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那一個晚上在陸心不算長的人生里算得是最恐懼煎熬的一夜,躲開了追她的人後,一個人抱成一團蜷縮在黑乎乎的灌木叢里,渾身被樹枝和刺扎得傷痕纍纍,到處是傷,又冷又餓又怕又疼,周圍除了偶爾的蟲鳴聲,靜悄悄的什麼都沒有。
陸心現在對那一夜的記憶除了黑暗就是恐懼和疼痛,漫天的恐懼,一個人睜著眼睛看著天慢慢的黑下來,再慢慢地亮起來,她一刻也不敢再多待,天一亮就開始繼續跑,跌跌撞撞地往矮的地方跑,跑到了另一邊的山腳下,撞到了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的陸景珩,沒到十五歲的陸景珩。
陸心當時真的是直接撞上去的,她當時已經沒什麼體力,頭暈眼花的只知道兩條腿在動,天在晃地在搖,強烈透支的體力讓她所有的知覺幾乎喪失,撞上了人也不自知,直到一隻陌生的手掌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臂,本能的恐懼讓陸心不斷地掙扎哭喊,又疼又怕。
後來是陸景珩制止住了她,一直在柔聲地安慰她別怕,說了很多,後來的事陸心沒記得了,緊繃著的神經一放鬆下來,她就昏了過去,再醒過來時她已經在醫院裡,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陸景珩,以及陸呈海程婉寧等。
那個時候的通訊工具遠沒現在發達,她年紀也還太小,根本無法準確表述自己家在哪裡,她的父母也從沒告訴過她,他們叫什麼名字,一個被從不知名的外地拐過來的孩子,家世根本無從查起,哪怕陸家動用了廣播和新聞報刊等刊登過尋人啟事,也一直無人上門認領她,因此她也就在陸家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十多年,直到十八歲念大學時才搬了出去。
大概因為陸景珩是她在極度絕望中遇到的第一個人,陸心從醒過來就比較黏陸景珩,也只敢黏著他而已,到哪兒都緊跟著他不敢放。
陸景珩那時也比較寵她,除了上課,到哪兒都帶著她。
他大學和研究生都留在了B市念,他中學時成績就特別好,高考填報志願時卻出乎所有老師的意料,填報了本地的重本。
大概因為陸景珩的職業從認識丁老時就已經規劃好,因而當時他念的什麼大學陸家人倒沒有太多的意外和反對。
陸景珩留在本地,陸心自然而然繼續黏著他。她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在陸景珩所在大學的附屬中小學念,學校間就隔了條小馬路,兩個學校近到中午放學時陸景珩都能直接步行過來接了她再一塊回家。
陸心中學的時候課業負擔加重,陸景珩對她的訓練卻有加無減,時間上分配不過來,為了儘可能多擠出些時間來,陸景珩乾脆在學校外租了個公寓,兩人一塊住那裡。
即使到後來陸景珩畢業了,他最初幾年多半時間是在B市工作,兩人也就一直住在那兒,直到陸心高考結束。
高考填報志願時是陸景珩替她參考的,大學原本是他原來的母校,陸心很喜歡那個學校,只是在填報志願結束的前一個晚上,陸心瞞著陸景珩偷偷修改了,改報了北方的大學。
通知書下來時陸景珩沖她發了很大一頓脾氣,兩人起了認識以來最大的衝突,她搬了出去,陸景珩也被派去了國外工作,一轉眼七年就這麼過去了。
陸心長長地舒口氣,很久沒去回想過以前的事了。
大概因為陸景珩回來了,而且是一個人回來,現在再想起時倒沒覺得怎麼樣了,只是兩個人都刻意迴避那場爭吵,也或者是陸景珩早已忘了,因此再見面時除了最初那幾天,現在陸心也能泰然處之了,反倒是陸景珩一天不在家,她一個人待著反而不習慣起來了。
更不習慣的是,陸景珩一天沒給她打電話,從她下飛機給他發了條簡訊她安全回到家了陸景珩就沒給她打過電話回過信息。
陸心從回到家手機就一直隨手帶著,把靜音調成了鈴聲和震動,手機一有點動靜就馬上看手機,都是些垃圾簡訊,一直到晚上十點半她上床休息,她的手機都是靜悄悄的,這讓陸心很不是滋味,不知道他看沒看到簡訊,也有擔心,怕他遇到了什麼事,但也擔心他是不是在忙什麼特殊的事,怕冒然電話打過去會影響了他,甚至害了他。
這種忐忑從陸心下了飛機給他簡訊一直到晚上十點她上床休息一直都在。
她和江亦成在香港出差時,陸景珩兩個小時沒到就會給她一個電話,現在都快一天了連個信息都沒回,是放心了還是遇到什麼事了?
陸心在床上胡亂地想了會兒,還是忍不住又給他發了條信息:「陸景珩你沒事吧?」
「沒事。」陸景珩很快回了過來,短短兩個字讓陸心壓抑了一下午的忐忑瞬間就爆發了,想發個信息過去問他幹嘛不給她回個信息,簡訊都編輯好了,卻在點擊發送時又猶豫了,然後又有些生自己的悶氣,乾脆又刪了,關了手機,睡覺。
陸心沒睡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一直沒睡著,陸景珩態度一有丁點變化她就會變得患得患失忐忑不安,這讓陸心很苦惱,拿過平板,和舒晗在Q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舒晗都睡著了陸心還沒能睡著,瞪著天花板數星星。
兩點多的時候,陸心終於放棄數星星,伸手拿過擱床頭上的手機,開了機,借著肚子里的那口悶氣,一刻不停地撥了陸景珩的手機,電話一接通沒等他說話她已經搶先開口:「陸景珩你到底想怎麼樣,既然沒事收到信息你回我一個字會死嗎,我跟別人出去一個小時一個電話查崗人一回來就連理都懶得理了你就是吃定了我是不是?」
氣都沒喘一下一口氣吼完后,陸心「啪」地又掛了電話,把手機重重地甩到了床的另一邊,煩惱地狠狠蹬了下被子,嘟著嘴瞪著天花板生悶氣。
電話很快響了起來,陸心拿起看了眼,陸景珩打過來的,陸心想也沒想,摁斷。
電話再響,又摁斷。
再響,再摁!
簡訊聲隨之而來,一條緊跟著一條,陸心原以為是陸景珩發過來的,但一連響了三十多條后,陸心終於覺得不太對勁,蹬開被子,爬向床頭拿起手機,點開,都是來電提醒,陸景珩打過來的,從陸心關機那一瞬間就開始打,一直打。
最後一條是陸景珩剛發過來的簡訊,很簡短,隱約夾著怒:「接電話!馬上!」
看完簡訊時手機很適時地響了起來,陸心猶豫了下,還是沒骨氣地接了起來,先發制人:「幹嘛啊!我失眠了脾氣不太好會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