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刺劍

神殿內對話的同時，前坪祭壇的光明祭也即將開始。

數萬的虔誠信徒遠遠地朝著祭壇叩拜，近一些的是各國使團跟各大勢力首領，距離祭壇最近的，是西陵神官，跟兩座神輦。

其中一座神輦無比巨大，萬重幔紗里有萬丈光芒，光芒中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是西陵神殿掌教大人。

側方那座神輦相對較小，然則紅紗如血，說不出的肅殺冷冽，輦內美麗的女子撐頜而坐，神冕下黑髮如瀑，正是裁決大神官葉紅魚。

等所有人都到場后，桃山上空的湛湛青天上忽然出現了一道白線，那道白線非常細。

緊接著，桃山前坪上出現了一柄劍。

柳白的劍。

柳白作為西陵客卿，人沒來，但劍來了。

站在神輦旁的天諭院院長，今日負責光明祭儀式流程安排，見掌教沒有降下什麼諭示，便示意儀式正式開始。

充滿神聖意味的道門典樂，在桃山四處響起，漸漸在前坪彙集，進入所有人的耳中，天地之間的氣息隨樂聲而起舞。

山坳間的滿山桃花隨風輕顫，花瓣變得更加粉嫩，怒放，然後隨風而起，飄下桃山，在前坪上的空中不停飛舞。

桃花紛紛揚揚落下，變成一場盛大的花雨。

數萬信徒沐浴在花雨之中，所有人都已經跪了下來。那些桃花瓣落在他們的身上，漸漸變成極柔軟的光絮，然後滲進他們的衣裳，鑽過他們的肌膚，最終進入他們的身體血肉，然後才漸漸消失不見。

這是一場神跡，數萬信徒越發的狂熱了。

經過一系列繁複的程序，光明祭的儀式終於來到了最重要的部份：祭天！

祭品是一個胖子，他叫陳皮皮，是道門知守觀觀主的兒子，也是書院的十二先生，天下最年輕的知命境。

祭天沒有急著開始，所有人都在等。

以書院一貫的作風，不可能不來救人，所以這場光明祭，同時也是針對書院的一場圍殺！

最後，他們等來了一個小姑娘。

……

唐小棠，魔宗聖女，書院的二代弟子，三先生浴簾的徒弟，揮舞著一根鐵棒，從桃山腳下一路殺了上來。

所有人都沒想到，書院只來了一個二代弟子，任由她一路衝到祭壇前。

這是送死來了。

她身上有很多道傷口，不停地向地面淌著血，卻依舊倔強的揮舞著鐵棒，像一匹發狂的小狼崽子。

佛宗的修行講究個悟字。

魔宗的修行講究的卻是兩個字，戰鬥。

但唐小糖終究還是太年輕了，而祭壇四周的強者也太多了，她不斷地戰鬥，不斷地受傷，清稚的容顏上滿是倔強的狠勁，但很快就不知道斷了多少根骨頭，連手裡的鐵棍也被擊飛了。

看著祭壇四周這麼多修行強者，唐小棠笑了笑，對陳皮皮道：「我好像帶不走你了。」

真正的強者還沒動手，她已經失去了武器，失去了戰鬥力。

陳皮皮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滿眼心疼的問：「放心，我也不會死，我們都不能死，雖然人固有一死，但在我看來，我至少不會今天就死。」

唐小棠抬起頭來，看著他滿懷希望問道：「你行？」

陳皮皮笑著搖頭說道：「你還有個師叔沒見過呢，他總不能看著自己師侄死在這吧？」

唐小棠想了想，試探的問道：「你是說，清歡師叔？」

「哎，乖師侄！」

有人應答了一聲。

頓時，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就連神輦上的掌教都坐正了身體，嚴陣以待。

一個穿著月白色僧袍的和尚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祭壇邊，含笑看著唐小棠，道：「我喜歡這個小姑娘，你這個師侄，貧僧認下了！」

陳皮皮咧嘴，興奮的道：「師兄，你總算來了，再不來我都要被燒死了！」

清歡眨眨眼，道：「你這身肥肉，燒起來肯定很出油。」

唐小棠看看陳皮皮，再看看清歡，確認了他的身份后，行了個書院禮，俏聲道：「唐小棠，見過師叔！」

「好丫頭，快起來。」

清歡微笑著讓她起身，然後從手腕上褪下一串念珠，遞過去道：「我是個窮和尚，沒啥好東西，就送你串念珠吧。」

陳皮皮急忙催促道：「快，快接過來。」

唐小棠不明所以的接過來，緊跟著神情一怔，小嘴微張，愕然盯著手上的念珠。

念珠上的其中一顆珠子猛然綻放金光，金光渲染著唐小棠的身體，在無數人的注視下，她的身體好像時光倒流一般，沾染在衣服上的鮮血迴流進傷口，繼而傷口聚攏，消失……

就連破損的獸皮衣服，也肉眼可見的回復完好。金光消散，發光的那顆珠子裂開，脫離串珠掉在地上。

唐小棠的身體，回溯至全盛狀態，但她一路闖山晉陞的境界，卻沒有絲毫影響！

一十八顆念珠，少了一顆，但代表著還能使用一十七次。

這是……時間法則！所有人都沉默了，這是昊天獨有的法則，卻被人掌握了！這是對昊天最大的褻瀆，西陵神官們如此想著，卻不敢呵斥。

這是對昊天最大的威脅，其他修行高手如此想著，卻心生野望。

只有昊天能掌握的時間法則，卻能被人所掌握……信仰容不得懷疑，但心中的野心滋長，卻動搖了信仰。

不少修行者的眼神開始變得火熱起來，信仰開始動搖。

很多人都察覺到了這一點。

一股憤怒的威嚴，從桃山巔峰落下，籠罩了整個前坪，這是不屬於人間的力量。

天空開始下起暴雨，天地的氣息中充滿了憤怒，信徒們紛紛叩拜，就連西陵掌教都在神輦中雙膝下跪。

葉紅魚想了想，緩緩從坐姿變成跪拜的姿式。

桃山前坪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包括佛宗僧人在內，陳皮皮跟唐小棠選擇了坐下。

只有清歡一個人不受影響的站著，而且站的筆直。

微笑著抬頭，看向神殿最高處，看向那神殿露台的高胖女人，清歡輕聲道：「一段時間不見，你變得易怒了許多啊……都說心寬體胖，心眼這麼小，怎麼還胖成這樣了？」

一道磅礴的力量，自桃山光明神殿降落，來到桃山前坪。

這道力量是那般的恐怖，比先前的天地之威強上無數倍！這是昊天的天啟，來自昊天恩賜的力量。

整個前坪只有一位天啟境，那就是西陵掌教，所以掌教微笑著抬起手，準備接受昊天恩賜的天啟。

他知道，昊天怒了，所以賜下力量，讓他代表昊天去審判這個大逆不道的和尚。

然而這股磅礴的神力，卻沒有進入掌教體內。

人們看著桃山前坪某處，臉色蒼白，那裡離祭壇有些遠，位置很偏，站著神殿的普通執事，還有天諭院那些不起眼的雜役，黑壓壓的一片。

來自光明神殿的磅礴神力，便落在那處的人群中，落在人群里一名青衣小廝的身上。

昊天的神力不停灌進他的身體里，始終未曾斷絕。

小廝抬起頭，看著驚愕的眾人，咧嘴一笑，牙齒很白。

他是寧缺，日過昊天，本命物是桑桑，也是昊天，他與昊天，才是聯繫最緊密的那個人！

這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天啟，被他全盤截取，並且把他的境界臨時推到了五境之上！在天啟這段時間裡，寧缺就是無敵的！

一直被忽視的，柳白的劍，突然極靜轉為極動，呼嘯破空而出，向桃山之上飛去。

劍意起自萬里之外，橫亘天地之間。

桃山之間布置著兩道清光大陣，一道比一道更強大，即便是知命巔峰的強者，也很難在短時間之內破開。

但柳白的劍太快，視世間一切屏障如無物，直接戳破大陣，沒入光明神殿之中！

「搭個順風車！」

清歡緊隨其後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在光明神殿內了。

……

天女很憤怒，從未如此憤怒過，甚至憤怒快要淹沒她的理智了。

她的力量被寧缺截取，她跟寧缺之間的聯繫重新建立了，無比的親密，她甚至能感受到寧缺此時的心裡。

但更讓她憤怒地，寧缺身上有兩塊七彩寶石，在天啟的光輝中融化了，化作了兩滴淚。

那是淚舍利，清歡的情感所化，一個追求內心寧靜的和尚，一旦動了情，洶湧之勢，無可阻擋，就連清歡自己都只能化作舍利捨去！

這兩滴淚融入了寧缺體內，通過她跟寧缺之間的緊密聯繫，劇烈的情感波動，如浪潮一般不斷地衝擊著她的心靈！

那是極為複雜的情感，而且是兩兩疊加，太劇烈的，劇烈的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根本無法細細分辨具體有哪些情感，內心宛若大海掀起巨大的情感波濤。

偏偏在此時，柳白的劍，正靜靜地停在她身後丈外的空中。

而緊隨其後出現的和尚，伸手握住了劍柄，靜靜看著她，右手向前輕送。

和尚第一次握劍，但他卻跟這把劍心意相通，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該如何握劍，如何刺劍……

柳白的劍，也是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人劍合一，明明是一人一劍，卻渾然一體，不分彼此，這讓雙方極為開心，刺出去的劍也極為鋒利快速。

柳白是劍，清歡是握劍人，但同時，清歡也是劍，柳白是握劍人。

心意相通，共情共感，是為「他心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