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朕是昭景
黃昏時分,神京紫微宮。
昭景女皇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奏章,神情疲憊,眉頭緊皺,然後猛然把奏章全部掀翻在地,騰地站了起來,咬牙道:「無恥!」
小庄依舊靜靜站在一旁,並不言語。
昭景女皇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才輕嘆道:「內閣五位閣臣竟然大成一片了,朝中上下勛貴都成了一家人了,全部上書彈劾衛國公,說什麼濫用職權,搜刮江南錢財,擅殺無辜,攪得天怒人怨…」
「呵!他們倒打一耙的本事還真是不小!」
「鹽務之苛疾,多少年來有目共睹,這些狗官不思巡鹽治貪,以報朝廷,反而沆瀣一氣,共同維護著自己那點利益。」
「現在好不容易有小師弟出馬,大膽剖開江南黑暗,這群人便坐不住了,他們當江南是什麼地方?是他們的封地嗎!」
直到此時,小庄才低聲道:「陛下莫要動怒,這群朝臣不是向來如此么…」
昭景女皇道:「關鍵是他們現在對朕施壓,楊國忠提出要乞骸骨,鄧博尺說最近惡疾纏身,想要休沐半年,曾程更是可惡,竟然也想南下巡鹽,說什麼要助小師弟一臂之力,當朕不知道他想去幹什麼嗎!」
「大晉百廢待興,到處都需要用人,朕連最近一科的進士都全部重用了,這天下之事,哪裡離得開內閣一天?現在他們撂挑子,分明是給朕臉色看!」
小庄笑道:「他們以為陛下是先帝呢。」
昭景女皇冷冷道:「朕不是先帝,朕也不姓陳,朕這麼多年來什麼困難沒經歷過?天災如何?兩江之亂如何?中原匪寇如何?東虜如何?朕從來沒有認輸過!」
「這群朝臣玩弄一些低級的權術,就想讓朕見好就收?他們太愚蠢了。」
小庄輕輕道:「他們越急,則說明周元在南方的進展越順利。」
昭景女皇臉色有些不自然,想了想,才淡淡道:「他當然進展順利,若無此次南下,朕還不知道他已然建立了覆蓋幾乎整個大晉的情報系統,並足以抵抗內廷司的滲透,而且籠絡了天下無數江湖人士為他賣命,無生教都幫他辦事了。」
「他是個有能為的,但一個官員,建立情報系統是為什麼?要對抗誰啊!」
小庄不敢說話了,只是低下了頭。
昭景女皇的臉色很難看,冷冷道:「小師弟辦事有能力,我也放心,但他未免太不信任朕了。」
「朕早已說過,讓他不要擔心功高蓋主,不要擔心不得善終,朕不是昏君,朕有那個氣魄和格局容得下他!」
「三等國公便擔心封無可封,賞無可賞?那一等公怎麼辦?況且只要他有功,朕破例封他個郡王又如何?所謂祖制,所謂異性不能封王,那些都是虛的,朕願意封他為王,那誰也擋不住!」
「可他呢?老是揪著以前的事不放,一方面對我說忠心耿耿,一方面又暗自發展自己的勢力,企圖對抗內廷司,他到底要做什麼!要造反嗎!」
小庄嚇了一跳,連忙道:「陛下!江南之行正是關鍵時刻!那些朝臣巴不得您這般想呢!」
昭景女皇沉默了很久,才坐了下來,幽幽嘆了口氣。
她小聲道:「我當然知道小師弟現在需要支持,但是小庄,他在忠誠這方面,太令我失望了。」
「我什麼都給他了啊,無論朝臣怎麼彈劾他,我都幫他說話,無論他有什麼功績,我都賞賜。」
「內宮裡有什麼好東西,我每個月都往他家裡送,我念他不在神京,還親自去看望他的妻子和孩子。」
「自古以來,哪個君王能做到我這一步啊?我甚至差點把自己都給他了,我連親妹妹都想許配給他…」
「小庄,你說我對他好不好?」
小庄點頭道:「陛下對周元,自然是萬分寵愛的。」
昭景女皇道:「可他卻傷我的心!他是個聰慧的,他知道那些事是不能做的,是碰不得的,但他卻偏偏就要那樣做。」
「他像是在故意挑釁我的底線,故意要激怒我一般,讓我為難,讓我難過。」
說到最後,她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小庄嘆了口氣,道:「陛下,周元畢竟還年輕,身份又這麼高,難免有些傲氣,也難免有不知分寸的地方。」
「等他回京之後,好好跟他談一談,談開了就好了。」
昭景女皇道:「我倒是想這般做,但已不知道他能否聽得進去了。」
「江南之行不止是他難,我也難啊,想到明天早朝又要吵,我都一陣心煩,我甚至都想稱病不朝了。」
「可是不行啊,大晉的事這麼多,我不能停下來,我不能在關鍵時候掉鏈子,給小師弟增加負擔,我要…」
說到這裡,她臉色突然蒼白一片,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整個人趴在椅子扶手上。
「陛下!」
小庄嚇了一跳,連忙扶起了她,低聲道:「陛下不要心急,你最近這段時間太操勞了,要多休息啊。」
昭景女皇眼眶通紅,一把抓住了小庄的手腕,咬牙道:「小庄,你說小師弟為什麼要那樣對我?他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挑戰皇權的底線?他是恃寵而驕,還是在準備什麼?」
「恃寵而驕沒關係,我把他當親人,他也有驕縱的資格,我可以容忍!」
「但…但他不能忘記自己是臣子啊,他不能挑釁皇權的威嚴啊!」
小庄低聲道:「陛下,先休息吧,您累了。」
昭景女皇擺了擺手,躺在椅子上喘著粗氣。
她呢喃道:「河套大捷,溫鐵黎率軍八萬,追擊蒙古一千里,打得蒙古鐵騎狼狽逃竄,連牧場都不敢守了。」
「這大晉天下,也並不是只有小師弟能打仗的。」
「他在江南查案,阻力重重,正是關鍵時刻,朕是決計不能拖他後腿的。」
「但…朕不能讓他胡來,朕不能讓他走上君臣離心的路!」
她的聲音都在哽咽,小聲道:「他那麼年輕,很多事一時間想不過去,犯了糊塗,朕要體諒他,朕不能眼睜睜讓他走錯路。」
「曾程不是想南下嗎?好,朕封他為火器局副監統,兼福州府寶船廠監統,由他支配江南巡鹽而得來的所有銀錢,負責督造槍炮鐵船。」
「小師弟說的沒錯,這是世界大勢,武器更迭意味著國力。」
「朕不能把國力交給他一人掌控,否則,他會犯錯。」
「他是朕帶著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朕不能讓他自毀。」
小庄低聲道:「那江南那邊,周元恐怕會遇到困難。」
昭景女皇笑了笑,搖頭道:「是的,有困難,但他有能力解決。」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但從繼位那一刻起,朕就不是官妙善了,朕是昭景。」
這個美絕人寰的女子,臉上沒有半點溫情,只有堅定和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