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思念如水
這是一處偏遠的小鎮。
這裡僅有幾百戶人家。
這裡是高麗李氏王朝最後的班底,僅存的百名戰士和十來個老臣,在這裡苟延殘喘,堅持著心中搖搖欲墜的信仰。
但兩個公主的回歸,給了他們嶄新的希望。
這些老者就像是年輕了很多歲,每天都計劃著要怎麼重新打回去。
「只可惜…我們要走了。」
李玉婠坐在河邊的躺椅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說道:「明日便出發吧。」
素幽子則是有些疑惑:「你不是捨不得這裡,為什麼突然決定要走?」
李玉婠道:「留下來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們給不了這些老臣什麼,我們只能另闢蹊徑。」
素幽子道:「你果然還是想讓元易子幫忙,你接近他,就是為了讓她幫你復國。」
李玉婠掀了掀眉,沒有生氣,卻是笑了起來:「當然啦,如果不是因為要復國,我才瞧不上那個小我十七歲的小男人呢。」
「只要妹妹你聽得高興,叫我說什麼都可以咯!」
「反正我與他之間,早已不需要再向外人解釋什麼了。」
素幽子嘆了口氣,道:「我並非要諷刺你什麼,我只是認為,你不該把他拉進這個旋渦。」
李玉婠愣了一下,隨即搖頭道:「現在已經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了,妹妹。」
「這是他給我的承諾,他一定會去做,也一定能做到。」
素幽子沉默了,她並非不知事,她知道這已經無法阻止了。
於是,她只能
輕聲道:「再等等吧,這一次回來,我恐怕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我想,再待一個月,看看這裡的景色。」
李玉婠笑了起來,點頭道:「當然,你應該多看看這裡,看看那些苦到飯都吃不起的百姓,是怎麼給你磕頭的。」
「他們把你奉若神明,你把他們當做自然的一部分,如花草如塵埃。」
「你的道心並未讓你超脫,只是讓你變得高傲了。」
素幽子並沒有說話,她在反思自己。
而李玉婠則是繼續道:「但我卻不能留了,分別三個月了,他怕是已經處理好了西南亂局了,或許已經回京了,我該去見他了。」
素幽子道:「他有他的事做,你何必急著見他?」
李玉婠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道:「什麼叫何必急著見?我知道我有多想他嗎?」
「最近幾天總是夢見他,我忍不住了,我恨不得現在就走。」
「思念就像水一樣,人只能改變它的形態,卻無法讓它直接消失。」
「而我對待任何事的辦法只有一個——想!就直接去做!」
素幽子道:「他卻未必想你,他在神京的樂子可不少。」
李玉婠則是笑道:「那又怎樣呢,樂子再多,他也會想我。」
「妹妹啊,你終究是不太懂你的徒弟,你和他相處的時間太少太少了。」
「但我不同,我是陪他的時間很久,或許比任何人都要久,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樣。」
她似乎並不在意
自己的妹妹怎麼想,她只是在以傾訴的方式,發泄自己心中的思念之情。
她呢喃道:「這段時間,周元一定會很放縱,放縱到忘記自我。」
「或許會有人認為,啊,他封郡王了,他傲慢了,開始放浪形骸了,忘記初心了。」
「但只有我知道,他放縱,是因為他害怕。」
素幽子這下是真的疑惑了:「他害怕?這世上還有他不敢做的事?還有他害怕的事?」
「在白雲觀當弟子的時候,他膽子就很大,現在功成名就了,膽子只怕比天還大了。」
李玉婠收起了笑容。
她認為自己即將要說的話並不可笑。
她輕輕道:「妹妹,你以為他這麼多年來的功績,是怎麼來的?」
「難道是事先想到了萬全之法,然後一步一步實施,最終取得勝利?」
「別鬧了,天下不止他一個聰明人,他憑什麼可以把所有人都算進去啊?」
「其實他每一次勝利都極為艱險,都充滿了危機,稍有不慎,便是身敗名裂,墜入萬丈深淵。」
李玉婠冷笑道:「所有人都認為,衛國公算無遺策好厲害,談笑間就能打得敵人潰不成軍。」
「呵,真可笑,他們卻沒見到在中原之時,小師侄整夜整夜睡不著,天天盯著地圖看,不斷推敲計劃,預估戰鬥趨勢。」
「他們不知道為了拉攏葉赫部,小師弟冒著天地極寒,行走在風雪之中,只為給對方送去物資。」
「他們只看到了衛國
公風光的一面,卻沒看到他冷得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模樣。」
說到這裡,李玉婠的語氣變得低沉:「我見到過,他最狼狽的模樣,我都見到過。」
「失眠,生病,做噩夢,吃不下飯,緊張到發抖,打仗時縮在背後吐酸水…」
「妹妹,他的功績來得並不輕鬆。」
「所以他有難得的休閑時間是,他會尤為放縱,這是在放鬆靈魂。」
素幽子道:「你的意思是,這次西南之局,他同樣艱難,所以回京之後就會放縱。可是害怕從何說起?」
李玉婠低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急著回去么?因為我知道,他要去南方了,那是海上的爭鬥,和陸地萬全不一樣。」
「其實他沒有把握的,他曾經說過,即使福州寶船廠的戰列艦全部下水,海洋的局勢也不會太樂觀。」
「但他必須表現得很樂觀,因為福州寶船廠承擔著許多人的希望,小師侄必須要告訴所有人,一切都有把握。」
「而事實上,他可能都不知道海上的仗該怎麼打。」
「他現在一定很害怕,也很緊張,甚至想要逃避南下。」
「我要去幫他,只要我在他的身邊,他就會安心很多。」
李玉婠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笑道:「畢竟我功夫不錯,我至少能保護他不被冷槍打死。」
「因為在必要的時候…」
「我真的會為他擋子彈。」
聽到最後一句話,不知道為什麼,素幽子只覺心中被什麼
東西扎了一下,似痛非痛、似癢非癢,卻又難受壓抑至極。
她看向自己的親姐姐,忍不住道:「他害怕,你便不害怕?」
李玉婠笑道:「他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為何?」
「因為…或許他覺得海上的局勢很艱難,很沒有把握,甚至可能會失敗。」
「但我卻永遠不覺得他會失敗,我相信他,比他相信自己還要更多。」
她看著天空的太陽,笑道:「妹妹,你且看好吧,你的徒弟會繼續朝前,走得很遠很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