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時代
最後的總攻命令下達,所有的將士都爆發出了最全勝的激情和戰意,朝著寧海城皇太極的駐紮地發起了衝鋒。
共計二十七萬大軍的衝鋒,放在整個大晉的歷史上,也是屈指可數的大戰役,這得益於江南巡演的經濟支撐,也得益於周元足夠有能力團結這麼多的將士,做到人人心服口服,故而令行禁止。
進攻非常順利,因為根本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大軍衝進了寧海城,連皇太極的一根鳥毛都沒看到,只看到了遍地的馬糞。
「他們朝南跑了!」
閔天瑞大吼出聲,帶著士兵繼續追擊。
二十七萬大軍朝南,終於看到了前方天際線盡頭的東虜大軍。
他們密密麻麻站在那裡,似乎與大海連成了一片。
而大海之上,三艘戰列艦、三艘巡洋艦,巍峨佇立。
大晉的所有戰士,都停了下來。
眾將士,齊刷刷地看向自家的元帥。
周元大步走到最前方來,遙遙望著那宛如海中巨山一般的戰艦,臉上沒有意外,只有唏噓。
柳芳不禁咬牙道:「是佛朗機那群畜生!他們什麼時候跟女真勾搭到一塊兒去了!」
徐大勝吼道:「怕個球!就算是冒著炮火!也要把皇太極殺了!」
閔天瑞等人則是滿臉憤恨,攥緊了拳頭,一言不發。
海風吹拂,夕陽殘照。
周元看向眾多將領,緩緩道:「在場之中,除了紀山將軍之外,其他人都見過佛朗機炮的威力吧!」
閔天瑞道:「大同保衛戰,六門佛朗機炮,轟得薩布丹的鐵騎狼狽不堪,那威力,彷彿天地咆哮。」
徐大勝則是咬牙道:「蒙古的重騎兵天下無敵,但被三十門佛朗機炮直接轟沒了,這武器像是不屬於人間。」
周元淡淡道:「佛朗機六艘艦艇,全部都在這裡了,三艘戰列艦,三艘巡洋艦。」
「這三艘戰列艦,分別是兩艘六十門戰列艦,一艘八十門戰列艦,共計兩百門佛朗機炮。」
「而巡洋艦的配備,是每艘二十門佛朗機炮,共計六十門。」
「意思是,我們面對的不是大同的六門炮,也不是賽銀山達的三十門炮,而是…足足二百六十門!」
此話一出,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二百六十門佛朗機炮同時發射,那將是怎樣毀天滅地的畫面,這密集的二十七萬大軍,還能剩下多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皇太極已經瘋狂大笑了起來,他騎在馬背上,大聲道:「周元!再有百丈!便是大炮射程!你敢帶著人衝鋒嗎!你敢與我同歸於盡嗎!」
「二十七萬大軍,我是抵擋不了的,但二百六十門大炮,你又打算填多少人命進來!」
「是啊,蒙古滅了,東虜沒了,可你大晉不是高枕無憂!」
「大晉沒了兵,西南土司怎麼辦?葉爾羌汗國怎麼辦?東南的島寇怎麼辦!」
「你…只有眼睜睜看著我走!」
周元深深吸了口氣,大步朝前走去。
「元帥!」
「節帥!」
薛長岳、王雄、石義、柳芳等一眾將領紛紛跟了上去。
周元沉聲道:「都退下,沒有我的命令,不許發兵。」
他和李玉婠對視一眼,大步朝前走去。
走了足足百丈,在海上大炮的極限射程之外,停了下來。
皇太極騎著馬走了過來,雙方相聚僅僅三丈,在這殘陽之下對視。
周元道:「皇太極,這一場對賭你贏了。」
「我當然贏了!」
皇太極道:「從最開始我就知道,我贏定了,佛朗機的船,早在去年年底,就停靠在了寧海港。」
「我本可以直接離開的,但我就是要等你,等你所有的兵到齊,然後當著他們所有人的面,贏你。」
周元並不惱怒,只是淡淡道:「我也猜到了,在你把完顏黛嬋交給我的第三天。」
皇太極道:「你收到了南方的情報?」
「不。」
周元輕聲道:「關陸並沒有給我情報,因為神雀還沒有鋪展到草原,他都不知道我在哪裡。」
「但是…完顏黛嬋的身上,搜到了一支子母燧發銃。」
「這樣的槍,只有我和麥克弗森有,我沒給,自然是對方給的。」
「當時我一時間沒想通,但過了兩天之後,我便想通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這次留不住你了。」
皇太極卻不笑了。
他冷著臉,一字一句道:「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
「此《禮記·中庸》記載孔聖之言,我熟背於心,焉能不知恥?」
「我父皇是被佛朗機炮炸死的,回到盛京的第一件事,我就是在尋找佛朗機炮的源頭。」
「於是,我找到了南方濠鏡,佛朗機人。」
他看向周元,沉聲道:「因此,我悟透了時代的本質,這是武器更迭的時代,這是與世界交軌,攀登工業前沿的時代。」
「可惜可嘆啊,我畢竟剛剛接觸到這種東西,我不知道所謂的工業基礎到底是什麼規律,我無法猜到你竟然造出了四十多門大炮,我以為我的逐鹿時代計劃,會圓滿成功的。」
「賽音山達,你用炮火給了我一個教訓。」
「如今輪到我了,我也用炮火,給你一個教訓。」
周元看向他,淡淡道:「你真是個梟雄。」
皇太極道:「所以你已經明白了,天下局勢之變,不在於我,而在於大海。」
「是的。」
周元深深吸了口氣,心中有些不甘,但依舊只能承認:「當你和麥克弗森搭上線的那一刻起,似乎就註定了有今天這一幕,只可惜我把目光都放在了陸地,忽略了海上的變化。」
「人的精力畢竟不是無限的,我給了你喘息之機。」
皇太極道:「不,你還有機會,此刻你就可以讓你身邊這位聖母娘娘,用難以想象的武學,把我殺了。」
「沒有我的東虜,對大晉更沒有威脅,畢竟代善只會打仗,卻不會政治。」
周元深深看了他一眼,緩緩笑了起來。
他眯眼道:「你敢這麼說,想必已經是想清楚,我不會殺你了。」
皇太極嘆了口氣,滿臉的唏噓,緩緩轉身離開。
他不想再說什麼了,他想到了很多東西,想到了很遠很遠。
而周元也想到了很遠很遠,最終無奈搖頭。
只有李玉婠什麼都不知道,她眨著眼睛,輕聲道:「如果我問,你會回答嗎?」
周元道:「不是會不會的問題,而是無法回答,這是變革的時代,我也是摸著石頭過河,誰敢斷定將來會發生什麼呢。」
「但好消息是,皇太極和我產生了同樣的默契,我們靜待將來的變化吧。」
李玉婠道:「就這麼看著他們走?」
周元道:「三艘戰列艦鎮守碼頭,三艘巡洋艦負責運輸,無論一次能運走多少人,無論他們需要花多少時間,我們都無法阻止了。」
「皇太極把局勢看得很透徹,他明白我不會花巨大的代價去將他們抹殺,那樣受益的只是西南土司和麥克弗森。」
李玉婠想了想,才道:「可是麥克弗森和女真八竿子都打不著,為什麼會幫他們?」
周元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要是徹底解決了女真,那就該騰出手來收拾海上了,麥克弗森依舊想要用東虜牽制我們,這樣他在濠鏡才過得安穩許多。」
「可洛迪雅那邊出事了,關陸恐怕找我找得發瘋了,該回神京了。」
李玉婠挽著他的手,陪他緩緩離開。
她沉默了很久,才突然道:「原來打仗和練武是一回事。」
周元道:「什麼意思?」
李玉婠道:「練武是日積月累,一朝頓悟之後,實力暴增。」
「而打仗似乎也是這樣,皇太極一朝頓悟,悟透了時代的本質,找到了武器更迭的答案,所以才有了這一次逃出生天。」
周元笑道:「武器更迭是答案,但他更出色,他甚至找到了武器更迭的進步方法——與世界交軌,攀登工業的前沿。」
李玉婠問道:「所以我們到底該怎麼做呢?」
周元回頭看向南方,沉聲說道:「征服大海!方能征服陸地!」
「這是時代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