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九章 夜酒

第九百七十九章 夜酒

素幽子來了,她看到了周元靜靜站在前方,守護著跪在地上痛哭不已的李玉婠。

宋武來了,他看到了節帥靜靜站在那裡,守護著那個女人。

士兵們都來了,他們已經解決了戰鬥,他們沒有靠近,只是看著前方。

周元沒有安慰,沒有催促,只是看著跪在地上痛哭的聖母姐姐。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平靜得可怕。

李玉婠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淚流滿面,跪在地上,趴在地上,披頭散髮,像是已經絕望的瘋子。

沒有人安慰她,沒有人勸說什麼,只等她慢慢發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哭聲才終於停止。

她緩緩回頭看向周元,眼睛紅腫,淚痕滿臉,狼狽而憔悴。

她的聲音無比沙啞、無比哽咽:「我們做錯了什麼?」

周元無法回答。

李玉婠指著小女孩,眼淚又綳不住了:「她!她做錯了什麼!」

周元依舊無法回答。

李玉婠哭泣道:「為什麼?為什麼啊?我想知道原因,真的,我想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他們什麼都沒做錯,他們只想活著,她只想長大…」

「為什麼打仗要把他們算進來?」

她無助地看向周元,她甚至沒有站起來,她只是跪在了周元身前,抱住了他的雙腿。

她抬著頭,顫聲道:「我遇到不懂的事,總是問你,周元…你可以告訴我答案嗎?」

周元沒有說話,只是蹲下來,用衣袖輕輕擦拭著她的臉龐。

李玉婠無力地倒在他的懷裡,面色蒼白如紙,口中依舊喃喃念著:「為什麼…為什麼…」

周元把她抱了起來,緩步轉身離去。

千軍萬馬,給他們讓開道路。

周元停下,沒有回頭,只是說了一句:「島寇,一個不留。」

他沿著來時的街道,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李玉婠環抱著他的脖子,無力地看著他,輕輕道:「你也不知道答案嗎?」

周元道:「我知道。」

李玉婠道:「我也知道,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自古以來都是如此,這是客觀規律,改變不了的。」

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可以改變,只要我們足夠強大,我們就能制定規律。」

李玉婠聞言,把頭埋進他的胸口,默默流淚。

兩人再無言語,一個顧著悲傷,一個顧著心痛。

周元背著她走出了城,來到了一處乾淨的地方。

這裡沒有血,這裡只有雪。

李玉婠呢喃道:「以後還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嗎?」

周元道:「會有的。」

李玉婠道:「以後可以不發生這種事嗎?」

周元道:「可以。」

李玉婠小聲道:「要怎麼做?我願意去努力。」

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把過去的悲傷放下,朝前看,往未來看,從血泊中站起來,變成巨人。」

李玉婠掙脫了他的懷抱。

她站在雪地之中,臉上沒有了平時的嬉笑。

月光照亮了她布滿淚痕的臉。

她舉起了手,向著天空,聲音很認真:「我願意為此而努力,為了他們能活著,為了她能長大。」

周元也站了起來。

他也舉起了手,鄭重道:「我願意為此而努力,為了他們能活著,為了她能長大。」

他們的手,在星空的見證下,緩緩靠近,緊緊握在了一起。

李玉婠道:「漢城的百姓沒有死絕,還有一部分人活著,他們驚恐絕望,他們在等我。」

她回頭,朝著漢城的方向走去。

她沉聲道:「我不能倒下,我要振作起來,我要把李氏王朝的旗幟舉起,用最真誠的聲音告訴他們,我要讓他們活下去。」

周元跟上了她的腳步。

李玉婠卻道:「讓我自己去吧,這一次我想獨自把這件事做好。」

周元點頭道:「好。」

李玉婠走了,每一步跨出,都在雪地中留下深深的腳印。

這一場巨痛,讓她成長了很多。

周元有些疲倦地坐在了雪地上,看著天上的星辰,不言不語。

一個爐子,穩穩放在了他的身前。

一壺酒,架在了爐子上。

火焰燃了起來,關陸拿了兩個大碗,坐在了周元的面前。

周元緩緩道:「關陸,你當初參軍,是為了什麼呢?」

關陸笑道:「為了有口飯吃,家裡太窮了,當兵管吃管住,還有軍餉。」

周元道:「後來呢。」

「後來啊,後來到了薛總督帳下,和蒙古人較勁,想著怎麼苟全性命,撈點銀錢。」

說完話,他微微頓了頓,又道:「那時候想撈錢不難,邊疆的百姓會把一切都掏給我們,他們害怕我們棄城逃命。」

「只是…那時候我已經不收錢了。」

周元道:「人是會變的。」

「是啊。」

關陸點頭道:「沒有人生來就是英雄,沒有人生來就很偉大,剛入伍的新兵,誰會想著報效國家?無非是混口飯吃罷了。」

「慢慢的,看的東西多了,邊關百姓的凄慘與淳樸,蒙古人的兇惡…環境在改變人,我們也慢慢變了,除了想混口飯吃,還想做點事了。」

「我們想貪錢的時候,機會不多,後來機會來了,卻又不忍了。」

「我們想要報效國家了,想要保護百姓了,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英雄。」

他說到動情處,給自己倒了一碗熱酒,一口乾了。

周元道:「英雄就像鋼鐵一樣,總是要經過千錘百鍊,最終成型。」

「在雲州的時候,你和章飛選擇跟我,那時候是為什麼?」

關陸笑道:「身份已經沒了,意志還在,壯志難酬,就搭上了王爺的馬車。」

「那時候想著,能做點事,立點功,混個不錯的職位,家裡就不至於為吃喝發愁了,自己也能有點面子。」

周元道:「後來變了?」

「變了。」

關陸嘆了口氣,道:「整頓神京,六大巷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讓我發現我們在做的事,很讓人自豪。」

「收復中原,王爺在開封府為阿旁宮那些慘死的女子伸冤,菜市場斬首的那一幕,讓人動容。」

「每一件事的發生,都讓我感覺到,我正走在一條充滿光明的路上。」

「即使到處都是黑暗,我們也發著璀璨的光,這種自豪感,這種成就感,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所以即使我沒有得到什麼職位和榮耀,我也毫不在乎,我只覺得光榮,只恨不得把所有的力氣和智慧都用在我們的事業上。」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口乾了。

他咧著嘴,嘿嘿笑道:「和老熊喝酒的時候,他說起了在水西時發生的一幕幕,說到了一個詞,我一直銘記。」

周元道:「什麼詞?」

「解放。」

他的聲音很平靜,而周元卻如遭雷擊,身影猛震。

關陸道:「這是王爺在去水西的路上,給熊闊海他們說的,他們深深記住了。」

「我也記住了,想忘都忘不了。」

周元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直接幹了。

烈辣入喉,渾身都熱了起來,像是鮮血都在燃燒。

關陸道:「我不是那麼有理想的人,但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這一步,而且越走越有力,越走越堅定。」

「王爺,我沒有準確地語言來形容這種感受,但我相信你懂我。」

周元把兩碗酒倒滿。

關陸心領神會,與他一同端起了酒,酒碗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那像是靈魂在怒吼。

一飲而盡,關陸道:「那麼,王爺呢?」

周元愣了一下。

他緩緩道:「當贅婿的時候,真的沒想那麼多,只想舒舒服服過好這一生。」

「但凝月遭遇逼婚,以及雲州暴亂,讓我發現,人還是要有自保之力才行。所以那時候,我想做點事,混到一定層次,再急流勇退,享受生活。」

「天不遂人願,原浙江巡撫黃珩被刺,讓我知道了天下局勢的危機。」

「我不願這裡成為異族的獵場,我不願活在一個亂世之中,所以深夜立志力挽天傾,拯救河山。」

關陸道:「於是我們跟著王爺北上了。」

周元道:「我們一路走來,力挽天傾的志向從未動搖,但第一次到香州的時候,我看到佛朗機人在香州燒殺搶掠,於是有了新的感受。」

「僅僅是力挽天傾是不夠的,我們逐漸在落後於其他國家了,我們得崛起,得有自保之力,才能避免將來被入侵。」

「所以我封狼居胥,喚醒百姓的血性,我與陛下攤牌,要控制大晉的軍事,為了未來,為了他們不搗亂。」

「所以才有後來的改土歸流,才有面對佛朗機和東番島的兩次勝利。」

「所以我們才有今天的好局面。」

關陸給周元倒上一碗酒,道:「那麼,這一次,王爺有新的感悟了嗎?」

周元沒有回答。

他一碗酒喝下肚,才低吼道:「不夠!不夠!不夠!」

「急流勇退不夠!力挽天傾不夠!大晉崛起也不夠!」

「要更強大!要做世界第一!要主宰時代!」

「唯有這樣,我們不想看到的事,才不會發生。」

關陸道:「雲州的暴亂,臨安府的戰亂,中原的凄慘,香州、薊州、山海關、大同、神京以東、水西、四川、閩粵沿海、東番島,以及此地漢城!慘案數之不盡!」

周元咬牙道:「這一切都不許再有!」

他又喝了一碗酒,低聲道:「還有聖母姐姐,我從未見她如此悲痛,我不想再讓她如此。」

他抬起頭,紅著眼睛看著關陸,大吼道:「沒結束!關陸!我們還不值得驕傲!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關陸站了起來,退後幾步。

他雙手作揖,鞠躬而下,正色道:「屬下願與主公一同前進,雖九死而不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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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贅婿到女帝寵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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