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他的過往

第94章 他的過往

赴約那日我再三詢問都有哪些人被邀請,對方聯絡員說,只邀請了我一個人。

確認寧乾洲不會去,我方才欣然赴約。

蔡肖生隱退以後,深居簡出。很少參與社會活動,他會邀請我,我很驚訝。

應約來到他家中,他家很簡樸,一棟綠竹圍繞的小四合院,牆皮灰白被雨侵蝕斑駁的霉點,院子里堆了很多紙箱子。

在書童帶領下,進入書房,撲面而來的書籍墨汁味兒。

蔡老先生正俯身在書桌上,拿著放大鏡看書,滿頭花白的頭髮,穿著白大褂和洗得發白的黑布褲,正在說著什麼。

書房裡坐著三個學生,認真探討著文學問題。

書童敲了敲門。

蔡老先生抬起頭看過來,慈愛清醒的臉怔了一下,隨後說,「施小姐?」

見有客人來,他的學生陸續告辭。

「快請進。」蔡老先生上前來,熱情邀請我進去。他全然沒有架子,平易近人的態度十分親切,「久聞大名,今日,終於見著您本人了。」

他將茶葉水放在我面前,「先前收到施小姐捐贈的一大筆錢,為我們解決了燃眉之急,這筆錢對我們來說,就像是及時雨太重要了。真的太感謝您了……」

我在竹編椅子上坐下,視線落在書桌后的書架上,上面擺放了很多相冊,其中一張兩男一女的照片深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似乎是寧乾洲學生時代的照片,穿著藏青色學生裝十七八歲的樣子,俊朗陽光的少年臉,眉目明朗朝氣,笑容舒展。

在他身旁,站著一位齊耳短髮的娃娃頭姑娘,同樣穿著學生裙裝,站得筆直。清秀的小臉笑容明艷璀璨,眉目間朝氣蓬勃的光芒,整個人散發著獨立鮮活的氣息,像是很有主見的女子。

我的視線凝在她臉上,這一秒,她的輪廓忽然就跟沈靜姝的輪廓重合……雖然她們長得並不十分相像,但是輪廓上覆蓋的感覺,幾乎一模一樣。

像是同一種人。

只是照片里的姑娘鋒芒更甚,那種鋒芒里透著溫暖清醒的審定,只是一眼,我便愛上了她。

她一定是一個積極向上的善良姑娘。

蔡老先生與我言談,見我沒有回應,他順著我的視線看向身後的書架照片,拿下了寧乾洲那個相冊,介紹說,「這是乾洲上國中時候的照片,那時候他是風華正茂的意氣少年。旁邊那個小姑娘,是我女兒,叫蔡子衿,小名叫音音,在文學社裡排名十一,有時候乾洲也會叫她小十一。」

我輕輕屏住呼吸,腦海里忽然浮現寧乾洲意亂情迷那晚克制隱秘的低喚……小心翼翼而又艱難地念出「十一」這個數字……濃濃思念環繞……

原來,就是她。

原來他不是為了他的恩師退讓百里,而是為了這個姑娘……所以照拂她的父親……

我牢牢盯著那姑娘,越看越覺得她跟沈靜姝的面部輪廓氣質相像了。

「音音旁邊的男孩子,叫梁柏舟,是乾洲的摯友,兩人感情好極了。」蔡老先生平靜坦誠地介紹道。

我輕聲,「那個叫音音的姑娘,現在哪裡呢?」

「死了。」蔡老先生嘆息一聲,「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哎。」

他擦著相框上的灰塵,「那時候音音對乾洲是有好感的,乾洲對音音也有心思。他們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我這做父親的,看得出來。兩人明明互相喜歡,可至死,都沒說出口……」

沒說出口的告白,沒見過光的暗戀,沒走到一起的雙向奔赴。

才是生命里最疼痛的遺憾。

我攥住冰涼顫抖的手,輕輕問,「是死於多年前那場通勤車爆炸案么?」

他沉重地點了點頭。

當時報紙上鋪天蓋地刊登這個案子,只對外公布了傷亡人數,沒有公開姓名,據說那些學生死無全屍,分不清誰是誰……

我忍不住落下淚來,這顆心一直顫抖,我說,「那場爆炸案是我爹爹乾的。」

蔡老先生點頭,「我曉得。」

「那你……」我像是罪臣之女被釘死在恥辱柱上,連問詢都變得卑微小心。

「我們觀察施小姐很久了。」蔡老先生說,「罪不及子孫,禍不及妻兒。施小姐與您的父親和丈夫,是完全相反的人。生於亂賊之家,卻沒生亂賊之心,實屬難得。」

我說,「寧乾洲和音音小姐互相愛慕的事情,都有誰知道呢?」

「他們彼此都不曉得對方的心思,外人又怎麼會知道呢。」蔡老先生看著照片回憶道:「寧乾洲和音音雖然互相喜歡,但都不願意開口告訴對方,他們是同一種情感內斂的人。有幾回,寧乾洲來找音音,我看到音音臉紅的樣子,我才察覺這倆孩子的心思。」

「那時候我經常帶一幫學生出去研學,寧乾洲的視線無時無刻都追隨著音音的背影,他倆一舉一動我都關注著,因為我也想撮合他們,這倆孩子可好了。」他遺憾道:「音音出事那天,跟我說,寧乾洲約她見面,有重要的事情想當面跟她說。她說這話的時候,臉紅的像天邊的晚霞。只不過那時候寧乾洲在平京,音音跟我在省城研學,準備回平京以後見面的。」

「哎。」蔡老先生將相框放回書架上,「我猜,寧乾洲還未說出口,音音就出事了。」

我低聲,「音音小姐是不是有一條藍鑽項鏈?」

蔡老先生回憶,「音音很儉樸,不會有這麼貴重的東西。」

思索片刻,他豁然,「是有這麼一條項鏈,是過生日的時候柏舟送給她的。音音一直在找機會還給柏舟,出事那天,她將這條項鏈裝進包里,想還給柏舟的。沒成想,她跟柏舟乘坐同一輛通勤車去總部彙報工作,都出事了。」

「自這件事後,寧乾洲就封閉了自己的內心,退出了我們組織,聽從他父親的安排,去軍中歷練。」蔡老先生說,「他不再信任我們愛國組織的力量,只相信他自己手中的權力。」

「紀凌修的父親,紀振宇知道他倆之間的事情嗎?」我追問。

「振宇是我曾經最看好的學生,偶爾會來探望我,代我授課。」蔡老先生回憶,「我曾跟他開過音音和乾洲的玩笑,僅僅是玩笑罷了。他倆都不開口說的事情,旁人又怎能去點破呢。」

我心中凄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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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生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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