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逃出生天】王青(二)
王青話音落下之後,司興莉不說話了,她盯著面前無比平靜的王青,怔在原地半天,喉嚨里愣是擠不出一個字。廊道里,安靜得像是墓園。「助學金的窟窿補不上,來年我和我姐就得面臨被學校勸退的風險,父親很著急,但他借不到錢。」「……之前為了給母親治病,他已經找親戚朋友們借遍了,而親戚們也知道我們家現在的情況,怕我們還不上,誰都不願意再拿出錢來給我父親。」「無奈之下,父親瞞著我們做了一件事。」「他去找到了一家私人開的黑心醫院……賣血。」這件事情已經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了。王青再一次講述出這些事的時候,它原本應該咬緊牙關,死死攥著拳頭,語氣激動又憤慨……可是它沒有。此刻的它,在講出自己父親那甘願為了自己的孩子讀書犧牲一切的時候,語氣里沒有半分感激之情,冷漠得像是一個局外人。「因為常年做體力活的緣故,父親的身體其實不錯,偶爾賣些血,應該影響也沒那麼大,可他為了快速籌夠兩個人的學費,像個傻子一樣地往外賣血,那家黑心醫院也真的敢抽,他們覺得只要抽不死就行了,而且給我父親的錢很少很少……」王青雖然對於那家醫院和他父親之間具體細節沒了解那麼多,但他也知道正常人的健康血有多值錢,加上他父親自己還能賺點,不至於補不上助學金那幾千塊的窟窿。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家黑心的私人醫院給他父親開出的價格極低。「後來,父親由於獻血太多,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在一次高空作業之中頭暈犯了,從二十多米的高處摔了下來……」「僥倖的是,他那時摔在了車頂上,而不是水泥地,這讓他沒有當場死去,但也永遠失去了自己下半身的知覺。」「父親簡單在醫院接受過檢查和治療后,基本脫離了生命危險,被送回了自己的家裡,包工頭為了息事寧人,來到我們家,承諾給我們家賠一筆錢,但要過些日子才能到,這段時間讓我們家不要聲張這件事。」「本來我的母親和姐姐都不願意,但恰巧不巧……我的父親那個時候醒了。」「他聽到包工頭承諾的『巨款』,不管我姐和我母親說什麼都不聽,就自作主張答應了下來。」「我姐和我母親根本拗不過他,再加上她們過於淳樸善良,沒有多想,真的就聽了我父親的話,沒有聲張這件事。」「可後來他們等啊等,等啊等……都過去了足足半個月,那筆包工頭承諾的錢卻始終沒有到。」「我姐最先察覺到了不對勁,她一個人去找包工頭要錢,可對方卻閉口不談父親在工地出意外的事,還指責我姐空口無憑,污衊他們,說我的父親明明是自己在外面出了事,卻非要嫁禍到他們的身上……」「這件事不斷發酵,外界的關注度也越來越大,可工地里那幾名和我父親一起工作的工友,至始至終都死咬說沒有看見過我父親出意外。」「由於沒有明確的證據,加上有人在背後引導,最終這件事情的輿論風向發生了轉變,漸漸社會上為我父親發聲的人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聲音,說我們家是想要借著這個機會訛建築公司一筆錢。」「建築公司也在這個時候跳脫出來開始裝好人,收束輿論風向,說他們不是不能體諒工人,如果工人家裡真的有困難,他們也願意在合理的範圍內進行幫助,但他們絕對不接受有人以『污衊』的方式來逼迫他們。」無論王青敘述的語氣再怎麼平靜、再如何冷漠,三人也能清晰地感覺到,它嘴裡的這些話正淌著鮮血。「其實,我們早該想到的……他們封住我們一家人的嘴需要幾十萬,但想要封住和我父親一起工作的那幾名工友的嘴,幾萬,甚至幾千塊就夠了。」「並且,事後不會留下任何禍端。」司興莉聽到這裡,氣得真是牙痒痒,雙目噴火:「這你都能忍?」「要是我,老娘高低得整把刀,給那包工頭和那幾名不說實話的工人扎幾個窟窿!」「反正老娘就一條賤命,能換一個賤人是一個!」王青沒有對司興莉的情緒影響,繼續說道:「社會的輿論讓我們家幾乎陷入了徹底孤立的狀態,沒有人再願意幫助我們,學費的事情解決不了,回頭我和我姐都沒得書讀。」「我的父親氣急攻心,在被社會輿論折磨了兩三個月之後,在一天晚上心梗走了。」「我的成績比我姐更好,家裡人都覺得,我天生就是一個讀書的料,於是我姐毅然決然輟學,要支撐起家庭的重擔,幫助我完成學業。」「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完全沒有心思讀書了。」「學校里的人都叫我小賴,說我是老賴生下來的孩子,成績再好又能怎樣,以後出去還不是社會的禍害……」「我害怕這些聲音,甚至常常會在夜裡嘔吐。」「我很想告訴我姐,我不想讀了,我真的…不想讀了。」「可我……怎麼說的出口呢?」它說著,竟笑了起來,黑色的墨汁從眼角滑落:「它是我父親那條被萬人誣陷唾棄的賤命,是我母親不吭聲忍了半輩子的不公,是我姐自願拋棄的珍貴青春和前程……」「我說不出口……說不出口啊……」王青臉上的笑容消失,它弓著腰,對桌面上的試捲髮出了沙啞的低吼,飽含憤怒:「知道嗎……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感激他們。」「我恨我的姐姐……更恨透了我的父親!」「他毀了我們,他毀了這個家!!」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