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082.心苦
見到洛長熙與公儀凝站在門口,姚千羽卻是一聲冷笑。
「沒想到,你們的消息倒挺靈通的。」
洛長熙並不理會她,而是急著朝床邊走了過去,細細打量床上的洛長悅。洛長悅的面色的確有些不好,昏沉沉地睡著,光這樣看也不知究竟傷到了哪裡。但既然洛長熙並未在殿內看見御醫,想來應該傷得並不算重。
「她沒事,只是有些扭傷,本宮讓御醫在湯藥里加了安神的成分,正好讓她睡一覺。」
「你怎麼會在這兒?」
「本宮自然是一片好心。」姚千羽面上帶著笑,可眼眸之中卻是一片冷意,只道,「聽說四公主受了傷,皇上擔心得不得了,本宮代皇上來探望探望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怎麼?鎮國公主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公儀凝在一旁看著,只覺得洛長熙與姚千羽兩人都不怎麼客氣。
洛長熙連一聲「貴妃」都不稱了,直接就「你」了出來,而姚千羽雖然神色冷然,但公儀凝卻覺得她彷彿有些氣急敗壞,不然怎麼才問一句便說出那麼一大串來?至於她氣什麼急什麼,大概是與躺在床上的洛長悅有關?
公儀凝轉著眼珠子暗自琢磨著,反正,她是絕不會開口的。
然而洛長熙卻又問了一句。
「她受傷之事……」洛長熙沉聲道,「跟你有沒有關係?」
姚千羽微微一怔,又很快笑了。
「當然有關係,她呀……就是本宮害的。」姚千羽道,「不,是她自找的才對。這半夜三更的,皇上還在本宮的瑤華宮裡呢,她卻非要見本宮,著宮人一遍又一遍的通傳。本宮見她如此清閑,便給她找了一樁事做……」
「什麼事?」
洛長熙壓著性子問道。
「本宮說想看月下梅花,讓她去剪一些來,若本宮見了梅花高興了,說不定就會考慮一下要不要見她……」
姚千羽的話還沒說完,公儀凝就愣住了。她沒想到,洛長悅此番受傷之事還真與姚千羽有關。而且,姚千羽還說什麼「月下梅花」,什麼「高興」不「高興」的……簡直就是故意刁難!而且,還特別特別矯情……公儀凝從前自認為自己就是個極難伺候的性子,可眼下見著姚千羽如此,公儀凝再想想自己平日里對洛長熙……至多不過是撒個嬌、耍個賴罷了,而有時連她撒嬌耍賴都沒什麼用,洛長熙一點都不吃她那套。兩相對比之下,公儀凝頓覺自己真是個正直善良的好姑娘。
公儀凝還只是胡思亂想,洛長熙卻已是怒極,只聽刷的一聲響,接著,面前閃過一片明晃晃的刀光,待公儀凝再細看時,卻發現洛長熙已抽出了噬陽刀,直指姚千羽。
刀尖離姚千羽咽喉要害之處只差三寸。
可姚千羽的面上卻毫無懼色,甚至眼眸之中亦沒有任何波動。
「皇上賜你以鎮國公主之尊榮,許你佩刀入宮的自由,竟是讓你用刀來指著本宮嗎?」
而洛長熙卻一點相讓的意思都沒有,只是沉聲喝問:「姚千羽,你究竟想怎麼樣?」
「本宮想怎麼樣?」姚千羽冷笑道,「此刻不應是本宮問你想怎麼樣嗎?」
公儀凝膽戰心驚起來。
她有點擔心,洛長熙一個不高興就真的用噬陽刀將姚千羽給劈死了。
「洛長熙……」
公儀凝小聲喊了一句。
「這倒是個好時機。」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打斷了公儀凝尚未說出口的後半句。
「洛長熙,你只管殺,我來毀屍滅跡。」
公儀凝根本不用回頭,就知道這個煽風點火的人是誰。她回過頭去對著後邊的人狠狠瞪了一眼,才又壓低聲音念叨了一句。
「你們這些人……實在……」
「公儀姑娘這話倒是提醒我了。我們這幾人還真都是同一類人,也沒什麼道理好說的,乾脆就用手裡的刀說話,如何?」在身後說出那番話的人自然是原本守在殿外的阿娜靖,她在外殿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動靜,總算是耐不住了,這才進來看。
「你們……都忘了四公主受了傷,還躺著嗎?」
公儀凝小聲嘀咕了一句。
殿內四人之中,倒有三人都心懸於洛長悅的事,真正比較起來,公儀凝倒成了其中最冷靜的一個。此時見到她們三人都有些情緒不穩,公儀凝只好冒頭來做一回勸解之人。
聽得她這麼說了一句,阿娜靖倒是先反應了過來。
「說得對極,我們出去打。」
「……」
公儀凝徹底無語了。
這個阿娜靖實在是太殘暴了,又與姚千羽是「死敵」,這一回只怕不能善了。可這畢竟是在內宮之中,萬一鬧出點什麼大動靜來,似乎不太好吧……公儀凝在心裡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出該怎麼開口勸說。再說了,即便她開了口,阿娜靖就會聽嗎?
——肯定不會。
好在洛長熙總算想明白了,又將刀收了回來。
「你走吧。」
「洛長熙,你以為你是誰?」姚千羽轉眸看了一眼阿娜靖,才又對洛長熙道,「你不高興了就拿刀對著本宮,高興了又讓本宮走?」
「我記得我早就與貴妃娘娘說過,三思而後行。既然如今之事是娘娘自己的抉擇,那麼……」洛長熙淡道,「便怨不得別人,亦無回頭路可走。」
聽了洛長熙這一句,姚千羽總算變了臉色,然而卻一言不發,只是恨恨瞪著洛長熙。
洛長熙上前一步,擋在姚千羽身前,有意無意地剛好將她的目光遮擋住了,令她再看不見床榻之上的洛長悅。
「不屬於貴妃娘娘的……」洛長熙沉聲道,「就不勞娘娘惦記了。」
「洛長熙!你……」姚千羽突然笑了起來,「你說得……很對。」
「但願你來日不會後悔。」
洛長熙又道。
而姚千羽卻終於再也聽不下去了,只是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
阿娜靖看了一眼,小聲笑道:「真是可惜。」
「可惜什麼?」
公儀凝莫名其妙。
「可惜……洛長熙沒能殺了她。」阿娜靖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洛長悅,才朝洛長熙問道,「她……怎麼樣?」
「應該沒什麼事。」
「那就好。」阿娜靖輕輕呼出一口氣來,略頓了頓,又接著道,「我畢竟是外族,這個時辰不便在內宮久留,我便先走一步了。」
「嗯。」
「不過……」阿娜靖又道,「洛長熙,你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直到連阿娜靖也走了一會兒之後,公儀凝才出殿去找了洛長悅身邊的大宮女淑蘭來問情況,事實倒是與姚千羽所說的相差無幾。而洛長悅摔傷之事也並無什麼疑點,的確是她在要去梅山剪梅,又不許宮人幫忙,天黑路滑,不小心摔傷了。其實洛長悅傷得並不嚴重,但她被抬回棲芳殿之後,就立即叫人將此事傳了出去。淑蘭是最知曉她的脾性的,明白洛長悅是想讓姚千羽得知此事,便特地去瑤華宮遞了個消息。
「後來呢?」
「後來,貴妃娘娘的確來了,卻並未進入殿內,只是在外邊找御醫問了幾句話,之後便讓御醫準備安神湯,聽到殿下喝了湯藥又睡下了,這才走入內殿來探,還吩咐棲芳殿內的奴婢們都不許進去。」
「又一個……」
公儀凝小聲嘆了口氣。
「什麼又一個?」
既然洛長悅果真沒事,洛長熙也就將一顆心放下了,與公儀凝一道出宮。此時夜已經很深了,還好一路宮燈不少,將出宮的長長甬道照得亮如白晝。兩人被折騰了大半夜,都有些乏累,便慢慢踱著步子走。
「……又一個情怯之人。」公儀凝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偏偏在這一晚變得有些多愁善感,「我想,姚貴妃大概真如你姐姐所說,有什麼苦衷?她這是故意躲著你姐姐,但是又忍不住想要見她,心裡苦……」
洛長熙聽得此言,卻嘆了口氣。
「苦不苦都是她自己選的。」
「但……」
「若換成是你,你會怎麼做?」
洛長熙突然轉過頭來,這麼問公儀凝。
公儀凝先是一愣,但又很快便懂了。洛長熙的意思大概是說,若此情此景換成是她,她便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可公儀凝卻有些不服氣,畢竟她們並非當局之人,正所謂「旁觀者清」,再說了,姚千羽究竟有什麼苦衷,她們也根本不知道,怎麼可能設身處地地去假設?於是,公儀凝忿忿道:「那得先將我變成姚貴妃,我才知道。」
洛長熙心思通透,一聽便懂得公儀凝所想,便道:「我大致能猜到她的苦衷。」
「啊?」公儀凝十分好奇,「什麼苦衷?」
然而洛長熙卻沒回答公儀凝的這個問題,她突然停了步子,朝離她們不遠的一處迴廊看了一眼。公儀凝莫名其妙,也跟著看了過去,這一看,卻令她大驚失色。
那一處廊下站著兩個女子。
而那兩個女子正是她們之前在棲芳殿才見過的阿娜靖與姚千羽。因隔得遠,看不清那兩人神色,更聽不見在說什麼,只看得她們兩人在那一處站了許久,也不見離開。
「她們……」公儀凝有點擔心起來,「那個阿娜靖不會又來個『一怒之下』,然後將那姚貴妃給殺了吧?」
「不會。」洛長熙搖了搖頭,「她是個極有分寸之人。」
「是嗎?」
「是。」提到阿娜靖,洛長熙突然又想起一事,便問,「之前在錦江春樓,你為何那麼快開口,替我答應與阿娜靖合作?畢竟,當時我們還不知她的底細。」
「怕什麼?」公儀凝笑道,「答應了的事便要作數嗎?我先隨口答應答應,又不會少一塊肉,至於將來如何,就再說唄。」
洛長熙哭笑不得。
她當時見公儀凝答應得極快,還以為公儀凝有了什麼主意,便也跟著應了。此刻看來,竟然是她太輕率了。
「你……實在太胡鬧了。」
「這算什麼?」公儀凝朝洛長熙涼涼看了一眼,「難道你就沒有答應過別人什麼事,結果後來又沒做到嗎?」
「自然沒有。」洛長熙答得倒是挺快。
「明明就有!」
「哦?什麼事?」
「就是……那個事。」公儀凝越說聲音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