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一生足夠
靖城市，同樣是一場大雨。
袁威信與鄭起雲並排坐在豪華公務用車裡面，緩緩駛進了像極了大學校園的省委大院。
站立在門口崗亭之中的軍人，在雨簾之中對著袁威信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袁威信是個天生的軍迷，迷戀軍隊，崇尚武力，即便已經成為了省長，他也時常感慨，「當初不應該離開軍隊！」
「起雲，你有沒有後悔離開軍隊？」
袁威信看著車窗外的雨簾，看似隨意地問鄭起雲。
「省長，如果可以，我願意一輩子在邊疆扛槍，守衛一方安寧！」
鄭起雲不假思索，回答得很真誠。
鄭起雲知道袁威信是一個軍迷，幾乎所有跟袁威信有過較深接觸的人都知道袁威信是個軍迷。
所以，鄭起雲是專門準備了話術，應對袁威信的感慨似的問話。
其實，在鄭起雲內心之中並不喜歡部隊。
鄭起雲骨子裡還會是想做一個知識分子的，當年中專比高中搶手。
鄭起雲鉚足了勁要考中專，但差了一分，沒能上。
他想念高中，然後考大學，可是家裡一窮二白。
父母都勸他不要去念高中，理由是高中三年未必能考上大學，即便考上大學也未必有經濟實力支持他念大學……
鄭起雲就被迫放棄了學業，轉而去部隊當兵。
他也是發了狠，既然去當兵，就一定要在部隊混出人樣來。
他在部隊抓住了一切可以抓住的機會，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
鄭起雲轉業到了政府部門后，就開始學著做一名文化人。
這也是別人單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鄭起雲當過兵的原因。
鄭起雲曾經也是雄心勃勃，一心想做一個為民請命的好官，但在官場上，只有一個單純的理想是根本站不住腳的……
理想與生存之間，自然是要選擇生存。
團長系開始抱團的時候，鄭起雲心中是充滿了反感。
但派系利益之爭根深蒂固，自上而下。
即便鄭起雲不加入團長系，人家一查他的經歷，也就自然而然將他推到團長系的派系中……
而且，鄭起雲是農村出生，沒有任何背景，也必須要有一座龐大的靠山。
有了派系就有了靠山，同時也就有了派系利益，派系鬥爭……
單純的理想必須服從派系利益，為了派系利益就免不了爾虞我詐。
沒有哪一個幹部天生就是壞人，沒有哪個幹部進入體制就是直奔貪污腐敗去的……
但龐大的體制是一艘巨輪，在洶湧澎湃的波濤碾壓中，一點一滴的耳濡目染中，與理想背道而馳幾乎是註定的結局……
往往是理想越崇高的人越腹黑。
不怕領導平庸，就怕領導有「偉大理想」……
大雨之中，袁威信的專車停在省委辦公樓的室內車位裡面，秘書周江濤迅速下車打開了車門。
袁威信走下車，省委秘書長范中思，省委辦公廳綜合處處長侯葉東已經等在這裡。
范中思大步走了過來，和袁威信緊緊握手。
鄭起雲跟在袁威信的身後，范中思並未與鄭起雲握手，甚至連禮貌性的眼神交流都沒有。
范中思已經知道鄭起雲的事兒，李易祥已經上報到范中思這裡。
對於涉嫌殺人的兇手，范中思自然不願意再搭理。
但，鄭起雲是不是涉嫌殺人的兇手？
這個罪名還要姚達和袁威信談過之後才知道……
鄭起雲是否能留？是權衡利弊的抉擇。
殺人？殺的是誰？榮江縣涉毒通緝犯嘛，這不是為民除害？
當然也可以是殺人！鄭起雲謀殺岳孤桐的時候，岳孤桐還不是通緝犯！
是非曲直都在兩可之間！
最關鍵一點：榮江縣曾經的縣委副書記岳孤桐，是高明跟派系的人！
說得直白一點，這種人死有餘辜，誰會為朵巴利益集團的罪犯說話？
袁威信在范中思、侯葉東兩人的陪同下，上了電梯，來到了三樓姚達的辦公室。
鄭起雲沒有被允許上三樓！
他連跨入省委書記辦公區域的資格都沒有了……
外面是磅礴的大雨，不時還有一道紫色的閃電劃過天空，緊接著就是一聲雷鳴，整片大地都彷彿在發顫。
鄭起雲站在室內停車入口，看著風雨，面無表情……
他的額頭上滿布細汗，身體在微微發抖，並不是因為冷。
他的生死就由這一場磅礴大雨里，金江省最有權勢的兩個人物之間的談話來決定！
從省委對他的態度來看，這一場談話似乎凶多吉少了……
袁威信的專職司機叫做龔佳良，是軍隊轉業的老司機，在此之前和鄭起雲的關係一直不錯，平日里也能聊幾句。
龔佳良的老婆調動工作的時候，他還請鄭起雲幫過忙。
換句話說，鄭起雲對龔佳良是有恩！
但此時龔佳良早已經聽到了消息，他坐在了駕駛位，握著手機，神情嚴肅似乎在給某位領導彙報工作……
牆倒眾人推，鄭起雲明白這個道理！
看著雨簾，鄭起雲想抽一支煙，但在省委辦公樓的公共區域是禁止抽煙的。
他將香煙拿了出來，放在鼻間聞了聞，神經對尼古丁的記憶立即被激發，人會有一種類似於饑渴的感覺，這就是「煙癮」！
鄭起雲曾經戒過一段時間的煙，但後來是抽上了。
在目前為止，他仍舊是江麗市市委書記，正廳級主要領導，手握江麗市四縣一區近四百萬人口的生殺大權，發展命脈。
鄭起雲一個草根階層爬到了市委書記的位置上，手上不沾血幾乎是不可能的……
團長系是一個群體，報團取暖，靠的也是各自過人的本事！
突然，鄭起雲看著磅礴大雨竟然有幾分釋懷了起來，草根出生當上市委書記，一生足夠！
「李易祥，靠的是舅舅，徐厚山只是他其中一個舅舅而已……」
「陳少平，靠的是岳父李振邦，而李振邦的老母親那可是北京大院裡面的人……」
鄭起雲藐視起他的對手來。
他想到了前搭檔——老領導楊正康。
楊正康手段老道，智慧非比尋常，是鄭起雲真正佩服的人。
如果真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鄭起雲會給楊正康打個電話，至少向老朋友那麼告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