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妃瑟泠泠贈別情(1)
第15章妃瑟泠泠贈別情(1)
光陰如水,漏指而過。有時極力想要挽留的歲月,只能眼睜睜看它從指縫流走。無奈又殘忍。
故而有人總道珍惜、珍重。
時間過得極快,轉眼便到了雲辭的返程之日。臨行的前一日晚上,沈予在東苑設下送別宴,為雲辭等人送行。這一次,雲辭沒讓晗初過去服侍,晗初自己也不想去,她唯恐會在席間掉淚。
暮色漸漸沉了,晗初獨自坐在屋子裡,未點燭火,怔怔地出著神。她想起了前幾日雲辭說過的話,堂堂離信侯世子說,要帶她回房州。
可惜,她拒絕了。因何而拒,她卻說不出緣由。
也許,是覺得自己出身低賤,不想玷污那謫仙之人吧。
眼見夜色越來越深沉,晗初強迫自己睡下。她怕自己再坐下去會反悔,會失態地跑去找雲辭,求他帶自己離開。
打了水,擦了臉,剛卸下簪子,卻聽聞院外響起了敲門聲:「出岫,是我。」
是淡心。這會子她不是應該在宴上嗎?晗初唯恐她有急事,也顧不上收拾,披散著頭髮前去拉開門閂。只見淡心懷抱一具包裹嚴實的長物,立在門外。
晗初手口並用地比畫著,問道:「沒去赴宴?」
「小侯爺有點急事,推遲了一個時辰。」淡心抿唇而笑,站在門口不動,又刻意壓低聲音道,「我要在小侯爺面前告茶茶一狀,你放心,往後她再也不敢欺負你了。」
聽聞此言,晗初嘆了口氣,無奈之餘又是動容。她伸手對淡心相請,想邀對方進去坐坐。
淡心探頭看了一眼院內,笑道:「你那屋子黑黢黢的,我進去幹嗎?你睡下了?這麼早?」
晗初不知該如何回話,唯有默認。
淡心看了看自己懷中抱著的東西,又笑:「看我這記性!原本有樣東西要贈給你,最近竟是忙忘了。我在此住了幾個月,無意中得到一把好琴,你也知道,我不會彈琴,明日動身帶著累贅。咱們也算『相看兩不厭』,這琴便留給你作紀念吧。」
淡心並沒有言明琴的由來,只是隱晦地帶過,將琴具往晗初懷裡一塞。
晗初霎時覺得手中一沉,琴已到了自己懷中。只這一瞬,心也好似變得沉甸甸起來。是婉拒?還是道謝?她尚未想好,對方已擺了擺手,道:「你歇著吧,我走了。」說著便快步離去……
淡心走出晗初的院落,便徑直前來請見雲辭,低聲復命道:「主子,東西已交給出岫了。」
雲辭好似沒瞧見來人,只幽幽望著燭台,很是默然。這氣氛,籠罩了一層淺淡的離愁。
「噼啪」一個爆栗從燭台上響起,這才喚回了雲辭的神思。他回望淡心,問道:「出岫沒拒絕?」
「按照您說的,奴婢將琴往她懷裡一塞,轉身跑了。」
雲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啊,若非如此交代淡心,也許出岫又要拒絕了。
「主子,奴婢不明白。」淡心明知不該過問,卻還是忍不住問了,「這琴分明是您特意搜羅的,又為何要讓奴婢白得了這個人情?你真心實意送出岫一具琴,不好嗎?」
雲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分明是想起她的沉琴之舉,還有明璀說她「極美、擅琴」,自己才特意為她尋了一把好琴來。可偏偏,近琴人怯,他猜出岫會拒絕,才讓淡心送了過去。
是有些遺憾的吧,她拒絕隨他去房州……
「主子……」淡心不如淺韻沉穩,有些受不住這壓抑的氣氛,「您能不能跟小侯爺說說,咱們帶上出岫一起走?」
聞此一言,雲辭聽到自己驟然急促的呼吸聲,也感到了心頭的微顫。雖然只有一瞬,卻如此清晰。
「你想帶她回府?」雲辭在搖曳燭火中看著淡心,反問道。
淡心點了點頭:「您必定也發現了,小侯爺待誰都是溫聲細語,偏生對出岫狂聲暴語。還有茶茶,也會欺負她的。」說著說著,淡心已有些哽咽,「更何況,更何況……」
一連兩個「更何況」,皆是意有所指。再說下去,便是僭越了,淡心適時住了口。她並不知,不久之前,雲辭已為此遭到無言的拒絕。
雲辭知道她話中之意,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問道:「你素來是個挑剔的性子,甚少看得上誰。為何獨對出岫另眼相看?」
聞言,淡心想了片刻才回道:「也許……奴婢憐惜她不會說話吧。連您都想不清楚,奴婢如何能想得清楚?」
是啊,有些人、有些事,不知所起而起,不知所為而為。雲辭不禁笑了,那笑容謙謙,有如暖玉,可倏爾一變,又化作漫天疏星,冷絕蒼穹。
多說無益,出岫已經拒絕了他——她願為恩情留下,不願隨他離開。想到此處,雲辭決定中斷這個無謂的話題:「時辰到了,該去赴宴了。」
淡心不敢多言,與竹影一道,隨雲辭前去赴宴。
這一次的送別宴,由沈予一手安排。廚子、菜品、美酒,甚至用餐器具,都是他親自選定。吃喝玩樂之事,在這京州城中,他自信還能數得上。
沈予自願操勞,東苑裡幾人也都樂得清閑。待到席開,淡心、竹影皆在座上,與雲辭和沈予一道,主僕盡歡。
只是面對這滿桌珍饈佳肴,有人並無胃口。
「挽之,這一次你走得匆忙,明年再來京州時,我可不會如此輕易放你走了。」沈予有些不舍,更有些感慨。
話雖如此說,但席間諸人都知曉,待返回房州之後,雲辭即將承襲離信侯的爵位,今後便沒有這麼自由了。
這些年裡,雲辭之所以每年夏秋之際都來京州小住,一則是神醫屈方在此,能為他複診療養;二則是他病中所需的一味藥材,唯有京郊種植才能成活,這種草藥一年一熟,是在夏秋之交。
雲府向來以大熙舊民自居,頂著離信侯的頭銜,令南北兩國不敢妄動。從前雲辭雖為世子,但因身體緣故遲遲沒有襲爵,府中諸事都由雲辭的母親謝太夫人主持。可如今謝太夫人年紀越大、精力漸漸有限,已是拖不得了。
於是便定下今年,待雲辭行過弱冠之禮后,正式承襲爵位,接管雲府家業。
因此這是雲辭最後一年前來京州。往後俗事纏身,他必定難以再來小住,唯有勞煩屈神醫來回奔波了。
卻不承想,這最後一次小住,遇上了最最不同的一個人。
雲辭面上如靜謐之海,幽深曠遠,沒有絲毫傷感或是不舍。須臾,那平靜無波的海面才泛起一絲漣漪,是他清淺一笑:「子奉,你閑來無事或可前來房州,好教我一盡地主之誼。」
沈予未等開宴,已兀自飲下三杯,此刻已有些勃勃之興,拊掌大笑:「好主意!屆時我必定攜美前去,白吃白喝蹭上一年半載。」
攜美前去?可會是出岫?雲辭蹙了蹙眉,正欲開口回話,卻被淡心搶了先。
「小侯爺攜美前去,主子自然歡迎得很。只是您千萬別帶著茶茶,否則奴婢頭一個守在侯府門口,將您拒之門外!」淡心毫不客氣地說道。
沈予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半晌才指著淡心道:「你啊你,竟如此厭煩茶茶。她到底哪裡得罪你了?」
「她沒有得罪奴婢,只是奴婢瞧她不順眼罷了。」淡心悶悶地回道,須臾又想起什麼,連忙補充,「她雖沒惹著我,倒是惹著出岫了!」
出岫?沈予反應片刻才想起這是晗初的新名字。他見淡心神色鄭重,不似玩笑,便也斂去笑意相問:「茶茶如何惹著出岫了?」
淡心冷哼一聲:「您還是去問茶茶本人吧。」
沈予臉色一沉,已意識到什麼,正打算開口追問,卻見膳廳里匆匆跑進來一個窈窕身影,恰好是茶茶。
「你來做什麼?」沈予瞧見來人,很是不悅。
淡心也白了茶茶一眼:「我不是說過嗎?不讓你隨便進出東苑!」
茶茶卻是娉娉婷婷入得門內,先對沈予、雲辭行了禮,才對淡心回話:「姑娘莫怪,我有喜事來向小侯爺稟報。」
「何喜之有?」淡心不屑地問道。
此刻茶茶早已是喜上眉梢,含情脈脈地看向沈予,道:「小侯爺,奴婢這幾日身子不爽,嘔吐不止,方才大夫已來診過,說是奴婢有身子了!」
有身子了!這四個字對於沈予而言,並非天降喜訊,而是晴天霹靂!他登時心中一驚,眉峰狠狠蹙起,幾乎要擰成一個「川」字。
「喲!那還真是恭喜小侯爺了。」淡心適時開口冷嘲,唇邊帶著一抹諷刺的笑意。
「淡心!」雲辭呵斥一聲。
聽聞淡心的諷刺,沈予已稱得上是心冷如霜。可雲辭、竹影都在場,他也不好發作,便刻意平復情緒,問茶茶:「幾個月了?」
「兩個多月了。」茶茶赧然地回話。事實上,她認為這孩子來得正是時候。原本因為明府來搜園子的事情,沈予對她頗有怪罪,如今她正好能利用這個孩子轉圜一番,挽回沈予的心。
而此時,沈予隱在袖中的手早已緊握成拳,面上卻故作平靜,對茶茶道:「你先回去,我晚些時候去西苑看你。」眼下,比之茶茶的身孕,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