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今晚的小叔和平時不太一樣
裴景修沉著臉看向穗和,伸手拉過她的手,將她拉出了閻氏的院子。
院外沒了燈光,視線變得模糊,穗和再想觀他臉色已經看不真切。
「白天的事我已經知道了,讓你受委屈了。」裴景修開口說道。
穗和一愣,沒想到他居然不是興師問罪。
所以,他並不知道自己和閻氏的衝突嗎?
穗和遲疑了一下,試探道:「你是指宋小姐,還是母親?」
「都有。」裴景修說,「香料鋪子的事我白天就聽說了,但我和同年小聚,一時抽不開身,至於你和母親的爭執,方才母親也和我說了,她是要我好好責罰你的,但是……」
他說到這裡停下來,握住穗和的手放在胸前:「你已經受了那麼大的委屈,我怎麼捨得責罰你。」
穗和的手被他壓在心口,掌心感覺到他有節奏的心跳,整個人陷入迷茫。
他沒有興師問罪,反倒對她溫柔體貼,如果換作從前,她一定會感動得熱淚盈眶。
可是為什麼,現在的她卻只剩下滿心的忐忑和警惕,總覺得他溫柔的笑容像一個陷阱?
「你真的覺得我委屈嗎?」穗和試探道,「我以為你會責怪我拋頭露面。」
裴景修說:「你不經過我和母親的允許就私自出門,這點確實做得不對,但你受了委屈也是事實,我只是就事論事。」
「所以呢,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穗和聽不懂他的迂迴,索性直接問出來。
裴景修把她的手緊了緊,而後問道:「陸少卿送你回來,有沒有問你什麼話,你有沒有和他說什麼不該說的?」
穗和聽他問出這句,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難怪他聽聞自己和母親起爭執,也沒用什麼《女誡》《女訓》來教育她,原來是怕她對外人說起他們的夫妻關係嗎?
只要身份不暴露,就算自己被誣陷為小叔的暖床丫頭,他也可以接受嗎?
穗和自嘲一笑,抽出手道:「放心吧,沒有人知道你是我丈夫。」
「真的嗎?」裴景修明顯鬆了口氣,伸手握住她瘦削的雙肩,「我其實不是擔心這個,而是擔心別人知道我倆的關係后,進而挖掘出你罪臣之女的身份,穗和,我不想讓你被人指指點點。」
不管什麼時候,他總能把話說得好聽又妥帖。
穗和無話可說,只能勉強笑道:「我明白,多謝郎君為我著想。」
「你是我最愛的人,我不為你著想還能為誰著想。」裴景修說,「你知道和,我進內閣都是為了你父親。」
「……」穗和更加無話可說。
裴景修又道:「你今晚服侍小叔用飯,他可有問起香料鋪子的事?」
「沒有。」穗和用他的話回他,「小叔向來冷情冷性,你也是知道的。」
裴景修徹底放了心,又問:「小叔可曾說起我進內閣的事?」
「沒有。」穗和搖搖頭,「今日不上朝,許是他還沒見著聖上。」
「這倒也是。」裴景修說,「明日有朝會,他和安國公都要進宮,且等明日再看吧!」
「嗯。」穗和已經意興闌珊,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快去歇息吧,興許一覺醒來就會心想事成。」
裴景修察覺到她的疏離,奇怪道,「你怎麼了,以前巴不得我多陪你一會兒,怎麼今天卻迫不及待攆我走?」
「因為我今天實在累了。」穗和說,「郎君應酬了一天,肯定也累壞了。」
「今天確實很累,那你也回去休息吧!」裴景修鬆開她的肩,要走,又停住,語氣溫柔且曖昧,「穗和,等內閣的事落定了,咱們就圓房。」
穗和又是一愣,看看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低下頭輕聲道:「快去睡吧,祝願郎君心想事成。」
裴景修以為她又害羞,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抬手在她頭上輕輕拍哄,「穗和,我們一定會心想事成的。」
然而,事與願違。
到了第二天,裴景修期待的好事並沒有發生。
他從早晨等到傍晚,等來的只是安國公派人捎來的一個口信——
陛下徵詢裴大人的意見時,裴大人說狀元郎年紀太輕,直接入閣恐不能服眾,還是先去翰林院歷練幾年更為穩妥。
裴景修聽了這話,腦子嗡的一聲,如同晴空一記悶雷,炸得他愣在當場。
怎麼會這樣?
小叔不是已經答應了嗎,怎麼又出爾反爾?
他說他自有分寸,所以,他的分寸就是毀掉親侄子的仕途嗎?
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裴景修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送走國公府的下人,徑直去了東院找裴硯知。
裴硯知剛回府,身上的官服還沒換下,高貴的紫色,搭配著胸前的仙鶴,孤傲矜貴,高不可攀。
裴景修頭一次進他的房間沒打招呼,徑直走了進去,動作生硬地行禮道:「侄兒有一事不明,想向小叔請教。」
裴硯知看了他一眼,只吐出兩個字:「你說。」
裴景修也沒遲疑,直截了當道:「小叔為何要斷了我進內閣的路?」
話音落,緊隨而來的是長久的寂靜。
裴硯知沒有立刻回答,目光沉沉落在年輕人失望與不甘交織的臉上。
直到裴景修一腔憤懣漸漸轉為心虛,他才淡淡開口:「你是我親侄子,你覺得我會害你?」
「沒有。」裴景修搖頭,「我知道小叔不會害我,我只是想不通,小叔為何不肯幫我?」
「有些路,須得你自己去走。」裴硯知說,「狀元也好,探花也好,說白了不過是張入場券,離真正的官場還差十萬八千里,絕不是你中個狀元就能前途坦蕩,高枕無憂的。」
「這道理我自然懂得,可我進了內閣,也一樣可以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呀!」裴景修說道。
裴硯知摘下沉香佛珠,掛在手掌間一顆一顆撥弄,珠串發出清脆的撞擊之聲。
「如果這差事真有這麼好,安國公為什麼不舉薦他兒子,他兒子不是今科的探花郎嗎?」
「這……」
裴景修一時語塞。
安國公說是為了讓他更配得上宋小姐,才舍下老臉向皇帝張口,但這話他不能和小叔說。
說了只會讓小叔更瞧不起他。
裴硯知見裴景修不說話,接著又道:「你以為朝廷為何要讓新科舉子從最基層開始歷練,怕的就是你們一朝成名,心浮氣躁,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我今日舉薦了你,陛下或許會賣我這個面子,但你在他眼裡就會留下一個急於求成,善於鑽營的形象,你明白嗎?」
「……」裴景修還是有些不甘,張了張嘴,卻無言以對。
裴硯知看出他的不甘,嘆口氣又道:「景修,你還年輕,才華出眾,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往上爬,根本不必要抄什麼近路,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記住一句話,官場就像懸崖走鋼絲,永遠都要提著一口氣不能鬆懈,否則就有可能一步不慎,粉身碎骨!」
裴景修愣了下,脫口道:「這句話是小叔的老師教你的嗎?」
裴硯知撥弄佛珠的手微微一頓,不動聲色道:「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