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萍水相逢幫個忙(下)
今日劉赤亭還是布衣裝束,草鞋背劍。
下樓之時,年輕掌柜笑盈盈打量著劉赤亭,咋舌了好一番。
劉赤亭都要出門了,卻又折返回來,問道:「道友吃咸了?」
年輕人一樂,「少俠啊!觀海城有樂坊三處,自然有絕頂美人三位。與你通宵達旦暢聊一番的那位便是三美之一,至於方才門口那位,自然是自瀛洲追來此地的愛慕者了。」
劉赤亭一臉驚詫,不敢置通道:「就這?三美?咦……」
說罷就出了門,留下年輕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就這?什麼口氣?
樓上紫衣女子臉色最是難看,就這?就這是什麼意思?咦又是什麼意思?犄角旮旯冒出來的死孩子,你見過美人嗎?
這趟出門沒帶玄陽,那股子隱藏著的氣息倒是消失不見了,但身後跟來的人,教人頭疼啊!
這才是虱子島而已,便有這麼多麻煩,到了瀛洲還了得?
「站住!」
後方錦衣青年怒喝一聲,劉赤亭不覺嘴角抽搐,你他娘一個四境修士,說讓我站住我就站住?
站你大爺!
劉赤亭回頭看了一眼,突然一笑,「紫菱仙子?你怎麼來了?」
錦衣青年猛地回頭,可身後什麼都沒有。
再回過頭,劉赤亭早就沒影兒了。
杏林之中一聲轟隆,草鞋少年重重落地。
「哎呦!先生,俗人又來了!」
才落地,尚未站穩呢,那小童子便是一聲吆喝。
劉赤亭找尋了一番,並未瞧見咕咕前輩,便幾步走到童子前方,笑盈盈道:「我這個俗人與你家先生有交易,來就來了,但那邊兒還有個俗人,俗不可耐,就看你攔不攔得住了。」
若是胡瀟瀟瞧見劉赤亭這兩日的模樣,定要皺起眉頭好半天,然後問一句,憨貨不憨了?
但劉赤亭覺得,這樣還挺好玩兒?
總而言之,出海之後,只覺得一身輕鬆。
事實上,這才算是劉赤亭第一次獨自出門。
小童子一聽,小臉一皺,扭頭兒抄起竹竿兒便往路口去。
俗!俗氣熏天!進來倆人,我已經很失職了,再進來個還了得?
眼見小童子快步走去,邊走邊喊道:「俗人!站住!」
劉赤亭略微抬眼,卻見那錦衣青年在路口止步,一雙眸子陰沉到要出水,可嚇死個人了。
什麼眼力見?她長得好看嗎?我怎麼不覺得。
「阮先生,咕咕前輩呢?」
說著便大步往茅廬之中走去,一個尋常宅子,他也沒怎麼當回事。結果邁過門檻兒之時,眼前突然天旋地轉,上一刻眼前還是的爛木柜子,下一刻,竟然踏入了一處山林!
少年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幻境?」
話音剛落,遠處一道聲音立時傳來。
「幻什麼境?這是我重金購置的小天地,也是我的葯廬。」
循著聲音望去,前方不遠處,果然有一人高的銅爐一座,左耳懸挂耳墜的青年人站立銅爐一側,三丈之外有一白玉石台,咕咕前輩披頭散髮,盤膝在上。
劉赤亭才抬起腳,阮白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大叫道:「不許近我三丈!俗氣!」
劉赤亭懶得搭理他,自袖中取出兩株紅塵草,隨手便丟了過去。同時一步邁出,跳上了那座白玉高台。
落腳時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氣息便傳入體內,這感覺……怎麼像是那個不嫌硌腳的女子腳踝懸挂的鈴鐺響?
阮白笑盈盈接住紅塵草,那叫一個愛不釋手。
轉頭看了劉赤亭一樣,他笑著解釋:「這是我家傳寒玉,有清心養魂的功效。你這咕咕前輩被人傷了魂魄,魂與意皆不定,所以瞧著瘋瘋癲癲的。估計是被親近之人所害,但這只是我的推測,說不準。」
劉赤亭彎下腰,低聲詢問:「咕咕前輩?」
阮白往丹爐丟進一株草藥,隨手一拍,爐內頓時火焰升騰。
「別喊了,他至少需要盤坐八十一日,期間五感盡封,聽不到的。」
話鋒一轉,「不過醒來之後,大概就能想起自己是誰了,到時候就得日日服藥恢復元氣,能不能恢復修為我就不知道了。」
言下之意便是,這位咕咕前輩修為盡失了。
「會不會是被人廢除修為流放了,路上出了什麼差錯?」
阮白撇嘴道:「我怎麼知道?我是丹師,不是道爺。與你的交易,僅限治好他,修為能否恢復就與我無關了。」
劉赤亭又看了咕咕前輩一眼,先前都沒發現,他的右邊耳朵後面有個月牙兒印記。說不定這是什麼家族印記,以後可以多留意。
看著看著,不知為何,劉赤亭覺得他有些眼熟了……可半天也沒想起來是誰。
算了,許是想多了。
跳下白玉台,劉赤亭往袖口掏了掏,又取出一株紅塵草。
「昨個兒一翻尋,不曉得又從哪裡冒出來一株,我留著也無甚用處。聽說這紅塵草,對於丹道宗師晉陞品級作用很大,是……唉?怎麼說的來著?」
阮白嘴角一抽,沒忍住問道:「你一個流放之地走出來的二境修士,哪兒來這麼多的花花腸子?說條件!」
劉赤亭咧嘴一笑,「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唾沫,這話是一個我很討厭的人說的。我要血府丹。」
阮白一皺眉,氣笑道:「你要那玩意兒作甚?修補黃庭宮用的東西,你還差得遠。」
劉赤亭也不遮掩,實話實說道:「被人盯上了,保命用。當然了,你不給也行,大不了用點兒保命手段,誰想弄死我我就弄死誰。」
說罷便一臉惋惜,兩隻手抓住紅塵草,作勢將其一分為二。
說時遲那時快,阮白瞬息之間便到了劉赤亭身邊,拿出一隻白玉瓶便砸了過去,順手也拿走了紅塵草。
劉赤亭也能理解,廚子見菜被糟蹋,大概就是阮白此刻模樣吧?
下一刻,阮白返回銅爐那邊,破口大罵:「你趕緊給我滾,我看見你就來氣!你走之前,欒奴會把紅塵丹給你送去。」
劉赤亭咧嘴一笑,抱拳道:「多謝阮宗師,希望你早日成就大宗師。」
這話怎麼聽怎麼刺耳,就像是一個凡人對著個四境黃庭說,希望你早日破入七境元嬰……
「滾滾滾!有人說過你渾蛋嗎?」
劉赤亭又看了一眼咕咕前輩,微笑道:「這倒是第一次,我也沒明白我怎麼有點兒變了。」
說走就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阮白轉頭看去,嘴角略微一挑,喊道:「劉赤亭,他醒來之後可不一定記得你這個恩人。」
劉赤亭背對著阮白,隨意揮手,笑道:「萍水相逢,幫個忙而已,舉手之勞。」
阮白搖了搖頭,四株紅塵草,雖然與聚窟洲的紅塵草藥性差距很大,但一樣罕見。舉手之勞?這個舉手之勞,代價略微有點兒大吧?
走出這處所謂的小天地前,劉赤亭高聲喊道:「阮白,你說能治好他,我信你了。一年之後我會回來,到時候要是沒治好,我弄死你啊!」
說罷便走出來小天地,阮白黑著臉罵道:「哪兒來的小渾蛋,看不起誰呢?」
走出茅廬,劉赤亭只覺得神清氣爽。先前那趟江湖,走得不倫不類,這才是我心目中的江湖嘛!像鄧大哥說的那樣,路見不平一聲吼,萍水相逢幫個忙。
至於咕咕前輩記不記得我,管那作甚?
杏林入口那道錦衣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但這虱子島也就三十里方圓,多半是躲不過去。回去之後,怕是得貓在客棧不出來了。
「喂!俗人!」
劉赤亭猛地回頭,卻見名為欒奴的小童子提著一隻酒葫蘆,快步走來。
劉赤亭疑惑道:「怎麼啦?」
小童子狂奔過來,抬起胳膊將手中的朱紅葫蘆遞出,撇著嘴說道:「我家先生說,這葫蘆有三層,其中兩層可以裝酒水,還有一層可以儲物,此葫獨特,是他家人百年前得自一位劍修,只以劍氣牽引便可收納物件兒,你現在用的上。先生說劍客要學著喝酒,不會喝酒算不得劍客,葫蘆送你了。」
話鋒一轉,「先生還說,你到了瀛洲,若是路過碧游山,煩勞登山傳話一句,就說阮白高雅,家裡太俗,就不回家了。」
碧游山?那不是瀟瀟說的瀛洲十大山門之一嗎?
果然……有脾氣的不是自己有本事,就是家裡有本事。
劉赤亭接過酒葫蘆,笑道:「說得也不錯,我鄧大哥就愛喝酒。轉告你家先生,消息定會送到。」
少年扭頭兒離去,總算是不必在玄陽背上懸挂大包袱了。
走出幾里地,劉赤亭本想嘗嘗酒味兒,結果提起酒葫蘆時才發現,空的!
好傢夥,丹師不是賊有錢嗎?也這麼摳門兒?
「豎子!停步!」
劉赤亭扭頭兒看去,那位也不知是哪家的貴公子,已在背後三丈。
那人緊皺眉頭,看似面沉似水,怒氣沖沖。但劉赤亭清楚感覺到,此人只有妒意,並無殺意。奇了怪哉,早晨還是殺意畢露,此刻就變了?
只是略微感知了一番周遭氣息,少年雙眼便微微眯起。
倒是沒有那個藏頭露尾之人的氣,但卻有別人的氣。
本以為是要利用我,原來是想試探我之後再利用我?好說,好說。
裝蒜而已,誰不會似的?這事兒我在江州高家就學會了。
錦衣青年冷哼一聲:「竟敢與我心儀之人獨處,你活不成了。」
少年人猛地轉頭,撇嘴一笑,一臉嫌棄,「就憑你?」
錦衣青年聞言,竟也一愣,一個流放之地來的少年人,哪兒來的底氣跟我這樣說話?
劉赤亭冷笑一聲,自袖中取出老早就準備好的符籙,冷聲道:「給你機會了,是你自找的。」
青年面色一沉,這小子難不成真有什麼依仗?
劉赤亭並指夾住符籙,嘴裡呢喃不止,像是默念咒語。
幾個呼吸之後,他一臉笑意,活像個二世祖。
「機會給你了,你不中用啊!那我可就……跑了!」
一連三張遁地符,劉赤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入客棧後方,拉起玄陽就上了二樓。
年輕掌柜無語至極,「少俠,你的驢不拉屎啊?得加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