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因果

第225章 。因果

「姐姐,想哭就哭吧。」安陵容抬手讓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自己也起身離開。

身後傳來壓抑的哭聲,如同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地擊打在安陵容心頭,她關上門,抬起頭,看著院子里四四方方的天,忽然覺得時間是如此的殘酷,它一點點捲走屬於她們的故事、她們的記憶,所有人都在慢慢離去,而曾經發生的一切都會隨之湮滅在歷史洪流之中,直到再沒有人記得。

果親王死在乾隆二年的盛夏,福晉鈕祜祿氏悲痛欲絕,觸棺而亡。

這一年,宮裡的荷花開得極好,粉白交相輝映,簇擁在湖面上,讓甄嬛一度想起那年生辰時的場景,碧水間浮起滿湖皎潔的白蓮,如一盞盞羊脂白玉辦輕浮水面,又摻雜著幾朵粉嫩的紅蓮,如同女子臉上一抹嬌羞的紅暈,朝日暉暉,綠葉田田,波光碎影里倒映著他們的身影。

「王爺是被當今聖上害死的。」寧太嬪臉色陰沉地站在甄嬛身後,低聲說道,「這就是你千挑萬選才選定的皇帝?王爺那樣好的人,他居然也要趕盡殺絕!」

甄嬛只覺得自己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起來。

今日,寧太嬪一反常態地邀她出來見面,只說有要緊的事情要說,卻沒說所為何事,如今乍然聽到此事,甄嬛頓覺心尖碎裂了一般,疼得無以復加:「為什麼?皇帝沒有理由這麼做,他明明……明明很重用果親王。」

「聽聞王爺每每進宮拜見皇上,都會問及壽康宮太后是否安好。」寧太嬪眼中劃過一抹深切的痛楚,「難保皇上不是對此起了疑心,猜到了你和王爺的事情,為保皇室顏面,才讓人殺了王爺——甄嬛,又是因為你!」她伸手拉過甄嬛的手,露出手腕上的那副珊瑚手釧,眼中浮起薄薄的淚,「你既然還帶著王爺從南海求來心愛之物,就該念著他對你的好,別讓他這麼冤屈地死了。」

甄嬛凄惶落淚,她竟一點都不知道,原來他還那般惦記著她。

「如果太後娘娘不方便動手,臣妾可以代為效勞。」寧太嬪靠近甄嬛,聲音帶著戰慄的狠意,「我絕不會放過他,哪怕他已經是皇上。」

安陵容看著那雙眼睛,莫名地心安下來:「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吧?」她展眉輕笑,「仙君此次前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

安陵容卻在此時開了口:「蒔蘿,去看看睿貝勒醒了沒有,若是醒了,讓他過來拜見一下張大人。」

「這仗該打。莎羅奔野心勃勃,若一味地權衡制約,放縱他們內部相爭,等到莎羅奔吞併掉周遭的小部落,到時候大清要打的就不是區區大小金川了。」弘昊斬釘截鐵地說,然後話鋒陡然一轉,「但眼下,打仗只能排第二。」

張廷玉也意識到了什麼,抬著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張廷玉聽弘昊這麼一說才想起這回事來,先帝登基初期,他曾擔任戶部尚書一職,當時他就在內部的賬簿上看到過很多借條式的庫銀細目,而借款的大頭無一不是位高權重之人,少則幾千,多則上萬,哪怕只要回其中的一半,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銀錢糧草到位,若真要打仗,也有底氣了呀!

寧太嬪一陣風似的走了,徒留甄嬛一人在原地。

安陵容手腳有些發軟,好不容易才勉強站住了,她看了眼空蕩蕩的院子,隨口問了一句:「弘昊呢?」

安陵容看著他這幅乖巧又可愛的模樣,對比夢裡那副年少老成的樣子,落差實在太大,不由地有些彆扭,伸手對著弘昊的臉又揉又捏,直到他眼淚汪汪地求饒,這才心裡舒坦些:「嗯,弘昊說得極好。」

「貝勒說得極是。」張廷玉忍不住會心一笑,猛然間有些感慨。若是當年先帝還在的時候,他早些放下偏見,扶立七阿哥為太子,或許就不會有今時今日這般糟心的事情了,「那依貝勒之見,這錢該從何而來呢?」

「張大人不必如此。」安陵容淺淺笑著說道,「哀家聽聞張大人一向忠心耿耿、愛國愛民,今日之事若非到了絕路,張大人也不會想之哀家於兩難之地。」說話間,弘昊打著哈欠走了進來,她招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低聲說道,「弘昊,張大人有件事情很為難,你給出出主意可好?」

「做噩夢了?」甄嬛拿著手帕給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低聲說道,「怎麼在廊下坐著睡著了?這會兒正是日頭毒辣的時候,仔細中了暑熱,快進屋。」她的臉上是尚未褪去的哀傷,所以,也沒有發現安陵容異樣的神色。

張廷玉想通這一點后,臉上立刻放出了光彩,他鄭重其事地對著弘昊深深作揖:「微臣拜謝睿貝勒。」

「當然是錢。」弘昊面色沉靜地看著張廷玉,忽而眨眨眼,有些俏皮地打趣道,「沒錢怎麼打仗呢?」

「沒事。」安陵容搖了搖頭,慢慢走進寢殿。有那麼一瞬間,她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到底哪個才是真的,過了許久,她才慢慢回過神來,正想開口時,卻聽外頭小印子通傳。

「皇太后、太後娘娘,張廷玉大人求見。」

安陵容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什麼?」

「皇上執意要攻打大小金川,臣等苦勸無果,不得已,這才求到二位太後娘娘跟前。」張廷玉臉色醬紫,似是覺得因為朝廷之事而求助後宮女子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但事態緊迫,他別無辦法了,只能豁出這張老臉,「大小金川,本是四川西北部大渡河上游的兩條支流,沿河山中有金礦、河中多有金沙,故此得名。這兩條支流地處要害,東通成都,西連康藏,北界青海,南接雲貴,自大清開國以來,一直在探尋管理此地的方法。先帝在時,廣推改土歸流,廢除了當地的土司制度,減少了叛亂因素,加強了對邊疆的統治。但自從莎羅奔成為大金川安撫司以後,他便漸漸不安分起來,不斷出兵侵擾鄰近諸部落,但這僅僅只是部落之間的仇殺而已,皇上若能借力打力、以番治番,讓他們彼此牽制、相互抗衡,豈非兩全其美?可皇上說什麼都不聽。」

遠處,似有烏鴉撲稜稜地飛走,聲音漸漸變得很遙遠。

「張大人客氣了。」弘昊彬彬有禮地送走張廷玉,轉頭趴進安陵容懷裡撒嬌,「額娘,剛才我說的好不好?」

她迎著風站了許久,直到眼眶裡的淚意一點點隱去,她才低聲地喃喃說道:「自然是不能放過他。」她說得很輕,輕到還沒來得及傳進誰的耳朵里,就被一陣風給吹散了。

張廷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若真要打,也不該是現在。大旱剛過,國庫空了大半不說,連可用的將領也沒有,岳鍾琪雖有勇有謀,但到底是比當年的年羹堯要差上許多,若在等上幾年,皇后的弟弟傅恆倒是可以領兵一戰。」他起身朝著安陵容拱手,道,「皇太后,先帝遺詔有言,若有不決之策,您有裁斷之權,微臣叩請皇太后,擬定懿旨,暫且壓下此事。」

安陵容聽得雲里霧裡,但她還是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張廷玉神色凝重地走進來,對著安陵容和甄嬛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微臣恭請皇太后聖安、恭請太后金安。」而後說道,「微臣此次前來拜見,是想求皇太后一道懿旨。」

安陵容猛地驚醒,險些嚇到想要叫她的甄嬛。

張廷玉微微一愣:「皇太后,睿貝勒不是……」他對上弘昊明亮的雙眸,頓時意識到了什麼,忙將方才的事情又重新說了一遍,最後小心翼翼地問道,「睿貝勒,你覺得此事,何解?」

弘昊雙手朝上,捧著一輪明鏡,但讓人驚訝的是,那明鏡竟然虛空懸浮在離他掌心一寸的地方,鏡面泛著淺淺的金光,不斷地從裡面溢散出點點碎金,映著弘昊的臉如同沐浴在陽光里一般,乍然聽見安陵容的聲音,他緩緩抬起頭,回眸看過來,眼底平靜如深淵裡的一潭死水,陌生中帶著些許熟悉。

「弘曆本該在位六十年,活到八十八歲才壽終正寢,但現在,他恐怕活不過三年了……」

「後世的人會稱她為穿越者,但吾等通常稱她為時間侵入者。」弘昊淡淡地說道,「她招惹的因果太過,便是死了也無法抵消,只能拿愛新覺羅弘曆的氣運來抵過了。」他面無表情的臉上似是出現一抹幽怨,「可是如此一來,大清的命數便會大大縮短,若這一段空缺補不上的話,對後世的影響只會更大……」

「李襄是誰?」安陵容有些聽不明白了。

「微臣惶恐。」張廷玉急忙跪下。

「張大人,你該知道,如今哀家與皇太后在宮裡的處境是何等的艱難,今日若真按大人所言下了這道懿旨,只怕明日大人就會聽到哀家與皇太后驟然病逝的消息了。」甄嬛凄凄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先帝留下的這一道遺詔,是權力,更是燙手的山芋。朧月的事情,可以說是前朝之事,也可以說是後宮之事,皇太后插手無可厚非,但即便是如此……」她頗有深意地停頓了一下,沒再說下去。

張廷玉被弘昊說得心驚不已,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話問了下去:「睿貝勒,那第一要緊的事情是什麼?」

弘昊見她認出了自己,點了點頭,開門見山地說道:「大清氣運將散,本君來看看。」

安陵容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沉默著沒有說話。

「睿貝勒這會兒還在午睡,太後娘娘是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嗎?」回話的是菊青,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她貼身服侍弘昊的。

「張大人不妨去查一查戶部外借的賬目單子。」弘昊說道,「按大清律例,官員若有俸祿不夠開銷的,可在戶部借銀,擇日歸還即可,但實際上,借銀的大多都有些家底,只是戶部借銀一不要利息、二無人追討,久而久之的,這銀子就有借無還了。若是能把這筆錢收回來,國庫說不定就能滿了。」說完,他又捂著嘴笑,「至於要怎麼討回這筆錢,就是大人的事情了。」

安陵容看著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弘昊,一點點撫平心頭的驚濤駭浪,開口輕喚:「弘昊,你在幹什麼?」

「張大人先起來說話吧。」安陵容抬手示意他起身,「蒔蘿,賜座。」

張廷玉身為三朝元老,一向刻板,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後宮干政,便是當日安陵容一旨暫留朧月在京也曾被他在朝堂上再三反駁,最終還是礙於先帝遺詔才不得不遵從。今日,他卻一反常態地求到了壽康宮,想來確實是非常棘手的事情了。

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天空明凈透亮,空氣里細小的塵埃也在慢慢沉澱,時間彷彿就此停滯,日光灑金一般落下,而後沉入地表,如血的夕陽瀰漫開來,天色倏然暗下來,猶如一點濃墨滴入清水,墨色一點點吞沒夕陽。

「因果循環,天道輪迴。」弘昊沉沉開口說道,「世間萬物皆有法則,但總有變數存在,你便是其中之一。你一人重生,改變的是無數人的命運,為了結此番因果,你付出了自己後世輪迴的代價,再有安家為你廣施善緣,積累功德,如此也算相抵了。」他抬手化出一本金光閃閃的冊子,翻過其中一頁,又繼續說道,「而李襄在死後偷渡時間裂縫,不僅借屍還魂,還影響到了身負國運之人。」

安陵容與甄嬛齊齊對視一眼,不過一瞬間就有了思量。

「如此一來,倒省去我們不少心力。」甄嬛神色淡淡地說道,「看張廷玉剛才的樣子,怕是對弘昊已經有些意動了。」

安陵容只是牽了牽嘴角,無聲輕笑。

這天,烏雲如鉛石般沉沉壓下來,蜻蜓打著旋兒貼著湖面飛去,悶熱的夏季迎來尾聲,灰暗的天幕似是在醞釀著一場暴雨,前朝轟轟烈烈地展開了追討債銀的行動,而後宮,卻在秋夏交接的時候,再度迎來噩耗。

啊,寫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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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重生之金鷓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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