,而有的則很是暗淡。
然後,他在一處停了下來。
周圍並沒有可以落腳的隕石,他只好將腰間的佩劍卸了下來,人立在其上。
妖刀,已經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銀光交織的寶劍,在劍鋒上鐫刻著繁複的圖騰,每當他將寶劍抽出來,那些圖騰都像感應到了什麼似的,剎那間迸射出陽光般耀眼的光芒,再融暈在銀色的劍光之中,非常絢麗奪目。
這柄寶劍是天帝賜給他的。他不能拒絕。據說是一把上古神劍,擁有著強大莫測的力量。
風從虛空中掠過,拂起衣角,杜遠程暗自笑了笑,神情很落寞,然後抬手解開了束髮的金冠,剎那間漆黑的長發在空中飄散開來,他對著空茫之處淡淡道「祖上,我又來看你了。」
萬籟俱寂,沒有任何回應。
他很清楚,無論他來多少次,說多少遍,都永遠不會有人回應他了。
非天,已經離去了。
可,他仍舊一遍遍的,重新來到這裡,似乎,唯有對著那人隱遁的方向,才能尋得片刻的寧靜。
「祖上,我還是無法解脫,或許,這就宿命吧。」杜遠程自顧自的低語,仿若某種深徹的懺悔,但他明白,他永遠也追不回他的救贖了。「祖上,我一直不怎麼信命,可現在,我信了。如果當初我聽你的,跟你走,結局一定不同。青夜……他,也不會……」他似乎有些說不下去,「是我害了他。是我。」
繚錯的星光映照在虛空之中,視線凝望的地方空空如也。他忽然頓住了,雙手暗自緊緊的一握,不知多少次他都想將眼前的空境撕裂,看看能否將那座消失的空島找出來,可每次這樣的念頭湧上來,他都壓了下去。
現在,他已經擁有了足夠強大的力量,可以扭轉一些東西。但,卻無法逆轉命運。非天或許早就看穿了今日的結局,所以,當日才會五次三番的問自己是否願意。
就算此刻將他翻出來,又有何用。自己犯下的錯,就要自己扛,沒人能替你分擔痛苦。杜遠程苦澀的笑了笑,但,青夜憑什麼,他只是個局外人,被攪進一個夢局的旁觀者。
在這漫長的半個月中,杜遠程不止一次的重新設想了一切,如果他沒有什麼變強大的夢,青夜是不是也不會產生讓他九天封尊的想法。是他夢想的火焰點燃了青夜心底更為隱藏的幻夢,以至於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沒有如果。」他忽又低低的道,「世間也不存在回頭的假設。」像是對自己胡思亂想的否定,杜遠程深吸了口氣,問「祖上,你說夢想真的那麼美好么。」
月光灑落在他的肩頭,將此刻的沉寂映得無懈可擊。
「一直以來,夢,在我的心底都是那麼光芒萬丈,比希望還有美好。可,如今,我覺得,我似乎錯了。」
「夢,是殘忍的。是血紅的。是破碎的。是絕望的。」
「若是沒有夢,也就不必背負這麼許多了,或許,會活得更輕鬆些。」
「但,人終歸太執妄了。青夜也是,他也執妄。」說著,他吸了吸鼻子,慘淡的一笑,「他太傻,這傢伙,傻透腔了。」
沉默了片刻,杜遠程忽然像想起來什麼有趣的事一樣,聳肩笑了笑,「不知道,我的刀還在不在他那。妖刀一生可就只認我這一個主子。」
說著,他就愈發心酸起來。那一幕畫面再度浮現在眼前。就如同發生在前一秒。所有的聲音,細節都歷歷在目。
那天,晴空萬里。
那天,無跡可尋。
杜遠程午夜夢回時,經常會被驚醒,覺得似乎那一天根本不存在,一切都是一場錯覺。青夜還在梵落山的府邸內,悠悠然的喝著茶,挑著細長的眉梢揶揄著白威與雪千屠。
而下一秒,這靜好的畫面便被徹底支離破碎,漆黑的夜,繁亂的星,一道潔白的影子從萬丈山崖上墜落而下,鮮血凌空飛散,就像一朵朵殷紅的花瓣飄落在他的眼角,眉梢,染紅了那雪白的雲裳,他,就像一枚羽毛一樣飄然墮入無盡的黑暗。
「祖上,你說,他還活著么……」每次問出這句話,杜遠程都不禁全身發抖,他不知道,說青夜還活著,不過是東華用來慰藉他的,他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墜入了何方。
空靈。
一如那遙遙遠去的最後一面帶給他的感覺。
痛徹心扉的空靈。
月華近在咫尺,仿若空濛飄渺的輓歌,杜遠程對著無盡的虛空,心也隨之沉入無底的冥空。
他多希望,此刻能有一個熟悉的聲音,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
但唯一能讓他推測出結局的就是天帝三百年的禁令。
似乎,這是宣告青夜還活著的唯一線索。
宿命的滋味,從未如此深刻的印入他的靈魂。就如冥冥之中早有定數。而所有人,不過是看著這場命運的局一路推進,唯有他,身在局外。
青夜,這就是你的抉擇么。
這就是你布下的最後一枚棋子么。
那一日,本來他胸有成竹,在天帝下旨征討妖界之時,他是那般淡定自若,一身戎裝叩拜在天帝面前,領命而去。
因為,他們是說好了的。
所有的計劃即使做不到百無一漏,也可保性命周全。
腰間的佩刀泛著紫色的寒光,千萬天兵跟隨在他的身後,天空萬里無雲,湛藍澈透,陽光映照在盔甲之上,散發出凌烈之氣。
這一戰,他似乎志在必得,名利雙收。所有的下屬在杜遠程的臉上都讀出了這種張揚到不可一世的自信。
而其中滋味,唯有他知。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必須殺伐決斷,毫不留情,同時又硬氣十足,不可拂逆。即使有人心有不服,也不敢造次。因為杜遠程的個人之力畢竟是強大的,這一點也足以鎮壓住手下異心的眾將。
此件無話,其實包括左右將軍在內的整個天兵軍團的每一個人都希望能在這一場大戰中嶄露頭角,建功立業,因這次戰爭天帝出奇的重視,正是他們揚名立萬的好時機。
這也正順了杜遠程的初衷,假戲真做,怕的就是他們不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