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大漢光武2·出東門》(1)
風雪交至
【昨夜星辰昨夜風】
做官要做執金吾,娶妻應娶陰麗華!
整個臘月,在太學里最廣為流傳的,便是這兩句話。而當日其餘學子借著酒勁兒所宣告的那些雄圖壯志,反倒沒給大伙兒留下太深的印象。
原因無他,眾人當日所宣稱的人生抱負是濟世安民也好,是封狼居胥也罷,基本都是前人說剩下的。差不多每屆卒業的學子裡頭,都有人表達過類似的志向,只是說話時的語氣和周圍環境略有不同而已。
唯獨劉秀這一句,非但前輩學長未曾說過,同屆的其他學子,也沒第二個人敢這麼說。雖然權位,金錢和美女,才是他們當中大多數人的真實夢想!
坦誠,直接,獨樹一幟!不但當日與劉秀等人一道出席宴會的同學對他的酒後狂言讚嘆不已,許多沒資格參加當日宴會甚至比劉秀低了一到兩屆的學子,聽了他的「志向」之後,也佩服得連連拍案。
然而,大夥讚歎歸讚歎,佩服歸佩服,卻沒幾個人願意相信,劉秀這輩子真的有機會實現他自己的夢想!
對於劉秀來說,他所必須要面對的現實就是,眼下非但大新朝的皇帝對他非常失望,許多官員,也都從那兩句酒後之言中,推斷出他是一個舉止輕浮,性情乖張的狂生。而狂生,自古以來就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君不見,賈生當年才情冠絕大漢,最後卻落了個鬱鬱而終。司馬相如一賦千金,死後多年,天子才忽然想起了他的姓名。劉秀只是藏書樓里的一隻書蟲兒,才華照著賈誼差了何止萬里,文章也難望司馬相如的項背。他想要在仕途上超過前面兩個,怎麼可能不是痴人說夢!
至於娶陰麗華,更是書獃子的囈語!
陰家雖然不是什麼豪門,財力在南陽郡卻數一數二。這種人家,想要確保自己辛苦積攢下來的財富不受到窺探,最好的辦法,就是跟有權有勢,手頭卻不怎麼寬鬆的官員聯姻!互相藉助,互相成就,以錢養權,以權生錢,循環不息,富貴綿長!
而劉秀,他能為陰家提供什麼?!而痴情這東西,在豪門婚嫁當中,向來不會列在考慮範圍之內的。
劉秀酒醒之後,也有些後悔自己行事孟浪。不過馬上就要到冬沐時間了,大部分學子會回家過年,風言風語自然會冷卻下去。自己就要卒業了,又何必在乎背後誰在議論什麼?
但是朱祐,鄧奉,鄧禹和嚴光,卻對他的觀點和態度都不敢苟同。特別是嚴光,比任何人都堅信自己的好朋友不會是池中之物,只要遇到有人敢嘲笑劉秀的志向,立刻就拍案而起。
劉秀每次聽說三人又跟其他同學打了架,都忍不住低聲勸解:「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去唄!咱們又何必太認真!況且執金吾一職,非皇帝的心腹爪牙不得出任,我……」
「他們不當著我們的面說,我們肯定不會追著他們計較!」鄧奉看了他一眼,氣哼哼地搖頭,「當面說,就等同於挑釁,我們幾個若是不做回應,倒好像也認為他們說得很有道理一般!」
「將來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朱祐試圖開解劉秀心中的鬱結,故意笑著補充,「皇上那天不是親口對你說過么,天下沒有不朽的帝王。說不定新皇帝登基,就會想起你來呢?況且你當日只是打個比方,將來即便不做執金吾,只要官職和執金吾持平,或者年俸超過兩千石就行!」
「還甭說,雖然王固,王麟那些混賬看你不順眼。太學里就讀的兩位皇孫,卻對你欣賞有加。」嚴光知道朱祐的想法,也笑呵呵地在旁邊插嘴,「並且你那天的話說出口之後,大司徒嚴尤並未覺得你狂妄,反而覺得你的志向非常實際!」
「是么?大司徒說過,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劉秀自動忽略了兩位皇孫的態度,扯住嚴光的最後一句話刨根究底,「我甚至今天才第一次聽說,你……」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大司徒自然是不能誇你,否則,萬一傳揚開去,實在有損他老人家英名!」嚴光笑了笑,臉上露出了幾分神秘,「但過後,大司徒卻說,人生在世,誰都不能免俗。功名富貴,妻子兒女,才是正常人日夜所思。至於濟世安民,忠君報國,通常嘴巴上說得越多越響亮,越不能當真話聽!不信你去問鄧禹,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鄧禹,他私下去拜會大司徒了?他……」劉秀聽得微微一愣,想起來當日鄧禹被大司徒嚴尤看中,提前招攬到帳下之事。羨慕之餘,有股暖意像酒一樣,緩緩滾過心臟。
鄧禹肯定是為了解釋劉某人醉酒失態,才去提前拜望大司徒嚴尤的。在沒有完全摸透嚴尤脾氣秉性的情況下,他這樣做,稍不小心,就會被對方當成恃寵而驕!
他是在拿他自己的前程,來替劉某人尋找出頭之機!
劉某人究竟上輩子積了什麼德,此生居然交下了這樣的兄弟?!
不是一個,而是一群!從不廢話,彼此之間卻能肝膽相照!
【長安城西霜林東】
正感慨間,又聽朱祐笑著說道:「大司徒這幾句話,可是說得太及時了。原本陰方和王修兩個還想拿你的酒後之言做文章,以行事孟浪,辱人名節為由,逼迫祭酒將你從太學除名。直到鄧禹亮出了大司徒的指示,他們倆才算消停了下來!」
「這,這倆傢伙,真是枉為人……」劉秀聞聽,胸口頓時一痛,旋即苦笑著點頭,「這次真的多虧仲華了,否則,陰方肯定不會如此輕易罷手!」
當日酒後那句狂言,最不妥當之處,就是將陰麗華給扯了進來。雖然劉秀知道自己那些話發自一片真心,可陰麗華畢竟是個尚未及笄的少女,此刻又寄於陰固,陰方那種人的籬下,當那兩句話傳開之後,尷尬程度可想而知。
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在長安城內也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他根本不可能再將其收回。想要向陰麗華當面賠罪,好像也毫無可能。陰氏一家恨他恨得要死,絕對不會准許他進入自家大門。而陰麗華又被陰家給禁了足,短時間內,很難再出來與任何人相見。
唯一能幫忙傳遞消息的,恐怕只有三娘。劉秀胸口又傳來一陣悶悶的痛,連呼吸都瞬間變得無比沉重。
「劉秀,你將來如果辜負了醜奴兒,我拼著性命不要,也會將你碎屍萬段!」三姐的話雖然淺白,但其中所包含的情意,卻不亞於「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劉秀不是傻子,又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家師其實,其實沒那麼壞,只是功利心太重了些。而陰家雖然富甲一方,在官場上卻缺乏後援!」嚴光硬著頭皮替師傅陰方辯解。
這便是問題的關鍵所在,自打王莽登基以來,商人的地位就急轉直下。你縱使家財百萬,官府想要全部拿走,也是勾勾手指頭的事情。所以生意做得越大,越需要在官場上找靠山撐腰。而官做得越大,能給商人提供的照顧就越多。如此,豪商和高官相互聯姻,幾乎成了必然。
這種情理,未免太冷酷了些。剎那間,屋子裡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只能對著窗口毫無溫度的陽光,幽幽地嘆氣。
寢館的門,忽然在外邊被人輕輕敲響。「劉家三公子,你在嗎?」
朱祐反應最快,一個箭步衝過去,順手拉開厚重的木門,「你是……小荷?」
門口處,露出一張嬌俏的面孔,被寒風吹得隱隱發紅,眼睛里隱隱也帶著水光,「是,我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小荷!劉家三公子,他在嗎?」
「小荷?」劉秀快步繞過朱祐,滿臉困惑地拱手,「你找我有事么?你家小姐最近怎麼樣?」
那少女被撲面而來的成年男子氣息一熏,頓時面紅耳赤,低下頭,一邊用手玩著衣角,一邊小心翼翼地要求,「劉公子,可,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我家小姐叫我帶了口信給你!」
「口信?」劉秀又驚又喜,立刻用力點頭,「好!」隨即,不顧嚴光,朱祐等人的竊笑,大步走出門外。
不多時,二人已經來到了太學門外的湯水館子。劉秀先讓小二給少女和自己都上了一碗熱茶,又拱了下手,柔聲詢問:「小荷姑娘,你家小姐還好嗎?陰府上下,可有人難為她?」
「我家小姐是六老爺的掌上明珠,誰敢真的為難她?倒是你,三公子,我家大老爺說,如果你敢登門,就,就打斷你的腿!」
「劉某醉后失言,給你家小姐添麻煩了!」劉秀再度鄭重拱手,「回去見到你家小姐,還請小荷姐姐幫忙說一聲抱歉!」
「劉公子千萬不要客氣!」丫鬟小荷騰的一下跳了起來,紅著臉擺手,「婢子可不敢替您道歉。我家小姐其實一點兒都不生氣。她還偷偷地說公子你表裡如一!」
「劉某慚愧!」劉秀心中頓時流過一絲甜蜜,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敢問小荷姐姐,你家小姐請你帶了什麼口信給我?」
小荷從衣袖裡拿出一根晶瑩剔透的玉簪,遞在劉秀手上。「這是我家小姐的信物,請公子先行核驗!」
劉秀一眼便認出,這正是陰麗華日常頭上所戴之物,心中愈發感動莫名。將玉簪緊緊握在掌心,啞著嗓子說道:「多謝小荷姑娘傳信!你家小姐有什麼吩咐,劉某莫敢不從。」
「公子哪裡話?將來您和我家小姐成雙成對,小荷還需要公子多加照顧呢。」小荷搖頭而笑,雙目中波光盈盈,「您聽好了,我家小姐說,她明天上午巳時前後,要去城西的老君觀替父母祈福。路上有片柳林,據說雪景不錯,是個吟詩作賦的好去處!」
說罷,她羞不自勝,再次向劉秀行禮,轉身匆匆而去。
【身無彩鳳雙飛翼】
醜奴兒約我在城西柳林處相見!
醜奴兒不在乎我眼下一無所有,她相信我總有一天會一飛沖霄!
她相信我,她知道我,她寧願跟我一道面對所有風波……
第二天上午,劉秀罕見地請了假,全身上下收拾一新,急匆匆地離開了校園。朱祐在身後連喊他幾聲,都不見他答應,忍不住撇了撇嘴,笑著奚落道:「這劉三哥,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葯?打從昨天回來就精神百倍,昨晚讀書時還偷偷笑出了聲。」
「問他也什麼都不說,一大早晨還收拾得這麼利索!有事,肯定有事!」鄧奉唯恐天下不亂,也跟著低聲起鬨。
「要不,咱們幾個跟上去看看!」沈定好奇心最重,立刻試探著提議。
「這不太好吧!」朱祐皺著眉頭,看到周圍那一張張促狹的笑臉,把心一橫,大聲道:「也罷,子陵說過,最近不能讓劉文叔落單!」
「你想盯文叔的梢,就儘管去,幹嘛拿我的話做借口!」嚴光佯作憤怒狀,兩條腿卻快速挪向學校門口。
四人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誰料才走出二十幾步,便被蘇著發現。見大夥居然都不去上課,反倒跟在劉秀身後朝校外走,蘇著心裡覺得好生古怪。「你們這是要去哪?今天上午,予虞1大夫李過受祭酒之邀,在誠意堂授課。歲考前百才有資格去聽,你們如果不想去聽,不如托我賣座位……」
眾人趕緊豎起手指在唇邊,示意他不要叫嚷得如此大聲,哪裡還來得及?走在前面的劉秀已經愕然回頭,看著眾人連連拱手:「各位兄弟,行個方便。我今天的確有要緊事。」
直到又許下了百花樓天字型大小房的一場大宴,他才終於「說服」了眾人,頂著滿頭大汗逃之夭夭!直奔城西柳林。
時值嚴冬,附近根本沒有風景可看。但是在劉秀眼裡,此刻的風光卻是分外妖嬈。「篤!」一聲怪異的動靜,緊貼著他的手臂響起,瞬間打碎了旖麗的春夢。
一支弩箭釘在身邊樹榦上,深入盈寸!
他整個人如同鷂子般撲向地面積雪,「有人要殺我,說動了醜奴兒幫忙。醜奴兒恨我亂說話……」
「砰!」地面上積雪飛濺而起,落了他滿頭滿臉。他的眼前變得一片模糊,心中也疼得好像刀扎。然而,身體卻憑著馬三娘多年敲打出來的本能翻滾,令接踵而至的四根弩箭全都落空。
第六支弩箭,帶著低低的尖嘯聲破空而至,貼著他的肩膀邊緣射入地面,帶起一串耀眼的紅。劉秀打了個哆嗦,縮成一團,滾到兩棵合抱粗的老樹之後。
血,從肩膀上汩汩而出,迅速浸透了他今早特地換上的書生袍。抓在左手的玉簪也沾上了血,就像一條竹葉青在吐著殷紅色的信子。劉秀眼前一黑,手緩緩鬆開,任由玉簪落地,被白色的積雪吞沒。
又有數支弩箭疾飛過來,在他身邊的雪地上,帶起一團團白煙。在求生的本能驅使下,劉秀繞著彎子閃避,躲藏,就像一隻被群狼伏擊的野鹿。忽然,手心處一痛,他隱約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硬東西扎了一下。恍然低頭,卻發現,一支翠綠色的簪子,恰巧壓在了右手掌下。已經斷成了兩截,卻依舊晶瑩剔透。
這支簪子,他多年前就見過!
那是在趙家莊,身陷絕境的醜奴兒,為了救她的伯父和堂嫂,手裡握著短匕,主動走向了馬賊頭領,單薄的身體不停地顫抖,雙腳卻緩緩邁動,一步不停。
血戰之後,陰固忙著拉大夥做免費護衛,陰盛忙著炫耀他的太學生身份,只有醜奴兒,還記得那些受傷的家丁,拿出全部積蓄,給他們做返鄉的川資。
「嗖———」一支弩箭擦著劉秀的右耳飛過去,再偏一丁點兒,就會讓他腦漿迸裂。劉秀一把抓起斷成兩截的玉簪,繼續倉皇逃命。心中的痛楚,卻像退潮般迅速消散。
長安城中,聽聞自己被太學拒之門外,是她,求叔父陰方幫忙,千方百計給自己一個入學就讀的機會。
太學內,自己被王麟追得走投無路,也是她,出言提醒,讓自己驅車直奔鳳山。
自己得罪了王莽,前途一片黯淡。還是她,頂著陰氏舉族的壓力,向自己表明了心跡!
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如此善良,勇敢,堅韌的醜奴兒,怎麼可能心如蛇蠍,怎麼可能與他人勾結起來加害劉某?
咬緊牙關,他果斷將十指探向積雪之下,搜索可以防身之物。兩塊巴掌大的石頭,一根手臂粗的枯枝,有點少,但好過赤手空拳。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屏住了呼吸,同時豎起了耳朵,弓起了雙腿。想置劉某於死地,沒那麼容易。
殺人者,人恆殺之!
【心有靈犀一點通】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劉秀將胸口貼緊地面,同時努力判斷對方的人數和距離。
兇手總數在十個之內,彼此之間配合極為生疏。「瑞爺,您小心腳下。讓豹子他們先去把那蠢材抓了,您老最後賞他一刀就行。」
「那廝的箭術和御術可是將二十七少爺和甄家三少爺,贏得連還手之力都沒有!」被稱為瑞爺的刺客頭目臉上做出一副恪盡職守模樣,大聲吩咐,「搜仔細些,別讓他溜掉。那廝今天是為情所迷,所以才上了咱們的當。如果被他給逃了,下次再想把他從太學里騙出來,可就難了!」
「瑞爺您放心,他逃不了!咱們弩箭上,可是塗著狼毒!即便老虎和狗熊挨上一下,也會筋酸腳軟!」
「那廝肯定就躲在附近,我正在碼他的腳印……」
兩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出現在他視野之內,其中一人拎著明晃晃的環首刀,另外一人,卻拎著把半人高,四尺寬,後邊繃緊牛筋的古怪兵器。
是大黃弩!劉秀的頭皮立刻開始發奓,兩隻眼睛也迅速眯縫成了一條直線。大黃弩乃是軍中制式利器,他在寧始將軍孔永家,也只見過卸掉弩弦和扳機的殘品!
據馬三娘說,這種弩射程高達一百七十餘步,三十步內能貫穿鐵盔,江湖豪傑跟官兵交戰,最怕遇上這種兇殘物事。即便你武藝練到萬人難敵,同時被十幾把大黃弩瞄上,也只有掉頭逃竄的份。否則,躲得稍慢,就會被射成篩子!
「小子,看箭!」一聲怒喝忽然從斜前方傳來,嚇得劉秀心臟一抽,本能地側身翻滾。
「沒有弩箭,對方在使詐。」肩膀處的刺痛和受騙上當的屈辱,同時傳入他的腦海。想要繼續躲藏,卻已經來不及。刺客狂笑著轉身,對著他舉起大黃弩。
「死!」劉秀右手中的石頭奮力擲出,緊跟著就是一個前滾翻。帶著冰渣的石塊激起一陣寒風,直奔持弩者的腦門。刺客本能地側頭閃避。石塊貼著他的耳朵飛了過去,弩箭也在同一個瞬間離弦,貼著劉秀身體掠起一串蒼茫的雪霧。
「咔———」下一個瞬間,劉秀貼著地面滾到了刺客身前,左手石塊迅速下落,重重地拍在了此人左腳大趾上。緊跟著,右手扶地,側身橫掃,所有動作宛若行雲流水,「砰」的一聲,將此人摔出了半丈遠。
一道寒光,從左肩處呼嘯而至。劉秀極不雅觀地再度側身翻滾,躲開刀光,同時抓起一把積雪,撒向持刀刺客的面孔。隨即看都不看,繼續撲向倒地的刺客,一把搶過此人手中的大黃弩。
先前上好的弩箭已經射出去了!此物威力巨大,唯一的缺點就是裝填緩慢。但是,這並不妨礙劉秀將其當作兵器。單臂掄起弩身,迅速上撩,「噹啷」一聲,將追砍過來的環首刀磕飛上天,隨即,腰部發力,弩身打了個盤旋迅速下落,「蓬———」紅色的血漿伴著白色的腦漿高高濺起,刺客哼都沒有哼出來,軟軟地撲倒。
這幾下,兔起鶻落,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另一個持刀刺客尚在發愣,就看到同伴已經被砸得腦漿崩裂,嚇得魂飛魄散。而劉秀舉起血淋淋的大黃弩,直奔對方太陽穴,「砰!」
弩斷,頭碎,屍體軟軟倒下。
棄弩,蹲身,劉秀雙手拉住屍體的腰帶,將其擋在了自己的胸前,兩腿貼著雪地迅速向後滑動。
「噗!噗!噗!」三支泛著烏光的弩箭從二十步外呼嘯而至,將屍體射得鮮血亂冒。
丟下屍體,劉秀躥到了環首刀掉落處,右手奮力握住冰冷的刀柄。
「死———」堅決不給對方裝填弩箭的機會,劉秀單手舉刀,咆哮著沖了過去。
三姐說,人都怕死,但戰場上,向來是不要命的反而能活到最後!
三姐說,人都會死,卻不能跪著求活……
前後短短十幾個呼吸,已經有五名刺客被他當場誅殺。而劉秀本人,除了最開始毫無防備之時挨了那記毒弩之外,渾身上下竟然未添一傷!
本以為勝券在握的刺客頭目瑞爺,哪裡想得到獵物的武藝居然精湛如斯!竟嚇得沒有勇氣拔刀,扯開嗓子,大聲呼救。
「小子,住手。你可知道瑞爺是誰?他是平陽侯府的大管家……」
「老子管你是誰!去死———」
「噹啷!」刺客在最後關頭舉刀招架。兩把兵器半空相撞,雙雙斷為兩截。劉秀扭頭閃過迎面飛來的半截刀刃,「噗」的一聲抹斷刺客的喉管。
「別殺我,是二十七少爺讓我來的,小的不敢不從!饒命———」另一個刺客哭喊,求饒,握在右手裡的鋼刀,在地上拖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忽然,他的哭喊聲戛然而止,手中鋼刀直奔劉秀胸口。
血光從劉秀左胸處躥起,迅速染紅了他半邊身體。他雙膝重重墜地,斷刀下落,正中刺客脖頸。
斷刀穿頸而過,刺客厲聲慘叫,鮮血狂涌而出。
劉秀一動不動,任由鮮血噴在自己身上,與自己左胸口的血混在一起,淅淅瀝瀝順著衣角往下淌。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只能垂下頭,努力讓自己保持最後一絲清醒。
「毒發了?!」平陽侯府管家王瑞又驚又喜。
手中的短刃緩緩挪到胸前,高高地舉過頭頂。三尺,兩尺,不到一尺。猛然間屏住呼吸,他將匕首狠狠刺向劉秀的後頸,「殺———」
原本僵硬如屍體般的劉秀,忽然挪了挪,恰恰讓開了匕首的利刃。緊跟著,斷刀從刺客的喉嚨處拔起,迅速回掃,帶出一串詭異的血珠!
王瑞的尖叫聲,卡在了喉嚨口。手中短匕無力地落下,瞪圓了眼睛緩緩跪倒。
「是你自己找死!」劉秀艱難地笑了笑,掙扎著向側面翻滾。
周圍已經沒有敵人,自己也筋疲力盡,狼毒攻心。他不想讓自己的屍體跟平陽侯府家丁的屍體混在一起,不光是為了避免牽連家人,更是為了走得乾乾淨淨。
子路臨難正冠,非迂闊,至死不墜其志也!2他是鴻儒弟子,三年多來博覽群書,生不與紈絝無賴為伍,死豈能與蛇蟲鼠輩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