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章 天崩地裂
西北似乎是離天空更近的地方,夜晚的星辰密密麻麻綴滿天穹,彷彿一場流星雨即將落下。
大風吹拂著,火光繚繞著,虎威侯、勇冠侯等一眾老將軍已經到了。
宋武知道不是矯情之時,於是坦言說出了情況,一時間眾人都憤怒不已。
尤其是勇冠侯,滿臉青黑,低吼道:「老子知道馬家在這裡天高皇帝遠,不可能那麼老實,但實在不敢想他們竟然走私火器出去。」
「這些火器現在全部成了對手殺我同胞之刀,這麼久以來苦苦作戰,多少好兄弟喪命於對方炮口之下啊。」
「馬家,當真是萬死莫贖!」
他大聲道:「老子真是心裡一肚子火都發泄不出來,這次我去送聖旨。」
「別說了!」
虎威侯馬國遠看向眾人,面色凝肅,沉聲道:「我知道諸位的好心,但這一次馬家出事,必須要我親自去送聖旨,我畢竟姓馬,也是西海人,往上倒幾代,還和馬家沾親帶故。」
「既然是本家,我去送聖旨是最合適不過的,更何況,這是大帥的軍令。」
「軍令豈能朝更夕改,豈能不服從。」
他深深吸了口氣,道:「給我準備一匹快馬,把聖旨給我。」
宋武道:「聖旨還在準備,我們軍中沒有那麼好的布料,市面上也買不到,熊大人和葉大人已經去了陝西行都司,你即刻出發,在那裡與他們碰頭。」
「到時候他們會把聖旨交給你,你恰好順路再去西寧衛。」
馬國遠正色道:「末將遵命!」
他一瘸一拐,大步走出了帥帳,步伐尤為堅定。
騎上了馬,在星辰的見證下疾馳向前,馬國遠看到了大如玉盤的月亮。
噢…原來已經是八月初八了,距離中秋不遠了。
他咬牙前進,終於趕到了陝西行都司。
他看到了葉勉和熊闊海,這兩人的臉色都極為難看。
馬國遠瞪眼道:「這是什麼鬼樣子,聖旨準備好了嗎?」
葉勉把偽造的聖旨遞給了馬國遠,他的手都在顫抖,滿臉的汗水,眼眶也是血絲滿布。
馬國遠心中疑惑,葉勉也是風風雨雨中走過來,什麼世面沒見過,這次怎麼緊張成這樣。
他不禁問道:「你們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熊闊海低吼道:「一個半時辰前接到消息,馬家人於昨日戌時二刻,打開了西寧衛的城門,葉爾羌的大軍已經進城了。」
「馬家人,已經降敵。」
聽到這句話,馬國遠身影一陣搖晃,幾乎都站不住了。
他駭然抬頭,顫聲道:「你…你說什麼?」
葉勉咬牙道:「馬家降敵,葉爾羌大軍會迅速佔據庄浪衛、河州指揮衛、臨洮府、鞏昌府等地,可隨時長驅直入,威脅平涼府、固原鎮等地,徹底切斷我們的後路。」
「西北危險了,甘肅危險了,百姓和戰士都危險了。」
「虎威侯,侯爺啊,西北局勢危在旦夕,國家命運就在一念之間,靠您了啊!」
熊闊海道:「西北如今已經是天崩地裂,陷入了極端絕境,虎威侯,我們還有最後的機會。」
「你親自趕過去,對馬家做最後的爭取,這很危險,但…我們只能靠這個了。」
馬國遠攥緊了拳頭,沉聲道:「老夫明白了,一定用盡全力辦好這件事。」
他換了一匹馬,便立刻朝南邊的西寧衛而去。
天空的月亮愈發明亮,星辰閃爍著光芒,大地都披上了一層銀光。
馬國遠終於來到西寧衛,在然後他就被圍住了。
於是他高舉聖旨,大喊道:「本官虎威侯馬國遠,奉陛下之命前來宣旨,全部讓開,我要見馬步高!」
片刻之後,一個中年男人大步走了出來。
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眼前這個一瘸一拐的老頭,緩緩道:「虎威侯,嘖嘖嘖,不愧是軍功封爵的老將軍啊,膽量就是大,敢一個人衝到我這裡來,不怕我殺了你?」
虎威侯皺眉道:「你是馬步高的子嗣?」
中年男人道:「馬信長,我是長子,現在馬家我做主。」
虎威侯的心沉了下去,抬起頭來,慘然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來是你搞的鬼。」
「馬步高就算是老糊塗了,也不可能賣國,而你們這些小畜生就沒那麼多顧忌了。」
他大步朝馬信長走了過去,眼中含著怒火。
四周親衛正要圍過來,馬信長卻擺手道:「讓他過來!我會怕一個死瘸子嗎?我倒想看看這聖旨寫的什麼。」
虎威侯走到了馬信長跟前,壓著聲音道:「馬信長,你現在是馬家的家主,你好好聽著…」
「陛下知道你們所做的一切,只要守住西北,什麼事都可以既往不咎,馬家還能封王,世襲罔替、傳代不削的王爵啊。」
「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還來得及,只要你肯聚兵把葉爾羌人趕出去,就什麼都可以既往不咎。」
「事關國家…」
馬信長直接打斷道:「跪下,跪下我就答應你。」
他眼中分明帶著笑意,帶著戲謔。
虎威侯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
但…但如果真是那樣,西北就完了啊。
萬一…萬一…有希望呢,哪怕億萬分之一…
哪怕億萬分之一!國家就、就有救了!
虎威侯嘴唇顫抖著,緩緩跪了下去,沙啞著聲音哽咽道:「馬信長…炎黃之血啊…炎黃之血啊!」
「咳呸!」
一口濃痰吐到他臉上,馬信長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哈!這就是老將?這就是浴血疆場殺出來的軍侯?死瘸子,跟你鬧著玩兒呢,你還真跪啊!」
「聖旨?既往不咎?老子要信了你們的鬼話,馬家早晚被滅族!」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鬧一鬧,對不對?讓那個高高在上的女皇看看,有些事她也不能做主,生殺大權也不是她一個人掌握,對不對?」
虎威侯抬起頭來,一字一句道:「狗畜生!棄國棄家!」
他猛然躍起,一圈直接朝馬信長打去。
他已然死心。
馬信長抓住了他的拳頭,冷聲道:「你還以為你是以前縱橫沙場的將軍?你現在拳頭都握不緊了。」
「一條快病死的老狗,真把自己當英雄啊?」
「既然你來了,那就殺你祭旗,向大晉朝廷宣戰!」
他一腳把虎威侯踢倒在地,順手提起一把刀,大步走了過去。
虎威侯癱在地上,捂著自己的大腿,已經是掙扎不動了。
他眼睜睜看著那把刀,深深扎進了自己的胸膛。
這一刻,沒有痛楚,一切都是寂靜的。
他看到了一生的時光在回溯,看到了曾經征戰沙場的畫面,一幕幕,那麼熱血,那麼美好。
曾經,他真的是英雄啊。
「陛、陛下…微臣…已報國恩…」
「元帥…老將軍…我來找您了…小馬來找您了…」
雪亮的刀拔出,帶著淋漓的鮮血,又斬了下去。
馬信長抓起鮮血淋漓的頭顱,高聲道:「在西北這塊大地上,由我們自己做主,任何人來了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