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送別孟聽瀾
霍酒酒敲了半天,門終於開了。
祁玉堂應該也是剛洗完澡,身上還披著浴衣。
見霍酒酒來興師問罪,直接把門打開,笑眯眯道:「有什麼事,進來說?」
霍酒酒毫無不客氣地走進去。
祁玉堂一邊擦著頭髮上的水,一邊問:「怎麼動這麼大火氣?」
「你明知故問是不是!」霍酒酒氣鼓鼓看向他,「咱們不是說好了,婚紗照只給我媽媽看,怎麼你還發朋友圈了?」
「覺得挺好看就發了唄。」祁玉堂不以為然,「而且你不是也同意跟我相處看看,難道是想玩弄我的感情嗎?」
「我什麼時候玩弄你了,只是覺現在還有點太早。」
「霍酒酒,你是不是怕咱們不能走到最後?」祁玉堂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問。
「我……」
「你留學時遇到的事我都聽說了。」祁玉堂斂起唇邊笑意,難得露出嚴肅的表情,「我知道你被那個人傷得很深,但我和他不一樣,你也不是曾經那個需要飛蛾撲火才能自救的霍酒酒了。」
祁玉堂的話讓霍酒酒陷入沉默。
當初她背井離鄉出國留學,因為華國人的身份被各種欺負。
但其實那段時光里還有一個人的存在。
那個人叫黎泰,和她一樣是華國過去的留學生。
男孩兒長得白凈清秀,平時喜歡看書,從裡到外散發著好學生的氣質。
霍酒酒也喜歡用看書消磨時間,兩人一來二去就在圖書館認識了。
他們平時會分享各自看過的好書,遇到的趣事。
在所有人都對她敬而遠之的時候,只有黎泰願意和她說話,願意陪她一起回家。
那時她認為黎泰是她的同類。
事實也的確如此。
黎泰學習成績優異,是被公派過去的留學生,因為家境問題總是獨來獨往。
在被孤立這件事上,兩人不謀而合。
很多時候霍酒酒看到黎泰就像是看到自己。
她時常給他物質上的幫助,黎泰也很友好地利用課餘時間幫她補習功課,就這樣保持著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
直到有天,黎泰約她去學校的器材室見面。
霍酒酒早就發現自己和黎泰相處的過程中對他萌生出好感,也想過如果黎泰跟她表白,可以認真考慮一下。
畢竟兩人就伴,在異國他鄉也會好過許多。
抱著這樣的想法,霍酒酒放學后滿懷期待地來到器材室。
她永遠記得那天的場景。
器材室里漆黑一片,一個人影都沒有。
她甚至傻乎乎地以為黎泰給她準備了什麼驚喜。
直到她一邊叫著黎泰的名字一邊走到器材室深處時,噩夢降臨了。
身後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霍酒酒猛地轉身,看到幾個陌生男孩兒走了進來。
那些人上來就把她推到,扯她的衣服。
後面的事霍酒酒不想再回憶,只知道在她最絕望最無助的視乎,餘光掃到了人群中黎泰的身影。
她哭著向黎泰求助,黎泰卻置若罔聞,反而拿著手機錄下她被欺負的畫面。
再後來,其中一個男孩兒的手機響了。
男孩兒接完電話帶著一行人離開器材室,將她反鎖在裡面直到天亮。
雖然那次霍酒酒身體上沒有受到什麼「實質」的傷害,但內心卻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噩夢連連,夢裡還會反覆夢到黎泰那張偽善的臉。
其實她也清楚,黎泰是身不由己。
作為同樣被霸凌的人,只有加入霸凌者的行列,自己受到的傷害才會減少一些。
但她還是無法原諒。
心裡就像扎了一根刺,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愈發猙獰、潰爛。
高二上半學期,她收到了黎泰退學的消息。
具體原因不得而知。
黎泰託人轉交給她一封信,她自始至終沒有拆開看過。
因為對她來說,無論黎泰有著怎樣的苦衷都已經不重要了。
傷害已經造成,再多的歉意也無法彌補。
思緒回到當下,霍酒酒皺了皺眉,小聲嘀咕:「你從哪聽到這些的……」
「我為了了解你,免不了做一些小調查。」祁玉堂坦坦蕩蕩,沒有隱瞞,「不過事先聲明一下,我不是故意打聽你隱私,只是想問你上學時談沒談過男朋友,想著投其所好,結果就聽說了這件事。」
霍酒酒:「……」
「正好你也知道我被三任前女友踹了,就當是禮尚往來了?」
祁玉堂說完,霍酒酒竟然覺得有點道理。
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不對勁。
「祁玉堂,咱們現在是在說婚紗照的事吧?你就這麼把照片發出去了,讓我怎麼跟朋友們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跟我結婚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
就在兩人爭論不休時,耳邊忽然傳來敲門聲。
霍酒酒一愣,「你叫了客房服務?」
「沒有啊。」
「那這個時間誰會來找你?」
眼下已經是凌晨,就算有人找祁玉堂也應該是打電話,不會直接敲門。
「你問我我問誰,不如直接開門看看。」
「等等!」霍酒酒叫住他,「我還在你房間……」
「那你進浴室躲躲。」
霍酒酒聞言嘴角一抽,趕緊躲進浴室。
祁玉堂把門打開。
沒想到,門外竟然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不好意思祁先生,這麼晚打擾你……」時少宇氣喘吁吁,「霍小姐在嗎?我剛才敲她房間門沒人應。」
見時少宇大老遠跑到b國,祁玉堂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蹙眉問:「是出什麼事了嗎?」
「是有點事,關於她母親的……」
話音剛落,霍酒酒就從浴室沖了出來,急匆匆問:「我媽媽怎麼了?」
時少宇看到霍酒酒愣了一秒,旋即道:「阿姨沒事,就是魂體支撐不了多久了……」
霍酒酒心臟一緊,連忙道:「那我現在就回去,機票,對,定機票……」
「不用,我把阿姨帶過來了。」
「帶過來了?!」
時少宇點點頭,「孟阿姨的執念沒那麼深,眼下陣法也很難將她留在陽間,所以我想著,不如把她帶過來,讓她跟你見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
雖然霍酒酒已經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準備,但聽到時少宇這麼說,還是狠狠破防了。
祁玉堂看出霍酒酒的惶恐不安,沉聲安慰:「別擔心,我會陪著你的。」
「孟阿姨說祁先生不用迴避,她有話想跟你們兩個人說。」時少宇道,「你們現在要是方便的話,我就放她出來了。」
「等一下!」祁玉堂看著身上的浴衣,「我換件衣服,馬上就好。」
他知道現在時間很寶貴,但總不能穿個浴袍見丈母娘……
「你快一點!」霍酒酒紅著眼圈催促。
祁玉堂進了衣帽間,很快換好衣服出來。
不是什麼居家服,而是外出穿的襯衫西褲。
見兩人準備好了,時少宇拿出寶葫蘆。
寶葫蘆是南星送給他的,還教了他用法,如今也算是繼承了她的衣缽。
隨著口訣誦出,孟聽瀾的身形逐漸浮現。
霍酒酒看到孟聽瀾的瞬間就哭著撲了上去。
「嗚嗚嗚,媽……」
孟聽瀾拍了拍霍酒酒的背,「傻丫頭,哭什麼?」
霍酒酒根本忍不住,眼淚一個勁兒地往外飆。
「媽,我……我不想你走……」
「我不走,難道要一直被困在那個小別墅里嗎?」孟聽瀾捧著霍酒酒的臉幫她擦掉眼淚,唇邊勾起淺笑,「酒酒,媽媽也該去迎接新的人生了。」
霍酒酒忍不住抽噎。
道理她都懂。
只是在這種事情上保持理智,哪有那麼簡單?
「你拍的婚紗照媽媽看見了,很好看。」孟聽瀾握著霍酒酒的手,眼中也同她一樣泛起淚花。
霍酒酒原本想著一騙到底,讓孟聽瀾安安心心走。
但不知道為什麼。
當她迎上孟聽瀾溫柔的目光時,還是忍不住道出實情。
「媽,我和祁玉堂,我們其實……」
「我知道。」孟聽瀾打斷霍酒酒,「你是個孝順的孩子,總想著在我離開之前給我一個交代,但其實……酒酒,媽媽並不在意你什麼時候結婚,甚至不結婚都是可以的,我只希望你能忠於自己的選擇,不要做出讓你自己後悔的決定。」
說著,又看向祁玉堂。
「小祁,你也一樣,我不希望你是為了幫酒酒完成我的夙願才幫她做這種事,我希望你是真心喜歡她。」
「阿姨,我是真心的。」意想不到的,祁玉堂沒有半點猶豫,「我跟酒酒認識也有挺長時間了,雖然她一直沒有正面回應過我,但喜歡本來就是單方面的,我覺得她這個人很可愛,也很有趣,最重要的是……很真實。」
祁玉堂不知道用「真實」來形容霍酒酒是否確切。
但在日常相處中,她就是給他一種這樣的感覺。
尤其和那些相親時暗戳戳打探他家底,或是各種包裝自己生怕被看輕的女人比起來,霍酒酒就像一張白紙。
他在她身上幾乎看不到任何「城府」。
霍酒酒被祁玉堂一番話硬控幾秒,像是在懷疑真實性。
「那你呢?」孟聽瀾把目光放回到霍酒酒身上,「你想清楚了嗎?」
霍酒酒抿了抿唇。
孟聽瀾看出她在猶豫,也不勉強,只道:「現在想不清楚也沒關係,你們的人生還很長,以後有的是時間相處,不用急於一時。」
她不需要霍酒酒給她什麼答覆。
但她也理解霍酒酒作為女兒希望她開心的心情。
「你們先聊著,我出去透透氣。」時少宇看一眼時間,「再有三四個小時天就要亮了,到時候我就要帶孟阿姨離開了。」
除了霍酒酒,孟聽瀾還給霍遇山留了點時間。
夫妻一場,總要好好道別。
她也希望霍遇山能早點擺脫痛苦,找到新的歸宿。
……
霍酒酒第一次發現三小時原來這麼短。
也終於明白,南星說的珍惜當下是什麼意思。
她沒有暫停時間的能力,只能拼盡全力讓這幾個小時變得更有意義。
霍酒酒當著孟聽瀾的面穿上婚紗,又讓她現場看了一遍,然後依偎在她懷中細數小時候的過往。
那時孟聽瀾總是很忙,沒有時間照顧她。
她就和家裡的阿姨玩,和自己玩。
但她從沒怪過孟聽瀾。
因為她知道,媽媽是環保學家,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媽媽一直覺得很虧欠你,小時候沒有好好陪伴,長大又……」孟聽瀾嘆了口氣,「幸好你性格好,古靈精怪的,還交到了要好的朋友。」
要說讓她最欣慰的事,那必定是霍酒酒交到了南星這個朋友。
也多虧南星一直幫忙,才讓她在陽間多停留了這麼長時間。
「您放心,以後我也會多交朋友,多出去見世面的。」霍酒酒抽噎著向孟聽瀾保證。
「媽媽對你一直很放心。」
兩人就這樣聊了許久,窗外隱約露出熹微晨光。
霍酒酒知道時間快到了,忍不住問孟聽瀾:「媽媽,下輩子你來做我的女兒好不好?」
孟聽瀾愣了一下,旋即笑著問:「為什麼?」
「因為我想照顧你。」霍酒酒看著她,一字一句,「像您小時候照顧我一樣照顧您。」
雖然孟聽瀾總說虧欠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但在霍酒酒的記憶里,她會在每一個雷雨夜將她摟在懷裡輕聲誦讀故事,會在每一個清晨做好早餐等她醒來,會在她迷迷糊糊睡不醒時幫她扎辮子,臨別時送上親吻。
她感受到的溫暖,遠比失望要多。
孟聽瀾的緊緊抱住霍酒酒,哽咽道:「好,那媽媽就等著你……」
太陽升起,時少宇叩響房門。
霍酒酒和孟聽瀾做最後的道別。
「媽媽走了,酒酒,照顧好自己。」
「好……」
孟聽瀾叫來祁玉堂,將他的手和霍酒酒放在一起,「如果你們真的有緣,記得珍惜彼此。」
時少宇帶著孟聽瀾離開后,霍酒酒仍然坐在床邊,悵然若失。
她好像做了一場夢。
一場永遠都不願意醒來的夢。
「難受就哭出來吧,在我面前不用顧及形象。」祁玉堂坐到她身邊,側頭看她,「反正我也知道你什麼德行。」
祁玉堂本意是想緩解一下霍酒酒難過的情緒。
殊不知一句話說完,霍酒酒竟然猛地撲到他懷裡,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