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最憐君中宵舞
嶄新的一天,周元依舊把持著自己的作息習慣,加強鍛煉,打坐運轉內力,不斷加深自己的功力。
做任何事,成任何事業,身體都是根基,若是沒有一副好的身體,一切都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
「夫君,你真的不去嗎?」
變成女人之後,趙蒹葭變得更加漂亮了,眉眼之間舒展開來,更多了幾分婦人韻味。
周元擺手道:「昨日已經道邊,便不去相送了,你和凝月她們一起去吧,我去一趟衙門
去衙門是昨日李照鹿相約,雖然周元很想清閑,但對方畢竟是長輩,實在不好拒絕。
一路到了衙門,李照鹿也已經收拾妥當,這才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
「我是想讓你陪我去城南看一看,那邊類似於雲州的瓦巷,需要重新改造,你幫我出幾個點子
臨安府想要長治久安,城南的黑惡團體要一一剷除,同時還要給百姓找一份正業。
兩人帶著幾個護衛,便一路到了城南。
這裡都是低矮的民房,破舊的巷道和頹圮的籬牆,簡直不像是臨安府。
李照鹿道:「這一次查抄安南侯和一眾賭坊,以及隨從官員等,你都猜不到搜出多少錢財來
周元沉聲道:「有二百萬兩嗎?」
「二百萬兩?你是瞧不起這些賭坊啊!」
李照鹿擺了擺手,沉聲道:「大大小小十餘個賭坊,上上下下幾十個官員,黃金白銀,古董字畫,寶石玉器,總共加起來,幾乎有六百萬兩白銀之多!」
周元心中一震,他知道安南侯有錢,但卻沒想到竟然這麼有錢,狗東西也不知道搜颳了多少民脂民膏,才有今日之巨富。
李照鹿嘆聲道:「一官之惡,一地之災,這些錢財的來源只能待之後慢慢查處清楚。我已上書神京,請求朝廷在此六百萬輛白銀之中,截留五十萬兩,用以城南及魁星坊周邊之恢復
「陛下向來聖明,大概率會允准,只是這錢要怎麼花,卻是個難題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朝前走。
猶豫昨夜的一場大雨,這裡坑窪遍布,積水不少,道路可謂泥濘。
低矮的破屋中,偶爾探出個腦袋,有居民正偷看著兩人。
周元道:「城南的百姓,飽受賭坊之荼毒,思想上也受到了影響,心中已然沒了大晉法度
「李大人恐怕首先要在這裡建立法度,提升朝廷威信,才能實施良策
「以前在賭坊名下的土地,恐怕需要整合起來,重新分配
李照鹿點了點頭,道:「這是幾面不討好的難事啊,這邊的百姓也不太好管…想要徹底改變這裡,短則三五年,多則十餘年,此長久之計也
周元道:「還得多考慮這邊的良民之感受,要設身處地去調查走訪,聽取他們的意見,這樣做事才有準繩
「說得好!」
李照鹿拍手笑道:「賢侄真乃大才,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便去走訪一家,聽聽他們的想法
兩人興緻正高,便來到一處民居。
只是低矮的棚戶,茅草混著各種樹枝,莫名其妙的東西湊在一起,形成了這麼一座小房子。
兩人剛剛靠近,一股惡臭伴著熱浪就襲來了。
「這大夏天的,如此低矮狹窄的屋子,得熱成什麼樣啊!」
李照鹿頗為感慨,輕輕敲了敲門,見沒人答應,便掀開門帘走了進去。
內部更是悶熱,幾個破舊的小板凳,一張小桌,泥土地也不平整,牆上掛著抹布、掃帚等雜物。
周元和李照鹿看得有些沉默,這不就是典型的「家徒四壁」么?
「哎,回來了啊,吃飯了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傳來,周元兩人連忙回頭,這才注意到床上坐了一個老太婆。
她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披散著頭髮,身邊還圍著幾隻蒼蠅,渾身髒的不行。
「吃了嗎?沒吃娘給你做飯去!」
她依舊喊著,哆嗦著站了起來,枯瘦如柴的身軀搖搖欲墜。
李照鹿眉頭緊皺,連忙道:「大娘,你一個人在家?」
老太婆的身體突然頓住了,她轉頭朝兩人看來,直到此時,周元才發現她的眼睛是瞎的。
「你們找哪個?」
老太婆聲音突然大了些:「家裡沒人了,也沒錢了
李照鹿想了想,才道:「大娘,我是這臨安城裡當官的,來這裡視察一下民情呢,你怎麼一個人在家啊?你的家人呢?」
「官?」
老太婆也是嚇了一跳,然後驚聲道:「你們真的是官?快,快幫我找兒子
李照鹿道:「你家就你和你兒子嗎?」
老太婆點頭道:「是啊,我家漢子前些年賭錢,還不上債,被打死了。我兒子,去,去報官了
李照鹿道:「你兒子去報官了?什麼時候去的?」
「記不住啦
老太婆掰著枯瘦的指頭,算了算,才道:「四五年?還是三年?我實在記不住
周元和李照鹿對視一眼,然後同時搖了搖頭,去報官告賭坊,幾年都沒回,顯然是已經遭了毒手了。
周元沒有說話,只是繞過竹子編的小門,看到了漆黑的灶台。
就一口鍋,漆黑破舊,髒兮兮的。
這個獨居的瞎眼老太婆,也不知道怎麼活過來的。
李照鹿笑道:「你兒子啊,你兒子也當官了,平時太忙才沒回來
這句話讓老太婆很震驚,又頓時笑了起來,咧嘴缺牙大嘴笑道:「我兒子做官了啊!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他做了官,就該為鄉親們伸冤了!」
「我兒子聰明得很,肯定是個好官!」
周元沉默,看來多年的獨居,已經讓這個老人神志不清了。
李照鹿道:「是啊,他是個好官,前幾天還把賭坊砸了呢
「那好!那好得很!」
老太婆拍手道:「那些個賭坊害人,多少鄉親都怕呢,可算是給砸了,我兒子是青天大老爺!」
李照鹿笑道:「你兒子說,等幾天就回來看你,修房子取老婆呢!」
「那好!好得很!」
老太婆已經不太會說話了,來來回回都是這幾句,但她顯然很高興,又是笑又是咳嗽的。
片刻之後,周元和李照鹿走了出來,頓時涼爽了不少。
外面雖然太陽大,卻不如屋內悶熱。
李照鹿擦了擦汗水,卻是吩咐道:「留兩個人看著她,給點吃的,等我命令
「是!」
兩個護衛留了下來,周元和李照鹿也沒了興緻,匆匆回了衙門。
周元明日要回雲州,便提出告辭。
李照鹿卻道:「留下來陪我喝一杯吧
周元看得出他心情不佳,便點頭答應。
幾碟小菜,幾壺酒,李照鹿上桌就喝,很快便醉了。
醉了之後他也不說話,只是趴在桌上痛哭。
哭了個痛快,他才老淚縱橫地握住了周元的手,哽咽道:「她雖然枯瘦如柴,肚子卻鼓著,顯然是常年吃觀音土害的
「一個瞎眼老人,艱難活著,要不是為了等兒子,怕死早就死了
「賢侄!賢侄啊!這還是臨安府啊!江南首善之地啊!」
李照鹿雙目發紅,激動道:「那其他地方呢?大旱數年的湖州呢?蝗災頻繁的衡州呢?」
「我大晉的子民,就過的是這種日子嗎?怪不得無生教可以發展如此迅猛,因為大家都活不下去啊!」
「我等讀書人,能做什麼?除了作幾句詩詞,嘆幾場春秋,還能做什麼!」
周元道:「叔父,冷靜,大晉如此已數十年矣
李照鹿厲聲道:「若非我至城南走訪,焉知今日天地,大晉的官,站得太高了!」
「賢侄,你既有挽天傾之志,此去神京,萬不可忘今日所見所聞啊!」
說完話,他又站了起來,深深吸了口氣,道:「不去了!我不去神京了!我這就上書聖君,我要留在臨安府!」
「我就不信,我改變不了這一切!」
看他醉中泣淚的模樣,周元忽然想起了一句詞:「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蒼天殘缺,總要有人來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