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但願人長久
一杯一杯的酒下肚。
一刻一刻的時間消失。
圓月已出,光芒皎潔,給大地披上銀光,這片世界如此美好,至少對於此刻來說是美好的。
趙蒹葭也喝了兩杯酒,俏臉有些暈紅,和凝月竊竊私語,說著什麼悄悄話。
一會兒兩人捂著嘴笑,一會兒又悄悄看向周元,似乎在說著什麼。
很快,蒹葭就笑道:「夫君,我聽凝月說,你在雲州的時候,給彩霓姐姐作了一首《鵲橋仙》呢。」
周元微微一愣,隨即笑道:「是有這回事,怎麼現在突然說起這個了?」
趙蒹葭道:「你給彩霓姐姐都作了詞,卻不給我們作一首嗎?今日中秋,不妨作一首中秋詞吧!」
晨曦等人的眼睛也亮了起來,都說周元打仗厲害,事實上他作詞的功夫也是無人能及的。
只是到神京以來,就幾乎不怎麼作詞了,這些風雅之事,似乎少了很多。
畢竟…她們還不知道,在外界,《滿江紅》都已經傳遍京師了。
「中秋詞么?」
周元笑了起來,中秋詞有《水調歌頭》引為絕唱,向來是穿越者的最愛,總在最熱鬧的時候作出,技驚全場,打出一片才名。
他也曾想過,把這首詞留在一個絕佳的場合,一鳴驚人。
直到如今,他才明白這首詞的真正內核從來不是為了出風頭,而是那雋永的意境,誠摯的思念,道不盡的溫情。
「是啊,來神京一年了,很久沒有見到岳父岳母了,我作
一首詞送給他們吧。」
周元溫和的聲音,讓眾人的情緒也慢慢溫和了下來。
趙蒹葭點頭道:「我也好想念父親、母親,夫君,我們何時才有機會回南方看看?」
「快了,快了。」
周元笑著,沉吟著,呢喃道:「作一首《水調歌頭》送給他們吧。」
眾人紛紛看向周元,翹首以盼,外院的侍女們也嗅到動靜,一個個湊在門口聽著。
周元朗聲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這一首詞通篇皆是佳句,獨特的結構,獨闢蹊徑的思路,清美高雅的意境,錯綜迴環的句式,充滿浪漫主義又不失神韻潛流,頓時把趙蒹葭等人鎮住。
她們忽而意識到,這首詞或許才是夫君真正發自內心的佇興之作。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一詞念罷,寂靜無聲,唯有圓月高懸,唯有銀光遍地。
眾人已經是目瞪口呆,沉醉在詞句的意境之中,無法自拔。
許多好詞,需要讀書識字才能品味出其中的韻味。
但這首詞不必,只要是正常人,光是聽句子,都能感受到其中流轉的美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趙蒹葭才聲音輕顫道:「紫鳶,紫鳶快去拿
紙筆,記下來,要記下來的。」
「哦哦我現在就去!」
紫鳶連忙去書房找紙筆,她的心跳都在加速。
周元卻是擺手道:「不必這麼誇張,無非是表達一下此時的感情罷了。」
薛夫人道:「子易,你伯母不懂詩詞,也沒念過幾本書,但依舊覺得你作的詞好。」
「你伯父啊,年輕時候常年在外打仗,我和凝月丫頭就在家裡待著,說是自在,卻多少凄清了些。」
說到這裡,她拉起了凝月的手,嘆道:「你娘嫁了個武將,如今你又嫁了個武將,但你比娘強,你找的丈夫是文武雙全的,是個能體諒人的。」
這樣煽情的話,讓薛凝月的眼淚頓時蓄滿了雙眼。
她本就是感性的人,哪裡經得起這樣煽情。
「子易。」
薛夫人語氣也有些哽咽,拉住了周元的手。
她勉強擠出笑臉,輕聲道:「你是好孩子,年少有為,文武雙全,又有這麼大的本事…」
「凝月跟著你,我這個當娘的也放心了。」
薛凝月低聲道:「娘…」
薛夫人嘆了口氣,呢喃道:「我年紀大了,不像是年輕時候了,曾經我也精明能幹,能幫老爺管好府邸,約束下人,負責開支進項,還能照顧凝月長大。」
「我引以為豪,卻也慢慢陷進去了,家裡有一點不好,便心急火燎,覺得是自己沒做好。」
「凝月,去年關於徐家的事,是娘錯了,娘對不起你,差點害了你。」
薛凝月連忙哭道
:「娘,你別說了,凝月沒有怪你你的……」
薛夫人又看向周元,感慨道:「子易,伯母也要謝謝你,謝謝你救了凝月,否則我一輩子都安生不了。」
周元沉聲道:「伯母,那些都是往事了,人還是要往前看的,如今伯父鎮守宣府,薛家重獲榮光,一切都好起來了。」
薛夫人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把薛凝月的手,緩緩放在了周元的手上。
她將兩人的手按住,哽咽道:「子易,伯母把凝月交給你了,她性子內向,不善言辭,但卻是個溫柔的孩子,懂得關心人,你可要好好對她啊。」
周元面色鄭重,一字一句道:「請伯母放心,周元絕不負凝月一片真情,一定照顧她一生一世。」
薛凝月流出淚來,抱著周元的手臂,已經泣不成聲。
這一夜,終究是過去了。
過去的心結,總要解開。
未來的困局,總要面對。
周元想珍惜眼前的一切,他今晚過於感性了。
或許是因為…他預感到了不妙。
和親的陰謀始終解不開,見招拆招如何比得上對方精心策劃?
他心中很是不安,但該來的都回來。
把所有人都照顧好了,安排她們入睡了,周元卻獨自一人來到書房,寫下了一封信。
內容僅僅是今晚所寫的《水調歌頭》而已,小心翼翼疊好之後,周元低聲道:「關陸,派人送出去,到金陵曲家。」
關陸當即道:「屬下明白,一定親自交到曲靈姑娘手上
。」
周元嘆了口氣,道:「答應過要去看她,如今中秋了,終究還是沒做到。」
「唉,關陸,你和章飛的家眷親小,安排回雲州吧,明日就出發。」
關陸身影一震,抬起頭來,沉聲道:「大人,莫非真的有事要發生了?」
周元點頭道:「我的預感很強烈,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還是要多做準備的。」
「你和章飛帶著家人一起回雲州,暫且避一避。」
關陸聞言,當即面色一變,撲騰跪在了地上。
他沉聲道:「大人,大人對關陸恩重如山,屬下豈能臨陣脫逃,棄大人而去。」
「明日我與章飛送走妻兒老小,便留下來幫助大人,就算是死,我們也在所不辭。」
周元擺手道:「還沒到生生死死的時候,你們走了,我或許更好放開手腳。」
關陸正色道:「大人要卑職走,卑職只能死在大人面前,以報恩情了。」
「倔驢。」
周元笑了笑,道:「送走妻兒老小之後,收縮所有力量,保護府宅。」
「一旦出事,立刻配合內衛,轉移蒹葭她們,明白嗎?」
關陸當即抱拳道:「大人放心,屬下就算是死,也會保護好夫人!」
周元點了點頭,看著窗外的圓月,久久不語。
但願人長久,未免有些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