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爺載治
?「皇帝龍馭上賓,未有儲貳,不得已以醇親王奕譞之子載湉,承繼文宗顯皇帝為子,入乘大統,為嗣皇帝。俟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繼大行皇帝為嗣。」
「哼!這算什麼?!這不是公然違背祖制嗎?!大行皇帝去了,沒有子嗣,不為大行皇帝立嗣卻先為先帝爺立嗣,這,這可真是奇哉怪哉,千古奇談!」
閱讀完上諭嘴裡憤憤不平發牢騷的這位,正是奕譞當日凌晨在軍機處心裡感嘆又一位兒子有資格承繼大統的人來了的那位。
他叫愛新覺羅·載治,原為乾隆第十一子成親王永瑆的曾孫,名載中,后在咸豐年間奉旨過繼給道光帝長子奕緯為嗣子,這才改名為載治。
道光帝長子,也就是咸豐帝大哥,這樣算下來,載治現在的身份,也就是大行皇帝同治的正牌堂兄。
載治是過繼到咸豐帝一脈的,又沒啥本事,所以他雖貴為郡王,卻一直被朝廷邊緣化,職務也大都是些有名無實的虛職,也就是光舀工資沒事幹的那類。
不過載治雖然混得不如意,但是他老婆卻很爭氣,一直都在頑強地給他生兒子,那是生一個,死一個,生一個,死一個,就這麼連續生夭折了三個,但卻依然生命不息戰鬥不止地繼續給他生兒子,生到第四個兒子時,這兒子終於皇天不負種田人成功地存活了下來,取名愛新覺羅·溥倫。
這可是天大的寶貝!因為現如今在大行皇帝同治所有的堂兄堂弟中,只有載治一人育有溥字輩子嗣。
同治帝是咸豐獨子,現在他去了,沒有兒子,所以現如今縱觀整個愛新覺羅家族就只有載治家這位兒子溥倫最有資格繼承同治帝皇位。
可是現在這皇位卻已公然落到別人家兒子屁股下面,載治心裡此刻當然憤憤不平了。
也不知東邊那位是怎麼想的?明明立我家的溥倫,對她最有利,也最合乎法統,但卻偏偏還是立了七叔家的載湉!
載治表面上雖然是對上諭中不為大行皇帝立嗣而為先帝咸豐立嗣大抱不平,但是他心裡當然很清楚,現在立誰,資格問題只是必要條件之一,還有一個必要條件就是不能影響人家二度垂簾重掌大權。
不過他兒子溥倫現在也只有二歲,條件顯然也符合。
一定是西邊搗的鬼!西邊的,你也太獨斷專行一手遮天了點!
載治面色鐵青,咬牙切齒,心中更是失望之極。
不行,這事不能算完!
載治霍然起身離開書桌繞室疾走,心中充滿了憤怒與不甘。因為他認為自己兒子實在是太符合條件了,而他原本甚至以為自己兒子的皇位,已經是十舀九穩。
「王爺,杜老爺到了。」這是載治家老奴雷伯的聲音。
沒有主人的許可,下人當然只能站在房門外稟報,所以這位雷伯聲音放得有點大。
終於到了!載治頓時腳步一停眼睛一亮:「快讓他進來!」
雷伯口中的杜老爺,姓杜名文字經世,漢人,是載治的心腹幕僚,也是他今晚苦苦等待的人。
「屬下給王爺請安!」杜文一進門,就趕緊一個千打下去,打下去后還沒有起身抬頭。
漢人不同滿人,無需自稱奴才,這點作為絕對統治階級的滿人,做得也算開明。不過奴才這兩個字在滿人用語中也有家人自己人的意思,倒也不完全是貶義。
這個杜文,倒也曉得自己做錯了事!
載治面色一沉,望著自己這位心腹幕僚故意拖著腔調道:「經世,上諭的內容,你已經看到了?」
明發上諭,也就相當於在黨政機關報上公開發布了出來,所以載治才有此問。他雖然一直都在盼星星盼月亮等著這位來,但卻並沒有給人家什麼好臉色。
「回王爺,屬下知道。」杜文顯然很知趣,一直都沒有起身,一直都保持著千禮的半跪礀勢。
「哎!」載治終於很無耐地長嘆一口氣,像突然消了氣的皮球:「行了,起來吧,經世,過來我們好生說話。」
「謝王爺恩典!」杜文這才抬起頭來,起身向載治身邊走去。
這是位三十齣頭的中年人,面白有須,鼻直口方,儀錶堂堂,賣相委實不錯。此時他雖遭載治臉色,但卻依然沉穩有度,眼中沒一點驚慌之色。
杜文,舉人出身,既是載治心腹幕僚,也有官身,現任內閣中書,從七品。
所謂七品芝麻官,何況前面還加個從,而不是正,這官當然很小。不過不要小看這名為內閣中書的從七品小官,因為它前景很看好,是外放補缺或直達中樞的關鍵崗位,升遷概率極大。
杜文身為漢人,又只有舉人功名,原本當然進不了前景這好的衙門,之所以能占這好的檔,當然完全是得益於載治這位王爺的賞識栽培,而杜文之所以能得到載治的賞識栽培,則主要是因為他在同治駕崩前曾為載治做過一番在載治聽來極精闢的皇位承繼人屬誰的高論。
「王爺,皇上現無子嗣,又是先帝文宗顯皇帝獨子,萬一當今皇上駕崩,則只能從現有溥字輩宗室子弟中過繼一人給皇上,立為嗣子,承繼大統,而現有的溥字輩宗室子弟,王爺,從先帝文宗顯皇帝這一脈算下來,又只有誰呢?」
「皇后不是懷有身孕了嗎?」
「可萬一皇上等不到皇後分娩呢?再說皇后懷的也不一定就是阿哥呀!」
「但是我兒現在只有二歲。」
「正是因為王爺家阿哥年齡尚幼,才更符合上意呀!」
「啊!」
「尤其是符合東邊那位的上意!」
「啊!」
「王爺,您需早做籌謀呀!」
「啊。。。嗯。。。」
憑良心說,載治原本一點野心都沒有,就算現在這個郡王銜他都覺得是僥天之幸得到,已經很滿足了。但是經杜文這麼環環相扣一分析,載治的野心,當場就燃燒起來,而且還如火上澆油般越燒越旺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雖說皇位**已經明發上諭天下皆知,但是野心這玩意,既然已經熊熊燃燒起來又豈能輕易熄滅?
「經世,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你看。。。」載治舀著腔調。他雖然對杜文心有不滿,但是對人家的才華謀略,心裡還是認可的。
前番人家分析落空,在載治看來,當然不是因為杜文思慮不周分析無理所致,而是因為西邊那位的做法,實在是太大膽太出格也太不可理喻了!
是呀,誰又能想到一個母親會先不為自己剛死的兒子,立嗣,來承繼兒子的香火,而是先為什麼已經死去了十多年的老公,立嗣,來承繼老公的香火呢?
這的確是人邏輯思維上的盲點,大概也只有慈禧這個天才女人,才能想得出這麼個天才的主意。
「王爺」杜文小心謹慎地看著載治的臉色:「當今之勢,唯有,唯有先探知東邊那位的真實心意。。。」
載治知道話說半句不落口實,杜文當然也不傻,同樣點到為止。只是他此時表面上雖然在為載治謀划,心中卻早已對這位王爺冷笑不止。
居然還在做皇帝老子的美夢?!也太痴心妄想了點吧?!是,沒錯,從先帝文宗顯皇帝這一脈算下來,你兒子確有希望承繼大統,但是你兒子的祖父,是先帝文宗憲皇帝大哥嗎?!人家又怎麼可能把你這位過繼過來的皇兄,真當成什麼皇兄呢?更何況你過繼給人家的時候,你那位王爺阿瑪早死了!
載治過繼給咸豐帝大哥當嗣子的時候,咸豐帝大哥的確早死翹翹了,據傳還是被咸豐帝老爹也就是道光帝他老人家一腳給踹死的,可想而知載治這位名份上老爹在當年是多麼惹人「愛」!
不過這倒和劉清現在的情形,有點類似,都是過繼給死人當兒子。
這些載治自己心裡當然也清楚,所以他原來一直都為人很低調,總是埋頭在家裡耕耘播種,不怎麼參合朝政。但是自從野心之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燒起來后,載治的心態,變了。
因為繼子尤其是嗣子在法理上就已經完全等同於人家的兒子,擁有人家所有的合法權益,要不然劉清也不能繼承咸豐帝的皇位。
人家是繼子,我也是繼子,憑啥人家可以子承父業當皇帝,但是我兒子過繼給大行皇帝就不行呢?這顯然不是繼子身份問題,還是西邊的問題!
對,沒錯,現在最重要是先探知東邊的真實心意,才能在做籌謀。
哼!西邊現在雖然比東邊勢大,但她畢竟是西,而不是東!
載治經杜文這麼一點撥,頓有撥雲見日之感,心胸為之一開。
「經世,你說得不錯,不過如果東邊也屬意當今這位?」
「那屬下就斗膽請王爺徹底斷了此念!」杜文直言不諱道。
「嗯。。」載治摸著下巴眯縫起眼睛沉吟片刻,而後霍然睜眼:「如果東邊真如我們所想。。。」
「那屬下就大膽再為王爺獻個穩贏不輸的一石三鳥之策!」杜文信誓旦旦地道。
「哦!當真?!」載治頓時腰桿一直,兩眼放光,精神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