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少年破境,劍客亂心(下)

第四十七章 少年破境,劍客亂心(下)

異數?髽髻男子再次望去,仔細打量了一番,神色略顯疑惑。

「苦竹老兄,你是遠古靈根所化,見多識廣,這異數是個怎麼回事?」

老人緩緩起身,笑了笑,嘆道:「但凡是個人,就有可能修行的。之所以修士數量佔比極少,不是天才少,而是被發現的天才少。即便是山中隨意一樵夫也能修行,只不過九成人連洗髓都做不到。」

話鋒一轉,苦竹真人朝秦秉看了一眼,輕聲道:「這少年毫無慧根,簡直是一竅不通。但他手持那把黑鐧,反倒是能剋制修士,這還不是異數?」

結果此時,有個少女啃著一根雞腿兒,幾乎是憑空出現。

髽髻道人張了張嘴巴,自漢時活到現在,今日接連震驚兩次啊!

他扭轉過頭,神色頗為複雜。

「苦竹兄,這也是異數?」

苦竹真人臉上變顏變色,他早就看出胡瀟瀟的妖孽之處,可照理說天賦越高越容易陷入幻境,那丫頭卻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出來了?

老人並指劃過眼前,再一細看,無奈一笑。

「這個恰恰相反,簡直太通了,要是放在三千年前,板上釘釘的仙人了。」

一個一竅不通,一個無竅不通,如今天下哪兒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人?

鍾離寂道深吸一口氣,呢喃道:「那孩子反倒資質平平了?」

苦竹一笑,「所以是凡人嘛!」

其實若是有個同境修士在他們身邊,便能看出來,這二人生機,此刻在疾速流逝。

迷霧當然存在,但在一場幻境之中,胡瀟瀟與秦秉所處之地才是真正的霍山。

劉赤亭身陷迷霧,伸手不見五指,不知前方是山崖或是溪谷,更不知身邊人去了何處,也不知自己面對的是什麼。

周圍一切都是白茫茫,即便閉上眼睛也還是白茫茫,他索性閉上了眼睛。

可就在閉眼的一瞬間,耳畔先後傳來幾道聲音,其中一道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

等他睜眼時,只見迷霧之中有幾道身影,背未名的那人自然是鄧大年,但其餘人身上好似披著白紗,無論怎麼用力,就是看不清。

「鄧除夕,你天資卓絕,說你是三千年一遇之天驕毫不過分。將來開闢仙門,為這人世間開一扇飛升門戶不好嗎?你為何要求死呢?」

少年眉頭,立時皺起。

前方几道身影一個比一個模糊,可聲音卻尤其清楚,此時開口的,是鄧大年。

「老梆子廢話作甚?要打就打!」

劉赤亭又是一愣,在他眼中一向溫和的鄧大年,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小小金丹,妄想逆天?」

一道模糊身影緩緩拔出未名,語氣淡然。

「誰想得到遇見你這等老梆子?」

劉赤亭尚未看清後面發生了什麼,眼前畫面一轉,便聽見有人說道:「認個錯不行嗎?」

鄧大年朝著一處地方恭恭敬敬拜下,呢喃道:「大師伯真覺得我有錯嗎?」

那道中年人聲長嘆一聲,沉聲道:「若不認錯,只能廢除修為,將你流放。」

鄧大年笑了笑,又道:「大師伯,我師父呢?」

中年聲音略顯沉悶:「他說鋏山為重。」

話音剛落,劉赤亭眼前再次泛起白霧。

方才已經想過了,後邊那人定是大方臉的師兄了,可前方那些盛氣凌人的傢伙會是什麼人?難道鄧大哥是被人害死的?

但這個念頭一起便被劉赤亭自己否了,因為鄧大哥是死在自己面前的。

從前總是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可此時此刻,耳目所視所聽,都不一定是真的。

一時之間,少年有些糊塗了。

自己所見當然不是真的畫面,但事情是真是假要如何評判?

站立原地,略微思量了片刻,劉赤亭突然抬手握住未名。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早晚有一天我會弄明白。

可現在,我沒工夫被耽誤在這裡!

正要拔劍以春風開路之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劉赤亭,你沒事兒吧?」

少年猛地轉頭,卻什麼也看不見,自己的手都看不見。只是感覺到了一隻拉住了自己的手,還有微弱的鼻息傳來。

「剛才怎麼回事?一下子走散了,你見到師父跟秦秉了嗎?」

劉赤亭聲音有些古怪,像是有些……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聽到那麼多訊息,都沒有此刻情緒複雜。

胡瀟瀟的聲音在身前傳來:「你怎麼回事?快走啊!咱們不是要去救景大叔嗎?」

劉赤亭點了點頭,「嗯,好。」

只覺得那隻纖細手掌拖著自己,一路向前狂奔,跑了足足兩刻,突然之間就穿過了濃霧,劉赤亭也終於看得見身邊姑娘了。

胡瀟瀟長舒一口氣,「終於是出來了,你感覺得到至陽之氣嗎?要在山巔出牽引熒惑,咱們是不是再往上些?」

劉赤亭又是一點頭,呢喃道:「秦秉說我早就開了奇經八脈,體內劍氣充沛。其實以前練抓風吃風,現在看來對許多東西都有用。」

星穹之下,亂木山巔,少女緩緩轉過頭,滿臉的疑惑。

「你在說什麼?」

劉赤亭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到路邊一處潮濕石頭邊上,緩緩坐下了。

「抓風能釋放劍氣,吃風能分清靈氣清濁。我早早開了奇經八脈,現今又開了十二脈,體內劍氣很充沛。」

胡瀟瀟略微皺眉,「你到底在說什麼?」

劉赤亭抬起頭,苦澀一笑。

「所以秦秉教我衍氣宗的感氣法門,去感受萬物氣息,我學得很快,大概第二天便抓取了你們的氣息。真要細分,可能每片葉子都有自己的氣,跟你們說的元炁應該有很大區別,非要說,應該算是一種自身的氣勢吧。瀟瀟的模樣、脾氣、記憶,你都能學,但你學不來她那種清澈見底的氣息。」

見前方姑娘愣住,劉赤亭再次開口:「知道我覺得自己處境像是什麼嗎?」

「胡瀟瀟」聞言一笑,問道:「什麼?」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反問道:「你做過夢嗎?」

少女愕然,這問得哪門子問題?

於是劉赤亭自言自語:「鄧大哥教我養劍術,當時是說教我睡覺。但其實鄧大哥都不知道,我睡覺夢很多。一開始做夢,我要迷失很久才忽然察覺到這是個夢,但每每到那時便會醒來。慢慢的,我能很清醒的在夢裡行走,剛開始很短暫,後來越來越長。後來有一次,我故意在夢裡待了很久,想吃從前未吃過的東西,可我窮盡腦汁,也就想到了大米飯跟肉。我想做的事情,無非就是不用被大當家他們拳打腳踢。自那以後我就沒做過夢了。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說的這些,你能明白嗎?」

「胡瀟瀟」卻微微搖頭,「沒明白。」

少年人笑了笑,朝前一指,竟是有炙熱劍氣迸射而出,是那日學胡瀟瀟的。

劍氣發出之時,劉赤亭有一瞬間閉上了眼睛,面前少女瞬間化作飛灰,在夜空之下隨風而散后他才睜眼。

起身往山巔看了一眼,少年自言自語:「要是她,一定能明白。」

因為那時候我吃過最好的便是大米飯配肉,覺得最快樂的,就是不必被人當豬狗使喚。

胡瀟瀟出現之前,劉赤亭真的難以確定瞧見的鄧大哥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見胡瀟瀟之後,劉赤亭萬分確定,所見不過是先前聽到的故事,外加自己的想象罷了。

他緩緩拔劍出鞘,臉頰卻突然有些發燙。

抬手拍了拍自個兒臉蛋兒,劉赤亭乾笑道:「我也想……霸氣點兒,反正又沒人看得見。」

事實上他不用拔劍的,只是突然之間覺得這樣夠帥氣。

修行之前,我劉赤亭的夢就是自己說了算的。

他曾見周至聖御劍劃破天幕,那是他所見之中,最是駭人的景象。先前過龍台之時,也借顧懷跟胡瀟瀟的元炁出劍。

這便是見識,也是我劉赤亭的想象力。

於是乎,少年單手舉劍,像上一撩,十餘里之長的劍氣瞬間發出,掛滿星辰的天幕立時被撕開了個口子。

他想了想,乾脆一步躍起,本想學周至聖御劍,結果學不來,只得一蹦衝天起。

少年人穩住快要蹦出來的心,滿面笑意。

「我的夢境,我說了算,熒惑是吧?至陽……哎?熒惑是哪顆星星,誰告訴我一聲?」

無奈,只得破出夢境,重新做個凡人了。

此刻終於是出了迷霧,但劉赤亭出現的地方,卻在山巔。

他很快就察覺到了胡瀟瀟跟秦秉的氣,這次不會錯了。

「咋沒人告訴我熒惑是哪顆星星?我上哪兒求陽火啊?」

秦秉嘴角抽搐,以前還沒發現,此時此刻他終於是見識到了劉赤亭的……無知。

胡瀟瀟咧嘴一笑,指著上方天幕,「喏,泛著紅暈那顆就是了。」

與此同時,那處山巔,鍾離寂道笑得前仰後合。

「苦竹老兄,你這算盤全打錯了啊!那小子沒見識,無知自然無畏,就這麼稀里糊塗出來了?」

苦竹一笑,「人人都像他這麼無知,那就好了。他明明一開始就發現了那個丫頭是假的,你覺得他為何說了一大堆才決定破了幻像?」

鍾離寂道抿了一口酒,隨即搖了搖頭。

苦竹笑容溫和,輕聲道:「因為捨不得,我猜他甚至在想要不要捏造出來一個鄧大年或是老郎中與他說說話呢。」

無風不起潮,潮水無情風有情。

若劉赤亭骨子裡是一道淡漠冷靜的潮水,那鄧大年便是捲起萬里潮的有情風了。

此刻鐘離寂道也有些明白了,他搖了搖頭,呢喃道:「吳國陸玄、唐國李稚元、蜀國季長命,楚國馬希晴,還有那個被強行出嫁,生一女后自裁的耶律質古。二十年前便定下的一批天之驕子,范山人應該都找過,但竟然無一人入他的眼。現在看來,他選了個看似最平凡的孩子,也未必是錯的。」

人的見識總是一點一點長起來的,對外界一無所知眼睛看待這個絢爛人間,才會更清楚。

難得的是,劉赤亭很清楚自己選了什麼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但他已然會選想選的路,即便那條路並不好走。

苦竹笑道:「古時候有人問過我,說行未知事是摸著石頭過河,那過河之後呢?到現在我還沒有個答案,想必此生是得不到這個答案了,但後人可以,定然可以。」

話鋒一轉,老者又道:「真正需要擔心的,是這位周劍仙啊!」

迷霧之中的斗寒峰,周至聖最早看見的那道走了的身影,其實是他自己。他所見的並非是幻象,而是切切實實發生過的事。

跪在祖師牌位之下的老者,是周至聖與卓九的師父,據說是鋏山立山以來,天賦最差的一人。

周至聖早已雙目猩紅,因為他從來不知道,當年他瀟洒離開,師父卻在大殿受刑!

大殿一側,卓九被幾人按著,怒氣沖沖,罵聲不止。

「他犯的錯,為什麼我師父擔責?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道理你們不懂嗎?」

一鞭子落下,老人背後一片血肉模糊。可他卻咧出個笑臉,沖著卓九一笑。

「小九,你師弟或許錯了,但也就這一次不對嗎?對與錯師父說了不算,你們怎麼想的師父也不知道。可是啊!即便你師弟有錯,當師父的也要信他,換成是你也一樣。又不是什麼敗壞道德的事情,我代弟子受過而已,不應該嗎?」

噗的一聲,周至聖一口鮮血翻湧而出,根本止不住。

斗寒峰在緩慢消失,迷霧也在逐漸消散。

劉赤亭都找了好半天熒惑了,就是找不著……他又不好意思再問,怕被人笑話。

正頭疼呢,十幾丈外,突然有一道身影憑空出現。

劉赤亭看去才發現,周至聖嘴唇尚有血跡,面色白的嚇人,再加點兒青色都趕得上死人了。

沒忍住朝他喊了句:「你做什麼?」

周至聖面無表情,抬手輕輕擦乾淨嘴上鮮血,朝天看了一眼,呢喃道:「準備好。」

說罷,一道狂暴雷霆衝天而起,直逼漫天星辰。在山中三個年輕人眼中,周至聖簡直是要把天戳個窟窿。

下一刻,一縷好似烈焰的光華自劉赤亭正上方垂落,灌入其頭顱之中。

少年也不含糊,早在兩月之前就在嘗試抓取靈氣之中的至陽五行之氣,而這道至陽之氣早不是什麼絲線了,而是一棵大樹,抱起來毫不費力。

也唯有苦竹與鍾離寂道看得見,雲海之上有個方臉中年人以木劍將那股子火屬靈氣一分為二,陽氣在助劉赤亭破境,而陰氣與其中反噬,盡數落在了周至聖身上。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嘆息。

執拗的人啊!竟是以此陰火自罰!

「唉,他的心亂了,想要劍入六重天,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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