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父子夜談
秦軍大營的正中央一座巨大的帳篷里,一個鬚髮皆白、魁偉雄壯的老人正在那裡看著桌子上的地圖。
此人正是秦獻公贏師隰。
秦獻公早年因為秦國的公室之亂流亡魏國,直到38歲方才回到秦國,當上了國君。
正是因為這段遭遇,也練就了秦獻公那堅韌不拔的性格和強健的體魄。
這也是他能夠在60多歲的高齡的時候仍然帶兵征伐的本錢。
可是此時的他,卻是愁眉緊鎖,臉色凝重。
借著趙魏交戰之際奪取少梁,本來是他計劃好的一步妙招。
在他看來,此時的河西之地空虛,正是大舉進攻少梁的最好時機。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河西的守將龍賈居然如此的難纏。
靠著微弱的兵力,把少梁守的是滴水不漏。
雖然秦軍也佔領了很多城池,可是秦獻公明白,這種佔領,沒有絲毫的意義。
只要結束了魏趙之戰的公叔痤一回師,那麼這些城市就會再次易手。
而這個時間已經快了,公叔痤已經結束了趙魏之戰,即將回師河西,在這裡,秦魏兩國必然有一場大戰。
秦國能勝嗎?秦獻公捫心自問。
他也算是一個有為之君了,自從繼位之後,推行一系列的改革,包括廢止人殉、遷都、擴大商業活動、編製戶籍和推廣縣制。
這樣的措施,使秦國有了和魏國河西爭鋒的本錢。
可是,和魏國爭奪河西之後,秦獻公卻感到非常的無力。
國力相差太大,這是秦獻公的深切感受。
魏國可以敗一次,可以敗十次,不過,魏國國力太強,短時間內就可以重新聚集兵馬,再和秦國爭奪河西。
可是秦國,卻不能敗,小敗會傷了元氣,一旦大敗,就是滅國之危。
雖然魏國的注意力不在秦國,可是,如果可以輕易滅亡秦國的話,魏王也不會客氣。
然而,縱然是秦魏之戰秦國大勝,也常常會因為糧草不濟而退兵,秦獻公一直以來,都因為這件事而深深的煩惱。
正在這個時候,帳門被拉開了,嬴渠梁端著一碗粥走進了帳篷。
「公父,你今天一天都沒有吃飯了,喝點鹿肉粥吧。」嬴渠梁把粥放到桌子上,勸秦獻公。
「放那吧。」秦獻公沒有喝粥,因為他喝不下,可是又不想冷了嬴渠梁那一番心意,只能含糊其辭的說。
「公父還在為前線的戰事憂心。」嬴渠梁看著目不轉睛盯著地圖的秦獻公問。
「如何能不操心,現在龍賈把河西守的滴水不漏,而公叔痤又即將回師,我軍真不知將何去何從啊。」
秦獻公看到嬴渠梁發問,索性坐了下來,和嬴渠梁聊起來。
畢竟,嬴渠梁是未來的國君,而他,已經六十多歲了,如果有機會,他也會和嬴渠梁討論一些國家大事,培養一下嬴渠梁的能力。
「公父,我認為公叔痤回河西,對於我們秦國來說,是喜憂參半啊。」
嬴渠梁用炯炯有神的雙目直視秦獻公,一字一句的說。
「嗯,為何如此說。」秦獻公放下手中的木碗,驚訝的看著嬴渠梁。
「公父,公叔痤回河西,帶回了大勝趙國的軍隊,魏國河西空虛的態勢已經不復存在了,這對我們來說的確是憂。」
說到這裡之後,嬴渠梁話鋒一轉,接著說道:「可是,公叔痤在前次的石門之戰敗給了公父,心中一直不平。」
「所以,他攜趙魏之戰大勝之威,一旦回到河西,必然會改變龍賈的作戰方略,出少梁和公父決戰。」
「我秦軍雖然勇猛,可是糧草匱乏,公叔痤只要肯和我們出城大戰一場,對於我們秦軍來說,都是好事情。」
「咦,渠梁,你最近可是精進不少啊。」
面對嬴渠梁的回答,秦獻公有些吃驚了。
嬴渠梁的本事是他親手帶出來的,所以對於贏渠梁有多少本事,他自然知道。
在他看來,嬴渠梁果敢、堅毅、沉穩有大智,假以時日,成就是肯定會超過他的。
這也是他想百年之後立嬴渠梁為秦國國君而不是立勇武善戰的贏虔為國君的原因。
不過,嬴渠梁的這番見解卻高出他往日展現出來的水平。
以往,嬴渠梁雖然也看問題極為清楚,不過,限於他有限的軍旅閱歷,對於一些軍事問題的大局觀上面明顯有些欠缺。
可是,今天的一番話,這種大局觀,比起自己來已經是不遑多讓了。
「公父,這是一位朋友的功勞。」嬴渠梁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自己的頭。
因為他是秦國下一任國君的緣故,秦獻公對於他一直以來都是嚴格要求。
一般來說,他就算做的再好,秦獻公頂多就是點點頭就算是表示讚許了。
可是這次秦獻公卻直接說了出來,讓他這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朋友,是什麼樣的朋友,居然有如此的見識。」秦獻公問嬴渠梁。
「一個會孫子兵法的朋友。」嬴渠梁神秘的說道。
「孫子兵法。」秦獻公嚯的一下站了起來,眼神似火一般的看著嬴渠梁。
不經歷這個時代,真的無法想象這個時代知識的匱乏。
竹簡刻畫起來不方便就不提了,光知識的傳播就已經卡住了大多數想要學習知識之人的脖子。
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雕版印刷,想要獲得知識,只能抄書。
可是抄書太浪費時間了,一般人都是選一本書,一章一章的拿著竹簡刻的。
別說一本書的書簡了,就是一本書一個章節的書簡,給誰他都會像寶貝一樣帶回家中,收藏起來,準備傳給後代。
孫子兵法,在這個時代屬於書中霸主級別的東西。
雖然絕大多數人沒有親眼看過這本兵法,可是從龐涓的態度上,就可以看出這本書的珍貴之處了。
不然,龐涓一個堂堂的魏國大將軍,也不會放下身段,誣陷初出茅廬孫臏,想要得到這本書了。
「對,就是孫子兵法,公父,當初大哥去隴西郡打獵,路上受傷,就找了一個農莊療傷,沒想到在那裡。。。。。」
嬴渠梁把贏虔遇到甘宏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的秦獻公。
秦獻公聽了嬴渠梁的訴說之後,許久沒有說話。
他的臉上,驚喜和害怕兩種神色互相交織在了一起,時不時的交替出現。
良久之後,秦獻公這才開口:「如此大的事情,贏虔居然知而不報,還把人家如此兒戲的把人家擄來,該打。」
「等會你去贏虔帳中,給他五十鞭子,就說是我說的。」
「是,公父。」嬴渠梁嘴角帶著一絲苦笑的領了令。
贏虔既是秦獻公的兒子,又是他手下的將領,不管是哪個身份,秦獻公打起來都沒有絲毫的負擔。
可是讓他去打贏虔,就讓他有些不忍心了,可是看著氣頭上的秦獻公,他還是接下了這個命令。
「這個人什麼來歷,打聽了沒有。」秦獻公看著嬴渠梁領命之後,接著問道。
這也是他最為擔心的事情,秦國貧苦,所以,別說是人才了,就是富裕一點的商人,有了錢之後,都會搬到像魏齊那樣富庶的中原之國去。
所以,一直以來,秦國都引進不到什麼人才。
作為秦國的國君,曾經遊歷魏國的經歷告訴秦獻公,人才實在是太重要了。
有人才才能有效的治理國家,遠的不說,就說他的先祖秦穆公,正是用了百里奚、蹇叔、由余作為謀臣,這才能夠威震天下,成為春秋五霸之一。
如果這個甘宏是其他國家的人,只是來秦國遊歷一番的話,那秦獻公可要悲劇了。
這就和一個快要餓暈的人看到一桌子美食,卻只能看著別人吃沒什麼兩樣。
「公父,這也是我要說的,此人是老秦人,而且,他的身份還和我們秦國的重臣有關。」
嬴渠梁先是賣了一個小關子。
一聽甘宏是老秦人,秦獻公當時就鬆了一口氣。
如果說一個國家有基本盤的話,那麼老秦人就是秦國的基本盤。
這些老秦人在秦國最少都已經生活了五代朝上,祖祖輩輩都是秦國的子民,對於秦國,有一種天然的親近之感。
不過,嬴渠梁賣的關子,讓他感覺到,應該還有一份驚喜在等著他。
「重臣,快說,你小子敢和我賣關子,小心我抽你。」秦獻公作勢就要拿起桌子上放的馬鞭。
看到秦獻公的動作,嬴渠梁趕緊朝著後面退了幾步,他也是秦人,自然知道秦人性子爆裂,就連秦獻公這個秦國的一國之君也概莫能外。
秦獻公說要抽他,如果不躲的話,說不定鞭子真的要下來了。
「是這樣,我在得到大哥的消息之後,就派人去了隴西郡,打探了一下這個甘宏的來歷,沒想到,他居然是甘龍的庶子。」
「甘龍的庶子,那怎麼到村莊去了。」
「是因為甘宏在祭祀先祖的時候打瞌睡。」
「恩。」
秦獻公不滿的嗯了一聲,這時候的人們對於先祖的崇敬可是無以加復的。
甘宏在祭祀先祖這麼重要的時刻打瞌睡,在秦獻公看來,很過分。
「不過我打聽了,這怪不得他,是因為前一天甘宏被甘龍罰刻了一夜的竹簡,所以才沒有忍住打瞌睡的。」
「聽甘府的僕人說,甘宏在甘府的地位和下人無異,常被甘龍指派干一些雜活,本來這竹簡應該是甘府的長子甘成刻的,可是卻被甘龍指派給了甘宏。」
「哦,這也是情有可原。」
秦獻公聽了嬴渠梁的話就明白了,甘宏在甘府中估計不被重視,也討不得甘龍的歡心,所以一旦犯錯,立刻就被甘龍趕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