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我宋慎居然有親家?
第181章我宋慎居然有親家?
彼時彼刻。
宋慎回到家中之後,越想越覺得焦慮。
誠然,李善長被拉入輔導班之後,他的信息渠道多了一個,而且這個信息渠道尤為可靠,因為李善長在那裡是他的諸多學生之一,班裡的學生總是會由於各種原因對他心服口服,甚至把他當仙人看待。
在這種情況下,李善長沒有理由跟他扯淡,也沒必要,就算這是個能跟朱元璋略斗一斗的老狐狸,到了他地盤上也得老實趴著。
按理說宋慎應該高興才對。
但他現在在自己的書房裡來回踱步,好幾次都因看不見路撞疼自己的膝蓋。
「太難搞,太難搞了……」
宋慎頹然坐在椅子上,一時間有點泄氣。
他雖不至於將史料奉為圭臬,但大事上還是比較相信的。本以為李善長是被弟弟李存義給拖下水才攪和進了胡惟庸案,結果呢?
結果李善長今天跟他坦白說,朱元璋和朱標大半夜偷偷摸摸找上門去,讓一個六旬老人給他們在胡惟庸那兒當諜中諜!
這他娘的乾的是人事嗎?
李善長在辦公室求自己救救他的樣子不似作偽,那種震驚、悲涼和凄惶極其真切。當然,不排除朝堂大佬飆演技的可能,但李善長剛來就被帶進辦公室,除了自己,誰能告訴他這些事情?
既然李善長沒必要裝……事情就很可怕了。
跟胡惟庸接觸,是朱元璋指使的。
如果沒有半夜被找上門,李善長或許根本不會去赴宴,至少在洪武十年這個時間點,他完全沒有同胡惟庸過多接觸的打算,因為他是個聰明人,看到了朱元璋蠢蠢欲動的刀。
但最後,在十幾年後,朱元璋還是用了胡惟庸案的借口,讓李善長不得善終……
拋開史料上那些不盡不實、春秋筆法的場面話,宋慎對朱元璋這個人的行為邏輯了解越多,就更多了幾分恐懼。
朱元璋的人生信條大概是,只要你擋路,不管有什麼功勞,不管地位多高,不管你有沒有免死金牌,隨時隨地,我想殺你就一定可以殺你。
真尼瑪活閻王啊!
勞苦功高甚至被迫當了諜子的李善長都落得這個下場,他宋慎憑什麼覺得自己能是特殊的,可以在洪武朝善終的一個?
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馬皇後身上。
「蘭雲!」
宋慎深吸一口氣,將始終在門外候命的蘭雲喊了進來:
「你幫我給祖父寫一封信,送回去。」
他沒有第一時間等到回應,有點奇怪,再度開口詢問:
「蘭雲,你進來了嗎?」
過了幾秒,蘭雲的聲音才響起。
「奴在……」
「不過公子,家裡方才恰好接到老太爺給您的信,剛到的,您要不先聽聽看,再打算回信?」
宋慎愣了一下。
祖父,也給他寫了信來?
算算日子,這應該是回老家之後不久便寫的信,要是沒有託人加急送,差不多也該是這時候到。
他遲疑片刻,頷首:
「那你先念給我聽聽吧。」
拆信、展開紙張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是蘭雲的念誦聲。
信的內容並不繁瑣,很簡單。
大致就是,宋濂先關心了他兩句,問他身體如何,有沒有恢復些記憶,然後說自己之前有一件事忘記告訴孫子了。
其實宋慎剛及冠時就已經娶過妻,但是那姑娘命不好,剛嫁給他不到一年就病逝了,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的。雖然是喪妻,不過岳家也沒有怪他,因為那姑娘本就體弱,娘胎裡帶的,家人心裡早有準備,不會埋怨是宋家沒有照顧好。
亡妻死後數年,宋慎都沒有續弦的打算,就一直當著一個年輕鰥夫,說是現在人微言輕,等自己官位高一些了再想這些。
緊接著就說到了重點。
他的岳家姓朱——不是皇室的那個朱,岳丈叫朱夢炎,歷任山西行省員外郎、禮部員外郎,如今官至禮部侍郎。
原本的禮部尚書是呂本,他被外放之後這個職位就暫時空缺了,但畢竟是六部之一的最高官位,不會一直空著,且短期內陛下也不可能讓呂本回來繼續擔任這個職位,所以大概率是從禮部現有的侍郎之中升個人上去頂缺。
而如今宋濂信中的意思是,朱夢炎資歷夠、人脈夠,陛下很可能會屬意他。
「祖父是想讓我跟朱夢炎——也就是我曾經的岳家多來往?」
宋慎聽文言文聽得有點頭疼,暫時打斷了蘭雲的念誦。
最近他一有空就見縫插針地惡補史料,文言文水平提高了不少,但那是在系統空間里看的,有電腦和辭典輔助,看不明白的可以查。而現在蘭雲是在實打實地念信,其中雖然沒什麼生僻字,卻由於語言和文字無法對照著看,導致宋慎理解起來有點艱難。
於是他乾脆就不讓蘭雲繼續念了,直接問還更省事些。
蘭雲看了看後頭的內容,否認:
「不是,老太爺的意思是,若朱夢炎上門找您敘舊的話,最好是能找些借口推辭不見。即便不得不見他,聊天時也別透露任何立場和想法,跟他打太極就是了。」
宋慎的臉色凝重起來:
「祖父有沒有說,朱夢炎是誰的人?」
蘭雲在字裡行間仔細搜尋一番,而後回答:
「沒有明確提及,但老太爺說您應該知道是誰。」
宋慎本來就不太好看的臉色有點黑了。
這特么……難道他曾經的岳父是胡惟庸的人?
奶奶個熊,總算知道歷史上宋慎這個芝麻綠豆大的七品官是怎麼被扯進胡惟庸案的了。
朱元璋本就想對宋家動手,有了這麼一層關係,等到胡惟庸案發之時朱夢炎估計也跑不掉,到時他這個鰥夫女婿不就正好被開刀嗎!
他沉默一下,問:
「蘭雲,你知不知道朱夢炎家裡有幾個孩子?有在朝為官的男孩嗎?」
蘭雲知道自家公子忘了很多事情,但沒想到妻子岳家這麼重要的事他也一點都沒有印象。
她頓了頓,才嘆息道:
「朱家只有一個獨女,就是您的亡妻宋朱氏。」
宋慎:……?
啊?那,這……
獨女嫁給他之後也病逝了,一個孩子也沒留下,這不就是徹徹底底的絕後了?
不對。
如果按照古代的觀念來說,恐怕朱家在發現生不齣兒子的時候,就早已經算是絕後了。
這算起來,怎麼有點莫名其妙的耳熟啊。
宋慎想了半天,又問:
「蘭雲,伱知道當朝大員中,還有誰家只有一個獨女的嗎?」
能被放在已經瞎了的宋慎身邊服侍,蘭雲絕不僅僅是個普通婢女。
她從小在宋家長大,是家生子,而宋濂自己就是位名滿天下的大儒,對家中僕役們孩子的教育也比較重視,不管是婢女還是小廝,小時候都得讀書識字。用宋濂的話說,就是管他的先讀,有沒有出息另說,若是能讀出名堂,他就給人放出奴籍去博功名,若是能力不行,一個讀過書的小廝也不會墮了宋家面子。
女子不能科舉,將心思放在讀書上的少之又少,蘭雲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非但通讀四書五經,而且被宋濂培養過,對於朝廷里的人際關係也相對了解,至少官位高的她都聽宋濂講過。
要不是蘭雲有這樣的本事,宋濂怎麼可能放宋慎獨自離開家搬出去住?
「公子,確有一位。」
蘭雲回憶片刻,篤定點頭:
「前任禮部尚書呂本家中也是只有一位獨女,但很有出息,如今是東宮側妃,聽說前些日子出了點變故,不過也只是傳聞,並沒有確切消息。」
宋慎只覺得這個世界好荒謬。
都是禮部,都是家裡只有一個獨女,女兒還都出了事,只不過呂氏還沒死,而朱氏前幾年便溘然長逝了。
朱夢炎與呂本同朝為官,或許還很長時間都呆在同一個衙門裡,假如現在交流起來,他們會不會有共同語言?
呂本會不會也是胡惟庸的人,才趁著這機會順勢拉攏了朱夢炎?
這廝在城外莊子里養天花病人的事情暫時還沒有後續,不知道馬皇後會如何處置,或許,是想等到胡惟庸的案子一起辦也未可知。
宋濂沒有在信中明確說過什麼事,可能是擔心被人給看見,抓住把柄,但現在宋慎心裡的警惕已經升到了可以拉響警報的程度。
從祖父目前透露的信息判斷,他的前岳父朱夢炎基本可以確認是胡黨,很可能會上門替胡惟庸跟他重新拉近關係,而如今正是皇帝朱元璋剛剛下過旨意準備開恩科的時候,胡惟庸那邊絕對不缺人手,卻多半急需拉攏一大批有話語權的文人。
宋濂與世無爭,且已經告老歸鄉,由朱夢炎來幫忙拉攏前女婿宋慎,從而讓宋慎代表宋家開口,這是一個很精妙的陷阱。
如果他真的是以前的宋慎,出於對岳父的愧疚和對亡妻的感情,或許真的會腦子一熱就答應下來。
祖父已經離開應天府回了老家,身邊沒有人可以提醒他,就算他現在身體健全,也不會改變什麼。
那麼緊接著,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案,就可以很輕易地把宋家拉下水了。
宋慎終於理清楚了整件事,也明白了為何祖父會剛到浦江就立即寫信提醒他。
深秋時節,他身上竟然浸出了一層冷汗。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真是讓人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公子,您還要給老太爺寫信嗎?」
蘭雲提醒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宋慎回過神來,摸索著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搖著頭起身:
「你一會兒替我回信,就說我曉得了,心裡已經有數,會想辦法避開他們,不會把宋家送進火坑裡去的。」
「還有……」
「備車,我要進宮走一趟。」
…………
武英殿。
朱元璋正與光幕中的李世民僵持著。
一個獅子大開口什麼都想要,什麼都敢要;另一個恨不得扇對方几個大嘴巴子,讓他別白日做夢,有些東西拿給他,那大唐得吃不了兜著走。
旁邊,朱標也已經同李善長將事情大致說清楚了。前者沉默看著父親與人扯皮,後者心潮澎湃滿腦子都是事,居然也沒說話。
於是整個武英殿里居然顯得鴉雀無聲。
不知雙方僵持了多久,門外傳來太監小心翼翼的通報——
「儀鸞司指揮使,毛驤求見!」
一直僵著臉的朱元璋這才轉過頭,對朱標頷首。
「讓他進來說話。」
而後,他看向光幕:
「李世民,咱要見臣子了,你還要腆著臉繼續這樣?」
光幕對面的李二毫不在意:
「你都不怕被你的愛卿知道這事兒,朕怕什麼?你跟他說啊,說完了之後再跟朕說,朕不急。」
朱元璋額頭上都快冒青筋了。
這是什麼死皮賴臉的狗東西?!
他深呼吸幾下,不去搭理李世民,將注意力放在剛進來的毛驤身上。
一來,毛驤是個知道輕重的人,最近還不是種土豆的時候,所以他平時除了盯著手下翻地,就是盯著儀鸞司本來負責的事。武英殿關起門來說話時,若非有重要事情,毛驤不可能來打攪,來了就肯定是有要事稟報。
二來,朱元璋也剛好想驗證點事情。
「臣參見陛下。」
毛驤行禮之後剛想直接稟報,但抬起頭就看到了殿內的李善長。
昨天夜裡才被陛下帶著去威脅過的人,今天就出現在這裡……
他有些遲疑。
但朱元璋淡淡開口:
「毛驤,有事就說,都不是外人。」
毛驤頓了頓,選擇聽話而隱晦地稟報:
「啟稟陛下,臣方才接到消息,宋家那位如今正往宮裡來,要去一趟坤寧宮。」
「您看要不要過去一趟?」
朱元璋眉毛一揚:
「他來了?今日他那裡發生了什麼事,你手下人有聽見動靜么?」
毛驤頷首:
「有。有一封浦江來的信,今日剛送到他那裡,不多時他便叫人備車,要進宮求見了。」
浦江這地方,朱元璋當然知道。
宋濂的老家嘛。
「收拾收拾,咱過去一趟,還跟先前幾次一樣的安排。」
吩咐完,朱元璋想了想,又問:
「毛驤,你看沒看見什麼奇怪的東西?」
毛驤猶豫著,將目光落在了李善長臉上。
李善長臉上的興奮僵住。
好你個毛驤……老夫就是你眼裡奇怪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