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若以劍氣歸海

第六十章 若以劍氣歸海

嶺南劉氏立國為漢,興王府便是國都所在。路上聽那些南洋商隊提起長安便說這興王府是仿照長安建造的,可劉赤亭根本沒去過長安,也不曉得那個可容納百萬人的巨城曾經究竟有多富麗堂皇。

二人進了一處酒樓,找座兒的時候周至聖便丟去一枚黃色石塊兒,淡然一句:「這頓你請,我沒錢。店家,上兩壺好……好茶。」

提起這個就來氣,他乾脆補了一句:「要你們最貴的茶!」

姥姥!小王八蛋沒轍了才跟我服軟,我可不能低這個頭。

劉赤亭找到一處靠窗位置,坐下后也喊了句:「換成最貴的酒,茶不要了。」

這倆人說話都是中原官話,店家好不容易聽明白,可到底聽誰的?

正想看看問一嘴,那個草鞋少年又是一句:「我掏錢。」

店家一笑,點頭道:「介奏去呀,客官小等吶。」

誰給錢聽誰的,要不收不來錢咋個辦?

少年人將未名摘下靠著桌子,輕聲道:「酒就不必戒了,你也戒不了。」

周至聖嗤笑一聲:「小王八蛋,別以為我對你有個好臉色,就是我願意收徒了!」

劉赤亭撇嘴道:「你想得美,我不會拜你的。」

說話時,酒已經端了過來。

周至聖還在琢磨這小子是不是憋著什麼壞心思?等我灌下一口之後是不是會陰陽怪氣一句你周至聖說話就跟放屁似的?

未曾想劉赤亭先抓起酒壺,狂灌了一口,結果就是嗆得直咳嗽。

放下酒壺,劉赤亭抬起頭直視周至聖,「我今夜便煉化陽土,可瀛洲要怎麼去?真要買一艘大船嗎?」

周至聖面色淡然,終究還是抿了一口酒。

「別想的這麼簡單,再是至陽物也是外物,走捷徑是有代價的。說實話,你修行資質真的很一般,加上河車路斷過一次,本就脆弱,要是煉化陽土之時不打好根基,這輩子就止步朝元三層了。」

其實劉赤亭有個相當不錯的好處,就是聽勸。不論別人說得有無道理,自己是否要照其說的做先不論,總之他會把話記著。

說簡單點兒,我不一定按你說的做,但一定會先聽你說。

沒怎麼喝過酒的少年,兩口之後再聞酒味兒便直乾嘔,於是便推開了酒罈子,問道:「那我要怎麼辦?」

周至聖抿了一口酒,淡然道:「不要讓外物去左右你,用你的劍氣壓制兩座陽宮,壓制金火二氣。簡單說,你給自己上一道枷鎖,分出部分劍氣去束縛自己,日後每煉化一氣,都要如此。只有這樣你才暫時不會五行失衡,待你煉化五氣之後再撤除這道束縛,屆時五行相生相剋,再次加固河車路,你便可以著手煉精化炁了。」

地支戌屬土,是為陽土,趕上地支為戌的年份自然等不及,等到戌九月卻用不了多久。只要他劉赤亭能在三月之內一自身劍氣壓制火金二氣,屆時天時地利人和,則意定歸脾。

劉赤亭略微皺眉,沉聲道:「那我豈不是要分出一般劍氣去自縛,日後與人對敵豈不是要大打折扣?」

周至聖一撇嘴,「還大打折扣?你奇經八脈早開了,手足十二脈也開了,劍氣分出去一半也比同境界修士多得多。況且,你不覺得你與人纏鬥時,太過於依賴體內劍氣了?」

說著,他輕輕抬手並指一點。

「尋常修士二境巔峰之前,就是錘鍊體魄以及引天地之氣淬鍊五臟,你身懷劍氣本就長人幾分,現今還如此依賴劍氣,這不是什麼好事情。我封了你的劍氣,體內流轉不成問題,但再做不到劍氣外放。等你什麼時候能以劍氣壓制住體內金火二氣,且能靠著自己衝破我的限制將劍氣外放,就可以著手煉化陽土了。」

劉赤亭聞言,也只是點了點頭。

這個道理他懂,根基要穩嘛!

可他越是這個樣子,周至聖就越來氣。

「怎麼?現在又變得這麼冷靜?難不成那丫頭走時,你的那份不冷靜也是裝出來的?」

激將罷了,這一路走來,劉赤亭是個什麼脾氣他早就摸的一清二楚。

那個小王八蛋,對自己不關心的事、不在乎的人,有著一種打從骨子裡的冷漠。可他要是想管,就又會往死里管。

周至聖畢竟是幾百歲的人了,有些事情打一眼便能猜中個八九分。

那小王八蛋一門心思想做他鄧大哥那樣的人,可初入江湖,花花世界有些迷眼,他怕學得不對,所以一直就很謹慎。

這是病,得治!

見劉赤亭不說話,周至聖便又說道:「到明年你就十六了,十六歲的朝元巔峰不算普通,但在海外還是一抓一大把的,站高處丟下去一塊兒石頭能砸死一大片。說你資質平平,不是瞧不上你,而是事實便是如此。」

可劉赤亭只是抬起頭,一本正經問道:「我要怎麼辦?從哪裡開始?」

周至聖嘴角抽搐,真想甩他兩個耳刮子,小王八蛋還真是功利啊!

他灌下一口酒,淡淡然道:「給你七日光景折返回嵩山,我會在遇聖峰放置陣法一座,若是能到,我教你怎麼辦。要是到不了,就別想著煉化陽土了。」

劉赤亭一皺眉,七日?我不能外放劍氣,根本無法抵禦罡風,更沒法兒在站在劍身,這怎麼可能趕得到?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少年人冷不丁一句:「你是不是不敢出海?」

周至聖嘁了一聲:「激我沒用,此刻將近午時,第一日已經過半了。」

劉赤亭猛地起身,拍下一枚銀錠子扭頭兒就走,「你大爺!」

周至聖抿了一口酒,笑意不止,看這小王八蛋吃癟,我怎麼就這麼高興呢?

「喂!小子,騎著玄陽趕路可不作數。」

見劉赤亭往北狂奔而去,周至聖不由得便想起玄陽。神獸不知道自己是神獸,只懂得一些血脈傳承的本能,將來出海我有我的事情要做,這小子身邊要是跟個幼年麒麟,起碼也能多一些保命手段不是?

老子多少年沒操過這心了?

又抿了一口酒,周至聖不自覺便想起那夜寄存與老者皮囊之中的女子。若是那小子悟性還算夠,那他到嵩山之時就會明白那個魔宗女子為何單純出拳便可以硬抗劍氣。

真要論起來,修士之中體修也還是依靠自身元炁,歸根結底所謂體修就是以肉身為黃庭,主修黃庭外景。

而真正的橫練,自古及今只有衍氣宗與那曇花一現的魔宗了。

從前一直沒覺得這個天下如此複雜,這趟自我流放,反倒是長了見識了。

此時此刻的劉赤亭,只想快些更快些,煉化陽土之後出海,找尋剩餘的純陽之木與純陽之水,再去打聽陰宮下落。

不準動用劍氣,只七日讓我從這南邊靠海的地方到中嶽?四千里路啊!說實話,他都不知道昨日是怎麼花費那麼點兒時間到這裡的。

七日,今日已經過半,那就是每日需要行進七百里上下!

走出興王府城池,劉赤亭往北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轉頭望向玄陽。

「對不住,害你跟赤翎分開。不過你放心,兩年之後我們一定能到炎洲。但眼下,日行七百里,你跟得上嗎?」

此刻周遭並無人影,玄陽瞬間化作頭生雙角一身鱗片的異獸。

雖然並未口吐人言,但劉赤亭清楚感覺到玄陽傳來一句放心。

劉赤亭咧嘴一笑,抬手拍了拍玄陽後背,沉聲道:「那就好,未名,走!」

背後長劍一陣轟鳴,隨即自行朝前飛去。

少年人朝前一通狂奔,踩著風踏空幾步后一個鷂子翻身半蹲在了劍身,一手死死鉗住了劍尖,幾個呼吸間便破開了雲海,在其上方疾馳。

可今日並無劍氣護體,未名略微提速,罡風便如同刀子一樣割來。劉赤亭只不過是抬起左臂擋了一下,左手立刻皮開肉綻。再一低頭,少年人嘴角抽搐不止,身上剛買不到兩月的衣裳,竟是已經成了破布條子。

無意之間一低頭,卻見玄陽在下方疾馳,優哉游哉。

就這一個分神,一股子劇烈罡風如同拳頭一般砸來,少年人一個站立不穩,整個人往後倒飛而去,就像是被人重重砸了一拳,這一拳勢大力沉,沒有劍氣傍身他根本就招架不住。

即將落地之時,玄陽踏空而來,穩穩接住滿身血水的少年。

大腦袋扭轉過來,那雙大眼睛更像是看傻子。

劉赤亭緩緩起身,盤坐玄陽背後,呢喃道:「往後退二里,免得被老王八蛋說我作弊。」

玄陽那雙牛眼明顯瞪大了幾分,即便沒說話,但擺明了就是一副『你有病吧』的模樣。

可劉赤亭也是一瞪眼,玄陽之後嗚咽一聲,委屈巴巴地扭頭兒回去。

它要是會說話,定然要罵娘的。

你較這個真有什麼意思?

落地之後劉赤亭便鑽進一處小河清洗身上血水,人一沾水是要清醒許多。

飛著是比跑要快得多,先前有劍氣傍身,狂奔一夜也不過三百餘里,且體內劍氣要消耗殆盡。方才只一刻,已經出來約莫五十里地了。但是沒有劍氣阻擋罡風,即便蹲在劍上,也至多撐一刻。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雲上罡風……有些熟悉。

對!想起來了,是那個紅衣女子出拳!

原來如此,昨日御劍疾速之下未曾來得及多想,現在想來,疾速之下的罡風與那人出拳之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那就是說,她出拳明明沒有任何動靜卻能硬撼劍氣的原因,是她的出拳速度夠快,帶起了疾速之下的罡風!

「未名,再來!」

一人一劍再次爬上雲海,這次少年人上身赤裸,身上留有數道傷痕。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心中演練數遍了,鬆手便出拳,以拳頭帶起疾風,待未名提速之後以拳頭對抗罡風!

鬆手、出拳,一氣呵成。

拳頭不斷向前遞出,很快就帶出了陣陣殘影。沒了符籙壓身,劉赤亭出手時速度極快。

的確,略微提速之後,拳風是能堪堪對抗罡風,但……腳下不穩。

速度又加快一大截兒,這次都未等到劇烈罡風襲來,只腳下一滑便再次跌落雲海。

這次玄陽接住他,都沒用提醒,扭頭兒便退了二里地。

就在此時,有個躺在木劍之上翹著腿的大方臉飛來此處,他灌下一小口酒,嗤笑道:「看吧,若無劍氣傍身,你不過就是個空有一身神力的廢物。尋常修士是在天地之氣之中汲取五行之氣,因為要將玄黃氣分個清濁,故而尋常修士二境之時,只需要提起體內清氣便可以身輕如燕,你……曉得清氣是個啥不?」

劉赤亭黑著臉,這大方臉幸災樂禍來了!

可此刻人家又道:「體內積蓄那麼多劍氣有什麼用?你甚至都無法分清各處經脈之中的劍氣有什麼區別。」

劉赤亭臉更黑了,「經脈之中的劍氣就像是江水支流,最終還是匯入了一條大河,換句話說都是水,井水跟河水摻雜在了一起,我分得清哪個是哪個嗎?」

周至聖嘁了一聲:「你資質太差,所修養劍法門,若在鋏山,狗都不學。你就沒發現你所修劍氣駁雜不堪,除卻有一股子熱息外,還有什麼?那丫頭的劍氣都如霞光一般,你的是個啥?」

這話倒是真把劉赤亭噎住了,可狗都不學……這也太噁心人了吧?可少年人哪裡知道,周至聖說這話時小心翼翼的看著天幕,生怕一不小心就落下一道旱天雷……

劉赤亭強壓下怒氣,沉聲道:「是要我將體內劍氣與分玄黃之氣的清濁一樣,將雜質剔除出去嗎?」

周至聖將頭轉去一邊,上一瞬還是一臉嫌棄,轉頭之後便滿臉笑意了。

只不過,語氣還是帶著嫌棄……

「有點兒子聰明,但不多。你將劍氣比作江河之水,那你怎麼不想想,江河入海流,是有個去處的,你的劍氣去處在何方?即便是將劍氣提純了,總得有個去處吧?你的劍氣去往何處?」

劉赤亭聞言,立刻陷入了沉思。

是啊,我體內劍氣看似生生不息,但每次用完之後就得重新凝練,沿途十二脈中儲存的劍氣一樣是流動的,用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就會斷流,只能靠後來的補。

見劉赤亭還在想,周至聖那個氣啊!忍不住一句:「你留著氣海不開是等它生崽兒嗎?」

說罷,周至聖突然嘆息一聲,再不理會劉赤亭,躺著就飛走了。

他只是想起了斗寒峰誰都學不會的養劍法門。

最初發現劉赤亭所用是吃了千餘年灰、連鄧大年都學不會的養劍法門之時,周至聖便驚詫到了極點。

那道法門,之所以沒人學得會,便是因為若按其中法門修行,那必須得把元精養成劍氣。換言之,劉赤亭體內流轉的劍氣,其實也是元精。將來煉精化炁,那他自身的炁便會是劍氣。

直到現在周至聖也想不通,那個小王八蛋怎麼就能學會這等奇怪法門?

傳聞鋏山開山老祖便是以劍為炁,故而手持未名之時劍有春夏秋冬。

但祖師修行之時絕對未曾十二脈全開,故而劉赤亭與鋏山祖師的路子,還不是一回事,將來會如何誰也不知道。

所以周至聖也很好奇,若是讓那小王八蛋以劍氣歸海,將來河車路那頭兒的炁海,會不會也是劍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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