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他沒吻我

第229章 他沒吻我

我說,「先告訴我,我兒子體內哪項化學元素超標。」

「等消息。」他溫聲,隨手壓了電話。

回到病房,卜遠遊神情凝重看著我。

我沉默坐在病床邊,看著拏雲浮腫昏迷的小臉,星野安安靜靜坐下桌邊寫作業,這孩子自從出事後,便再沒說過一句話。

要麼看著拏雲掉眼淚,要麼蜷縮在我懷裡睡覺,要麼獨自坐在一旁學習功課。

卜遠遊把餐盒遞給我,我喊星野來吃。

「大少爺吃過了。」卜遠遊說。

我扒拉了幾口飯,趴在床邊休息,不曉得紀凌修說的等消息究竟是什麼時候,多少給了我一絲絲的希望,讓我的心稍稍安穩,至少有點眉目和盼頭。

渾渾噩噩休息間,有人輕輕攪著我的髮絲,我訥訥抬頭,便看見拏雲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我,眼白微黃。

他小手撫摸我的長發,「媽媽,我記得你說要帶我去嶺南看紅楓。」

我乍然驚喜,緊緊捂住他的小手,失而復得的巨大喜悅摻雜著恐懼,「拏雲……我的拏雲……你醒了?」

星野猛然抬起頭,愣愣看著拏雲。

「你會帶我去嶺南看紅楓、梯田和清晨的大霧,對嗎。」拏雲虛弱地說,「我記得你說過,說話要算話呀。」

「去!去!去!等你好了,媽媽就帶你去!好不好。」我喜極而泣,緊緊抓住他的手放在臉上,「媽媽帶你去。」

「哥哥也去。」拏雲說,「我們一起去嶺南玩,哥哥呢……」

沉默多日的星野忽然大哭起來,他飛快爬上床,小心翼翼跪在床邊,流著淚說,「弟弟……弟弟……」

拏雲迴光返照一般,圓圓的小眼睛到處看,「爸爸呢。」

他腦袋轉了一圈,緩緩對我說,「疼……媽媽,我有點疼……」

「哪裡疼?傷口疼是嗎?」我緊張地查看他的傷口,「很疼嗎。」

只想替他疼,恨自己不能替他疼,聽著拏雲痛苦的聲音,我渾身一陣陣雞皮疙瘩起來,皮膚表層突然感覺到痛楚遊走,似乎感同身受到他的痛苦。

他搖頭,「我肚子疼……」很快,他的聲音漸大,「疼……疼……哪裡都疼……好疼……」

孩子突然開始抽搐起來,我大喊醫護,「孩子醒了,情況不對……」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幾名醫護和研究員奔了進來,他們討論著元素反應,迅速將拏雲推進了搶救室,我緊張地繃緊身體,牽著星野守在病房外。

六神無主。

卜遠遊從外面了解情況以後,回來跟我說,「紀凌修讓步了,他聯繫了平京軍方,說要現身跟統帥面談。談判地點:就在花街東門的扎滿笑靨花燈的大樹下。」時間:今天晚上。條件:1.要求把施小姐帶上。2.放了他的親屬。

今天是龍燈節第四日,街上雖然戒嚴,但依舊熱鬧,不影響百姓的正常生活。

「聯繫上寧乾洲了嗎?」

「聯繫上了,統帥在軍營跟楚天河密談。」卜遠遊說。

「寧乾洲答應了嗎?」

卜遠遊沒言語。

「他不答應?」我斥問。

「統帥吩咐,不準施小姐踏出病房半步。」卜遠遊聲音微沉,指了一下樓梯口上來的士兵,示意他們過來守住我。

我轉目看向走廊盡頭,森嚴的士兵隊伍走了過來,嚴嚴實實將走廊兩側站滿,我扶著牆趴在手術室門口,轉身向醫生徵求意見:我想進手術室裡面陪著拏雲。

得到批准后,我穿著白大褂來到手術室內,拏雲已經鎮定昏睡過去,醫生面色凝重做著常規治療,小小的孩子大小便失禁了……

我看著他們束手無策的樣子,心中悲愴瞭然……

問道:「有好轉嗎。」

醫生和研究員連連說,「有好轉,有好轉。」

明明他們束手無策,死馬當活馬醫,哪裡來的好轉呢。

等拏雲生命體征穩定下來以後,我輕輕趴在孩子身上,一遍又一遍輕輕喚他,「拏雲……等等媽媽,媽媽帶你去看嶺南的紅楓。等等媽媽……媽媽就來……」

我輕輕哼唱他最愛聽的童曲兒,陪著他在病房坐了一下午,夜幕降臨時,我起身去隔壁房間打電話,士兵不允許我走出病房。

我將私藏的手術刀懟上了脖頸大動脈,沒人再敢攔我。我輾轉通過秦好找到了寧瑜下落,他正在上菱城巡察地方軍閥,電話打到他所在的招待所。

有些小事,希望他能幫忙托一下底。

比如:保住卜遠遊。

等諸如此類旁人的小事,不涉及到我本人私事,應該不會牽連他。

寧瑜似乎在抽煙,他吐息一口煙,似乎探身將煙摁滅了,宛如嘆息,「其實你乖乖聽乾洲的話,問題都會得到解決,你還有星野,不是嗎。」

他似乎聽出了我言語中不詳的信號,平平淡淡說了句。

「這是什麼話。」我流著淚笑說,「什麼叫我還有星野?你們就這麼放棄拏雲了嗎,就這麼放棄他了?你們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孩子沒救了?你們都在騙我!」

寧瑜的沉默像是無邊的濃夜,算作一種默認。

「拏雲被發現體內微量元素超標那一刻,你們便知孩子活不了。」我凄惶,「現在所有的救治,都是竭盡全力的續命,活一天,是一天。對嗎。」

寧瑜的聲音無波瀾,「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較取其重。」

什麼叫「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較取其重」?寧乾洲將孩子放在利益的天秤上權衡之後,選擇了放棄?所以他不做交易!不答應紀凌修提出的任何要求!他就是要將紀凌修引出來誅殺!

「那是我兒子的命!怎可權衡利弊!」我怒斥,「哪怕有一絲希望,我也不可能放棄!」

寧瑜平靜,「你要看現實情況,不要對紀凌修心存幻想。」

「我沒有對紀凌修心存幻想!」我輕輕喘息,「我只是不放棄任何一個能救回拏雲的機會,我沒有你們那麼理智,沒有你們那麼冷酷無情,我只知道我兒子命懸一線,唯一的救命葯在兇手手裡!你們的權衡利弊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曉得我兒子要救命。」

「施微,你冷靜點,乾洲掌握的情況比你多得多,他的判斷一定是理智正確的。他對拏雲的愛不比你少,今晚,他會去赴約。」寧瑜第一次叫我名字,聲音帶著淡淡嚴肅的勸告,「不要干擾他。」

我壓下電話,冷笑一聲。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較取其重?紀凌修的交換條件是讓他帶上我。他禁我自由,獨自去赴約,那便是毫無誠意的談判,他目的很明確,剿殺紀凌修。又或者,他找了一個與我相似的替身一同前去,引誘紀凌修出來。

寧乾洲,果然放棄拏雲了。

他一直都知道孩子治不好了,所以全面封鎖消息……那麼小的孩子……又是中槍,又是被化學物污染了內臟……

我來到監護室,深深親吻拏雲的額頭,「等著媽媽,一定要等媽媽回來。」

我叮囑星野照顧好弟弟,又將守在門外的綉珍喊了進來,叮囑她和卜遠遊照顧好孩子。

我將手術刀緊緊抵在脖頸大動脈上,威脅那些士兵讓開。

他們面面相覷,緩緩讓開了一條道,卜遠遊示意其中一人去給寧乾洲打電話。

我貼著牆壁往樓下走去,坐上樓下停著的空車,自己開車往約定地點去了。前方道路被士兵設了關卡,我跑下車。手術刀抵緊脖頸,一路狂奔,沒人敢攔我。

我只想爭分奪秒拿到拏雲的治療方案,哪怕有一絲希望!我也不願放棄!一路狂奔來到紀凌修約定的花街大樹下,樹上結對的笑靨花燈還未取下,滿樹金燦燦的明亮,我喘息著來到大樹下,大喊,「紀凌修!」

「紀凌修!」

「紀凌修!」我環顧四周,街道上人潮洶湧,我喊話,「寧乾洲,你若敢不計後果擊殺紀凌修!」我將手術刀微提,在脖頸上按壓更緊,他一直怕我死了,這條命是我唯一能跟他講條件的籌碼,在他知道我神奇的經歷以後,更加珍視我的存在。

群眾好奇駐足觀望我,指指點點關心,「施小姐,這是施小姐……」

滿眼人間煙火氣,越是尋常的街道夜景,越是洶湧著危機四伏的伏殺。

寧乾洲的身影緩緩出現在道路一側的酒樓上,他披著軍大衣,冰冷眼眸俯瞰我。身旁站著一位與我有七分相似的女人,果然,他想用替身引出紀凌修。

我倔強回視他,有種氣勢磅礴的無畏感。

他一步步從酒樓里走出來,士兵開始清退街道上的人群,禁止車輛再通過,遠方傳來轟隆關城門的聲音響徹天地,厚重的軍隊腳步聲逼近,幾乎將整座城的街道都駐守/圍堵。

此時,街道上正常行駛的白色的英倫豪華轎車突然調頭逆流而行,與街道上其他車輛錯位而來。

於是,所有的車輛都齊齊調頭,跟隨白色的英倫轎車。

看來,寧乾洲為了不打草驚蛇,撤掉了沿路的關卡,一路暢通靜等紀凌修前來。若是關卡嚴密,紀凌修定是不會現身。等紀凌修現身以後,關門拿人。

寧乾洲向我走來,身後潛伏的便裝士兵從四面八方出現,林立於他身後。

我下意識往後退,「別過來。」緊了緊刀子。

寧乾洲止了步子,「犟種。」

我緩緩搖頭,「不要放棄拏雲。」

那白色英倫轎車徑直向我駛來,士兵齊齊舉槍,卻無一人敢開槍。直到豪車在我身側的花燈樹下停泊,司機急忙將車門打開,紀凌修天山雪蓮般俊美的容顏緩緩出現在我眼前,他穿白色冬款西裝,優雅從容彎腰下車。

寧乾洲緩緩抬手,下達了射殺的指令,寧軍齊齊舉槍瞄準紀凌修,我抵著手術刀擋在紀凌修身前,「不可以。」

寧乾洲抬起的手驟然握成了拳,士兵停止射擊。

鬢角微微一涼,似乎有槍口虛虛浮浮對準了我。我佯裝不知是身後的紀凌修持槍威脅,他氣息悠長「呵」笑了一聲,狀態鬆弛,像是在玩一場賭博遊戲。

寧乾洲赫然持槍眯眼瞄準紀凌修,幾乎是一瞬間,紀凌修的槍口亦瞄準了寧乾洲。

兩人毫不猶豫開槍,我悲愴喊了聲,「寧乾洲!」

寧乾洲一瞬間的遲疑,紀凌修便先一步利落開了槍,於是子彈精準射進了寧乾洲的身體里。我猛地轉身,重重撞向紀凌修的身體,使他的連續射擊全部偏離了正軌,他下意識攬住我腰身穩住,我手中的手術刀狠狠抵在他心臟位置。

紀凌修抬眸看向我,眼眸深處如沉靜的湖泊止水,

「我兒子體內究竟什麼化學元素超標!」我狠狠盯著他。

紀凌修饒有趣味審視我陌生的狠戾,那從不屬於我的表情浮現在我臉上,他唇角帶笑,說了一個元素。還說了治療辦法。

我扭回頭向寧派看過去,喊出了那個元素,將紀凌修的話複述。

士兵剛剛千鈞一髮之際,全部搶身擋在寧乾洲身前,無數黑洞洞瞄準我跟紀凌修。

寧乾洲遲遲沒下達開槍的指令,我下意識尋找他的身影,卻被士兵擋住了視線,隱約瞧見森嚴的軍隊保護的中心,寧乾洲盛怒裂隙的眼睛,他無懈可擊的穩定情緒似乎出現了裂隙,眼底壓著沉痛憤怒的暗紅。

我分不清那痛楚是他身體中槍的痛楚,還是他深埋在心底的情緒積壓,他忽然用黑色手帕擋唇,劇烈咳嗽起來。

「統帥……」軍官關切的聲音傳來,人肉盾牌圍著他撐住,他看似穩而不動,喘息著盯著我的方向。

紀凌修猛然扳過我的頭,俯身吻我。卻沒吻上我的唇,只是落在我下頜一側,他似乎故意做給寧乾洲看。

他手中的槍輕輕抵在我太陽穴處,眼眸看向寧乾洲,皆是觀賞的趣味。想起婚禮現場,紀凌修為我擋槍的畫面,我手中的手術刀始終沒扎進他的心臟,矛盾掙扎的情緒撕扯我,我握刀的手顫抖不止。

他說,「跟我走,我不再動你的寶貝兒子。」

我僵硬著身體,被他攬著腰身上了車。寧乾洲沒下令開槍,只是讓軍車跟在後面。

紀凌修剛剛那一槍,結結實實打進了寧乾洲的身體,分秒的遲疑,敗局便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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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生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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