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大勢與戰略
瀋州,也就是如今的盛京。
皇宮之內,皇太極端坐在龍椅上,看著在場諸多貝勒親王,緩緩道:「散朝之後,你們統一留下,想必是有話要說,直說吧。」
完顏黛嬋作為皇太極最重要的心腹,也是繼承大統最大的助力,當即開口道:「大晉西南貴州、四川皆有叛亂,北方大同抗擊蒙古,正事危如累卵之時,皇兄,我們應該儘快出兵,攻打山海關,給大晉致命一擊。」
皇太極道:「代善,你也是這麼想的?」
代善面色並不好看,而是咬牙道:「現在你是皇帝,當然是由你說了算,但是…八弟,是陛下,你靠著下作手段登上這個位置,總要拿點手段出來吧?」
「難道說你的手段僅限於殺害自己的姐妹兄弟,爭權奪利,而不善於戰爭,不善於開疆拓土嗎?」
四周眾人都不禁冷笑了起來。
皇太極面無表情,淡淡道:「我繼承大統,乃是父皇應允,不尊父皇之命者,自然該殺,此其一也。」
「其二,我知道你們都不服我,但並沒有關係,事實會證明一切。」
「其三,現在不是出兵的最佳時期,我們內部的問題還沒有徹底解決,軍中士氣不足,資源後備力量有限,而大晉也沒有到徹底崩潰的程度,還得等。」
阿拜站了起來,大怒道:「我看你就是膽怯!你就是不敢打!現在周元都去了大同鎮了,還怕個什麼!直接殺過去,打進山海關,殺進神京,完成父皇遺願!」
代善道:「陛下,你不敢出征,可以派我和阿拜出征,我們就有這個勇氣帶兵去打山海關。」
完顏黛嬋卻是沒有發表憤慨,只是皺眉道:「皇兄在等什麼?」
皇太極看了四周一眼,目光平靜,緩緩道:「二哥、三哥,你們知道為什麼你們當不了皇帝嗎?」
這句話一出,整個大殿的氣氛都變得凝固了起來。
皇太極道:「因為你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皇帝,你們只是把自己當部落族長、派系首領。」
「你們都是勇士,都能征善戰,卻不懂如何治理一個國家,也不懂所謂的時機。」
「如若不然,當初杏林堡也不可能丟,我們也不至於慘敗。」
代善和阿拜一時間話都說不出來了,那一戰是他們永遠的恥辱,而杏林堡的確是改變了戰爭走向的一仗。
皇太極道:「不要再把自己當成部落首領了,我們大清是一個國家,一個國家除了對外征戰之外,更應該對內發展。」
「發展經濟,讓人們有飯吃、有衣穿,打仗才有後備資源,軍隊才有軍心,士兵才有戰鬥力。」
「發展文化,人們才會團結,才會認可朝廷,才不會在關鍵時候鬧事,反而會踴躍參軍。」
「攘外必先安內,別忘了北面的葉赫部總是給我們麻煩,需要先把他們收進來。」
「各個地方都需要人才,我們女真人要學習的地方有很多,總不能打了天下之後,大家依舊放牛養羊生活吧?怎麼治理國家?怎麼持續發展?你們想過沒有?」
一番話,把眾人說得是啞口無言。
而皇太極卻還沒說完,他繼續道:「現在的計劃是,停止屠殺文人,振興文教,以武功戡亂,以文教佐太平,開啟考試,選拔文人做官,不分滿漢蒙古,有能力者皆可用之。」
「同時,我們女真人也必須讀書,凡是貝勒、大臣的子嗣,八歲以上,十五歲一下,必須學習。」
「清丈土地,餘地歸公,發予民戶耕種,旗主與貴族不得再立莊田。包括漢人,也要編戶為民,分屯別居。」
「一切以國為重,而再不是以族為重。」
代善聽完之後,都不禁氣急而笑:「好好好!好皇帝啊!真是巴不得把我們族人的權力都剝奪啊!」
皇太極道:「看似你們失去了更多的權力,但你們將得到整個天下。」
「二哥,眼光看長遠一點吧,我們不再是當初那個騎馬打獵的種族了,我們應該擁有更大更廣闊的天地。」
「既然你想打仗,帶五萬兵馬,去科爾沁草原吧,把葉赫部帶回來,都是女真人,他們該回家了。」
代善重重一哼,冷聲道:「陛下有令,我當然不敢不從,只是我能做到把葉赫部帶回來,陛下又真的能讓大清國崛起嗎!哈!」
「拭目以待吧。」
皇太極輕輕笑了起來。
……
深夜,大晉紫微宮。
霜寒露重,昭景女皇揉了揉眼睛,緩緩站了起來。
貴州和四川的叛亂來得突然,事情越來越多,她已經忙得不可開交。
北方正在和蒙古決戰,還好有小師弟在那裡,她不需要操心太多,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
當然,還有鹽務,趙誠真不愧是她欽點的狀元,能力極為突出,做事圓滑,非但能團結官場力量,連那些商賈都很是敬佩他,願意為他做事。
短短几個月的時間,整個兩淮的鹽務便有了復甦的跡象,嶄新的規矩逐漸成為人們遵循的法則,鹽務市場慢慢形成了良性循環。
而最新一科的狀元唐一朝,也是個可堪大用的人才,他做官剛直不阿,做事雷厲風行,雖然欠缺經驗,許多地方做得不夠盡善盡美,但大的方向始終牢牢把握住了,已經超出了昭景女皇的預期。
關鍵是這個人,慾望不重,不貪不腐,甚至不近女色,真是難得。
只是…他好像過於崇拜小師弟了。
想到此處,昭景女皇不禁幽幽一嘆。
「小庄,小師弟的信給了我很大幫助,我打算採納他的意見,暫時放棄貴州,將其讓給土司,並派向勇去四川,鄧肅去那邊需要他的幫助。」
「李照鹿做兩江1總督我也沒意見,他有這個能力,況且有他總覽大權,李賀才能放心征討島寇,還兩江清凈太平。」
「小師弟說得不錯,只要中原和兩江穩住了,其他地方再亂,我們也能慢慢收拾。」
「可是啊…」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道:「可是在信中,小師弟雖然自稱為臣,但那語氣,已不再拘泥君臣之道了。」
小庄低聲道:「周元這兩年多來很辛苦,目前卻面對這樣的局面,心中難免憤懣,所以語氣有些不恭敬。」
昭景女皇道:「我又怎麼會不理解他呢?我做了十一年皇帝了,辛辛苦苦,夙夜難寐,又改變了什麼呢?這大晉朝的百年積弊,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一個人可以改變的。」
「他心中憤懣,我亦然如此,所以他信中的話,我都聽進去了。」
「只是小庄,五軍營把他當主子,鹽務是他岳父的,宣府也是他岳父的,兩江是他岳父的生死之交好友的,津門的曲少庚是他小叔,現在他的學生鄧肅又去了四川…」
「南方廣東潮商是他的人,濠鏡的貿易大臣都和他不乾不淨,金陵是曲靈那個丫頭的娘家,曲授源的學生遍布朝野…」
「而現在,小師弟帶領著西北軍,抗擊蒙古…」
「哈!這天下,怎麼處處都是小師弟的人啊!」
小庄道:「陛下怕周元有異心嗎?」
昭景女皇輕聲道:「官妙善不會怕他,只會親近他,但昭景卻害怕啊!」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不過,這天下局勢,也容不得我去想這些事了。」
「明日我會下旨,讓曲少庚兼任薊州節度使,帶領大軍在邊關修築堡壘、塔山以及河城,屯田養兵,加緊備戰。」
「所謂守為正著,戰為奇著,東虜也不可不防。」
「這百年積弊,我和小師弟,終究是要力挽狂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