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愛是一種無聊的東西
我壓下眼底濃郁的疑慮。
這場騙局……似乎從親情上便開始背離。
平京夏日的第一場雨淅淅瀝瀝落下,我獨自站在雨中,內心冰冷異常。
警衛替我撐了一把傘,「施小姐,您別擔心,統帥下周便能回平京,姜副帥昨天已經提前回京,處理日常事務。」
我木訥往回走。
「施小姐……傘……」
這一路風雨將我澆得異常清醒,所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清晰得不能再清晰。這個世界……真的是一場大型騙局。
頭頂忽然沒了冷雨的澆淋,我木訥抬頭,便看見頭頂多了一片荷葉。
前兩日徘徊在我家外面的女叫花子滿目卑微的善意,髒兮兮的手摘了一片荷葉當傘,輕輕撐在我頭頂。懷裡的孩子消了疹,瘦骨嶙峋的像是一具乾屍,銅鈴般的雙眼眨巴眨巴,才感覺小傢伙還活著。
她們真的很臟很臭,蓬頭垢面。那女叫花子衣服破得連胸部都漏在外面。
她似乎不會說話,嗚嗚啦啦發出奇怪的音節,又遮了一片荷葉在我頭頂,卑微溫暖的眼睛卻乾淨純粹極了。
我垂眸往家走,到了府邸門口,她駐足停留,怯懦躲向一旁。
小方和嬸娘見我濕透了,慌忙給我準備乾衣服,口中碎碎念著什麼,星野和拏雲趴在沙發一頭偷看。
安安靜靜吃了飯,待大家都睡下了,深夜,我拿著一壺酒坐在客廳里喝。
上輩子,我酒量很好的,經常借酒消愁。
這輩子,才剛剛開始練酒量呢。
那酒沒喝兩杯,就有些醉了,電話鈴聲突兀響起,我歪在沙發上接聽,「喂。」
靳安清冷聲音傳來,「找我什麼事。」
我醉聲,「你跟我爹爹到底什麼關係啊?他是大漢奸,你也是大漢奸,你們都是壞人啊,他為什麼要把我嫁給你,他想利用我對嗎?」
靳安如死沉默。再開口,聲音微寒,「你喝酒了?」
我說,「我酒量好著呢!」
沉默如死水,「發生什麼了?」
「說話,回答我。」我低斥。
他說,「對,我們都是壞人。」
我笑,「你爸媽愛你嗎?」
「無父無母。」他似乎對「愛」這個字很陌生,淡淡說,「愛是什麼鬼東西。」
「你家人呢?」
「我沒有家人。」
「那你怎麼活下來的?」
他似乎不習慣聊這種閑話,又是長久的沉默,他淡聲,「記事起,就在流浪。」
「要飯的?」我撐著醉醺醺的臉。
他笑了聲,「是的,臭要飯的。」
「那你有愛的人嗎?」我輕聲,「家人,朋友?」
他說,「沒有。」
「以前呢?」
「飯都吃不飽,哪有心思愛不愛的。愛,這種東西,只有你們這種有錢人才有閑心琢磨這種無聊的東西。底層人物只考慮生存問題。」
沒有被愛過的人,會喪失愛人的能力。
「寧乾洲要殺我爹爹。」我笑著說,「你知道原因嗎?」
他說,「你醉得不輕。」
「我爹爹炸了一輛省城的通勤車,那裡面有十幾個搞愛國運動的學生。」我低低笑,「全死了,他們是寧乾洲的摯友、同學和戰友。聽說,寧乾洲一夜間雙鬢就白了……」
「又怎樣。」靳安淡聲。
如果你是我……」我說,「遇到這種情況,你會怎麼做呢?」
「把他們全殺了。」靳安邪笑,「魔擋殺魔,佛擋殺佛,都給我死。」
我聽著他冰冷異常的玩笑,莫名覺得快意,忍不住笑了起來。忘了為什麼給他打電話,又為什麼讓他回電話,我說,「照原計劃進行,給你的錢一分不會少,銀行戶頭報給我。」
說完,我手腕軟綿無力,突兀壓斷電話趴在桌子上昏沉睡去。
平京城因了姜常卿的回歸,混亂的局面得到有效治理,街道上漸漸恢復了生機和活力,聽說,寧乾洲為了洗白名譽,將這次「謀殺案」公開審理,全程同步對外公布調查進展和細節,調查同步化,司法透明化,結辦公正化。
滿足民眾知情權。
只是查無所查。
那晚值班的警衛死了三個,被人滅口。
最終,所有的罪責推給了那家搶先爆料「謀殺案」的報社,譴責這家報社撰虛假新聞,構陷寧乾洲。
儘管以這種方式洗白,寧乾洲的名譽依然受到無法逆轉的損害。部分民眾並不買單,尤其是知識分子……
寧乾洲回到平京那天,姜常卿80歲的丈母娘為了感謝我的救命之恩,非要喊我去府上吃飯,聽說寧乾洲回來了,老婦人親自打電話邀請寧乾洲來家中做客。
姜常卿的妻子徐氏家族控制著寧派軍中半條命脈,其丈母娘口口聲聲喊寧乾洲「乾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