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大漢光武2·出東門》(3)
一刀切之
【兄弟齊心北風暖】
接下來半個多月,劉秀都在安心地養傷,慢慢地又恢復了對四肢的控制能力,胸口和手臂等處的外傷也開始脫疤。不再疼,卻癢得厲害,偏偏他還不能抓,只能兩眼瞪著天花板干挺。
這一日,劉秀正在奮力與癢魔大戰,門忽然被人從外邊推開。馬三娘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一邊替他收拾藥材,一邊咬牙切齒地說道,「陰固那老不死,居然買了十幾條惡犬做護院。我下次再去,一定要帶上繩套,全給它隔牆拖出來燉了狗肉!」
「三姐,你又去找醜奴兒了?」劉秀聞聽,立刻被嚇了一跳,從床上猛然坐起,大聲詢問,「你,你沒被狗咬到吧?!不要再去送信了,那封信,醜奴兒看沒看到,其實沒任何分別!」
「瞎操心什麼!趕緊躺好!幾條笨狗,怎麼可能咬得到我?!」見劉秀真真切切替自己著急,馬三娘覺得好生受用,輕輕白了他一眼,「這次只是傢伙不趁手,下次,我一定抓條笨狗回來給你燉了補身體!」
說罷,轉身打水熬藥,不肯再提書信半個字。
劉秀見她並未交出自己讓朱祐替寫的那份竹簡,便知道她並未放棄。然而卻無法干涉馬三娘的行動,只能滿臉內疚地搖頭。
轉眼又過去了大半個月,劉秀已經可以下床自己走路了。郎中替他檢查過後,也斷言他最多再有一個月,便可以恢復如初。眾好友得知,幾乎個個喜不自勝。唯獨馬三娘,沒等郎中的背影去遠,就憂心忡忡地抱怨,「身體好了當然可喜,但是你們這些讀書人,怎麼越讀越傻呢!眼看著正月都快過完了,執金吾還沒抓到刺殺劉秀的幕後主謀,盜用軍械大黃弩的罪行,眼看著也要不了了之。這無形中等於告訴王固和甄蒓等人,他們可以放手施為,無論怎麼做都不會受到追究。劉秀除非一輩子躲在太學裡頭,否則,走到哪兒都不安全!」
眾人圍在劉秀身邊面面相覷。就在此刻,快嘴沈定忽然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大聲叫嚷道:「文叔,士載,你們居然還有心思在這裡笑?趕快想想怎麼辦吧?王固那廝,馬上就要娶陰麗華過門了!」
「怪不得他們買了惡狗看門!」劉秀大病初癒,體力不濟,一屁股坐回榻上,獃獃發愣。
「我聽人說,求親的事,發生在三天前。陰家富甲一方,家族中卻缺乏高官庇護,所以兩家一拍即合。根本不管王固是什麼貨色!倒是咱們那位陰博士,多少還有一點點良心,曾經極力反對過這門親事。但後來王家又私下跟他勾兌一番,他不知道得了什麼好處,也默不作聲了!」
「無非外放為官唄!那陰方好歹也是個五經博士,只要能從太學裡頭出去轉任地方,就可以做到州牧,見禮如同三公!」朱祐對禮制最熟,立刻將陰方被打動的緣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然而,他的話立刻激起了一片質疑之聲。鄧奉,沈定和鄧禹相繼搖頭。「不可能,天下總計才幾個州,怎麼用得了那麼多州牧?況且王固又不是皇帝的嫡親子孫!」
「頂多是一個大尹,否則州牧也忒不值錢!」
「大尹也不可能,皇上再糊塗,這當口也不會派一個貪心不足的書獃子去治理地方!」
「這當口,你們說這些廢話做甚?還不幫劉秀想辦法阻止陰家!」馬三娘猛地朝桌子上拍了一巴掌,低聲斷喝。
四人俱被嚇了一大跳,紅著臉閉上了嘴巴。而陰方的弟子嚴光,卻忽然眼前一亮,「三姐,他們幾個說的可不是廢話。我師傅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外放為官,如果王固的家人所答應的事情,根本辦不到,他肯定會惱羞成怒!」
「你是說,王家在拿瞎話騙他。等生麥熬成熟粥之後再失言?」鄧禹的眼睛也是一亮。
「五經博士轉任,能選擇的官職很少。最近九卿沒有空缺,就算有了空缺,以王固及其身後家人的實力,也無法把陰方推上去!」嚴光想了想,緩緩點頭,「而州牧和大尹,更沒多少可能。除非我那師父肯去某些邊遠閉塞叛亂頻發之地。然而據我所知,師父這人素來惜福,斷不會為了享受短短几天富貴,就搭上他自己的性命!」
「如此,那王家就是口惠而實不至!」其他幾人也恍然大悟,一個個相繼點頭而笑,「只要咱們將王家的圖謀拆穿,以陰博士的性子……」
「那就趕緊去做,順便告訴陰方,咱們知道他跟平陽侯府勾結起來坑害劉三兒,並且殺人滅口的事情,如果他繼續跟王家狼狽為奸,咱們就想辦法將他的所作所為公之於眾!」馬三娘的眼睛頓時也開始閃閃發亮,又用力拍了下桌案,果斷替劉秀做了決定。
劉秀原本還想再仔細謀劃一番,眾人哪裡肯依?將他強行按在床上,勒令靜候佳音。然後收拾好了各自的行頭,大步流星奔向陰府。
太學距離陰家不算太遠,僅僅用了一刻鐘,眾人就已經到了陰府門口。整頓衣衫,正欲上前去叩門,幾個家丁卻像惡狗一樣撲了過來,為首一人滿臉警惕,大聲威脅道:「許三娘子,你怎麼又來了?告訴你,我家老爺已經跟五城將軍府打過了招呼,你再敢惹事,官兵立刻過來抓人!」
「陰豐,你給我滾一邊去!」馬三娘手按劍柄,冷笑著反問,「大路又不是你家修的,我還不能走了?!有本事這就去搬救兵,我倒是要看看,路過你家算什麼罪名?!」
「你,你把我家狗給勒死了五六條,還好意思說路過?」家將頭目陰豐氣焰一滯,立刻變得結結巴巴,「你,你怎麼不路過別人家?你分明是仗著自己身手好,故意,故意欺門趕戶!」
嚴光趕緊走上前,笑著拱手,「諸位且莫著急,三姐今天的確只是路過。因為嚴某來拜見恩師,恰好跟她順路,所以才結伴而行!」
「嚴子陵?折煞了!」陰豐沒資格受他的禮,趕緊跳開半步,長揖相還,「非小的故意阻攔,三爺這會兒正在會客,沒有工夫接見任何人。嚴公子,還請你改天再來!」
「既然家師有客,嚴某在門房裡等就是。做弟子的拜見師傅,哪裡有連面都不見轉身就走的道理?」明知道對方是在拿話敷衍自己,嚴光也不戳破,笑了笑,緩緩邁步走上台階。
他是五經博士陰方的嫡傳弟子,以前從不當著師傅的面替劉秀出頭。而陰方見他聰明好學,性情淳厚,也不願意將這樣一個良材美玉掃地出門,所以師徒之誼雖然單薄,卻勉強還能維持得住。
陰府的家丁們都是奴僕,當然沒膽量對主人的弟子用強,一個個追在嚴光身側,不停地打躬作揖,「嚴公子,子陵少爺,您行行好,別讓我們為難。您跟三老爺都前程遠大,犯不著踩我們這群不成器的家奴。我們這幾天如果讓您進了門,從上到下誰都得被脫掉一層皮!」
就在此時,陰府的正門忽然被轟隆隆拉開,一個武將打扮的傢伙,在四名侍衛的團團保護之下,仰首闊步地走了出來。
眾家丁顧不上再阻攔嚴光,爭先恐後衝到武將身側,點頭哈腰。
「嗯,到底是書香門第,連看門的家丁都比別人家有眼色!」
「王將軍過獎了,只是犬子平素多花了些心思調教而已!」陰固立刻開始炫耀陰虛,「他前年就已經於太學卒業,如今正在中郎將帳下做參軍。將平素從中郎將那裡學到的本事,拿出一些來用在家中,奴僕們的模樣立刻就與以前大不相同!」
王姓將軍手捋鬍鬚,連連點頭,「這法子好。早聞令公子大名,果然有幾分手段。那中郎將廉丹,跟王某也算至交。哪天遇到他,老夫一定會向他提一下令公子的大名!」
「多謝王將軍!」陰固和陰方喜出望外,雙雙拱手行禮。
王姓將軍大咧咧受了二人一拜,緩步走下台階。陰固和陰方兄弟倆小心翼翼地送出老遠,對讓開道路的嚴光等人視而不見。直到王姓將軍的馬車滾滾而去,才雙雙掉頭迴轉,對著嚴光大聲怒斥,「嚴子陵,你不好好在學校里讀書,跑到我家來做什麼?莫非看到自己即將卒業,就以為翅膀硬了么?」
「弟子不敢!」畢竟對方有一人是自己名義上的老師,嚴光強忍憤怒拱手行禮,小心翼翼地補充,「弟子今天讀書時遇到了一點疑惑,想當面請恩師賜教!」
「嗯?你是來討教學問的?這個借口倒也不錯!」陰固從嚴光身上挑不出半點兒毛病,冷笑著連連搖頭。
陰方知道自家弟子機敏睿智,口齒伶俐,一本正經地擺手,「子陵,你讀書心生困惑,理當先自己從書中尋找解答。一味地求助於為師,絕非什麼好習慣。況且為師精力有限,不可能指點你一輩子。子陵,你且回去仔細斟酌,等開學之後,如果還沒能自己找到結果,咱們師徒再當面探討!」
嚴光是何等的聰明,立刻猜到,陰方不願意給自己說話的機會。趕緊上前半步,再度躬身施禮:「恩師說得是,弟子受教。但弟子今日讀詩,忽然看到如下幾句,『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6,忽然覺得裡面好像說的不只是男女情事!」
「當然不是,古人多以香草美人為隱喻。虧你讀了四年書……」當了半輩子五經博士,陰方早就形成了教育別人的本能。然而話說到一半,卻忽然卡在了喉嚨中,「憋」得他臉色青紫,眉頭瞬間也鎖成了一團疙瘩,「你,你胡猜些什麼,小小年紀,哪裡來這麼重心思!老夫豈是你猜的那種人?!」
「你這小子,居然敢出言嘲諷師傅。老夫一定要將此事告上太學,讓劉祭酒將你革出門牆!」陰固肚子里缺少墨水,見自己弟弟被氣得馬上要發瘋,立刻撲上前,指著嚴光的鼻子大聲威脅。
嚴光又向後退了半步,低聲冷笑,「師伯此言大謬,欲人勿聞,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為。7我這個弟子,為了師傅可是費盡了心思!不信,回頭你看他是不是也說,我這個弟子用心良苦?」
語畢,又給陰方施了一個禮,轉身大步離去。
陰方氣得鼠須亂顫,卻沒勇氣喝令嚴光站住,更沒勇氣質問嚴光最後那兩句話什麼意思。
此前他與平陽侯府的人勾結,指使婢女小荷將劉秀騙到城外樹林,意圖置之於死地。事敗之後又果斷殺人滅口,並偽造了婢女小荷畏罪自盡的現場。種種作為,表面上看似天衣無縫,但細究起來,卻到處都是窟窿。
倘若他真的把嚴光逼到了急處,令這個「得意」弟子不顧師徒之情全力報復,絕對有的是手段跟他拼個玉石俱焚!
更何況,嚴光引用那幾句古風,未必是無的放矢。先騙陰家將女兒嫁給王固,再將私底下的許諾斷然推翻,這種事情,王家的人絕對做得出來。他陰方平白結了許多仇人,最後卻撈不到外放為官,肯定會成為整個長安城的笑柄!然而已經對王家作出的承諾,他又沒勇氣收回,一時間,竟像個傻子般愣在了自家大門口。
「站住,你不要跑,你好歹也是五經博士的女兒,怎能像個毛賊一樣翻牆入室!」正迷茫間,身後院子里忽然傳出來一聲咆哮。緊跟著,怒罵聲,斥責聲,不絕於耳。
陰方顧不上再胡思亂想,轉過身,大步流星往自家院子里沖。從家丁們的叫嚷聲中,他判斷出許家三娘子又翻牆去見了陰麗華。這個女魔星跟劉秀情同手足,她來找陰麗華,不是奉命替劉秀傳遞消息,就是要帶著陰麗華一起翻牆逃走!
說時遲,那時快,還沒等陰方一隻腳踏入家門,迎面已經衝過來一個矯健的身影。就像一團旋風般,緊貼著他的左肩闖了出去,將他帶得站立不穩,「撲通」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三老爺,三老爺!」家奴們怕陰方有閃失,連忙圍攏上前,七手八腳將其扶起。待一通雞飛狗跳之後,再去追馬三娘,哪裡還看得到蹤影?
「先由著你們這些小王八蛋折騰,爾等折騰得越凶,王家越要急著娶醜奴兒過門!」朝著馬三娘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陰方以一個豪商子弟的本能在心裡斷然作出決定,「到那時,答應陰某的說不定要提前兌現,一定能活活氣煞你們這群小王八蛋!」
「阿嚏!」已經跑出了兩里多遠的馬三娘,猛地打了個噴嚏。
信,終於送到了陰麗華手上。信物,也從陰麗華手裡又拿了一件。醜奴兒跟劉三兒兩個,一個有情,一個有意,倒也是天造地設……
忽然間,她的眼睛里湧出了幾滴淚水。抬手用力擦了擦,她笑著低聲呵斥:「小心眼兒,醋罈子,又犯什麼傻!醜奴兒是個好女子,劉三是真心喜歡她。這輩子,自己能在他心裡佔據一小塊地方,已經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三姐,三姐!你剛才去哪兒了?我們在四處找你!」前方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將她心中的酸澀之意瞬間打散。
抬手迅速在臉上抹了抹,馬三娘快跑幾步,炫耀地揮動捏在左手的紅色繩結,「我當然去找醜奴兒了!趁著你們在大門口吸引陰方注意力的時候。」
「啊?」朱祐,嚴光等人的目光僵在了馬三娘被狗血染紅的裙擺處,嘴巴大張,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我把朱祐寫的,不是,是劉三兒托朱祐寫的那份竹簡交給了麗華,她看完后,感動得無以復加!」不願意大夥將注意力都放在血跡上,馬三娘張開左手,將繩結在陽光下快速展示,「然後,她就從枕頭旁,拿來這個東西,讓我轉交給劉三兒。你們看,肯定是早就打好的,就等著有人幫她送到劉三兒手上呢!」
眾人聞聽,果然紛紛低下頭,仔細端詳。只見兩條紅繩綰成連環心形,中間還裹著一縷青絲,雖然簡單,其意卻不言自明。
「同心結,取的是永結同心之意!」沈定見識廣,嘴巴也快。
「真的是同心結哎!以前只是聽人說過,還是第一次見到實物!」朱祐,鄧禹兩個羨慕得兩眼放光。
「醜奴兒是個有心的,不枉文叔差點為她丟掉性命!」素來仔細的嚴光也沒留意到馬三娘眼角處隱約的淚痕,盯著同心結,看了又看。
「朱祐,你幫我帶給劉三吧,我去買葯,一會兒再回去!」看著眾人寫滿了羨慕的笑臉,馬三娘心中又是一陣酸澀翻滾,迅速將同心結塞進朱祐的手裡,轉過身,快步離開。
早春的寒風吹過,屋檐上的殘雪紛紛墜落,宛若落英,擋住了她修長的背影。
【朝雨晚風皆如劍】
雖然送信和帶回同心結,都是馬三娘主動所為,但做這些事情之前,她所考慮的,只是劉秀會不會開心,陰麗華是不是可憐;做過之後,才又想起了自己,忽然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應不應該?
平心而論,陰麗華被嫁入王家,對她才是最好的結果。從此劉秀就屬於她一個人。但想到劉秀聽聞陰,王兩家即將聯姻消息之時,臉上所呈現的凄楚,她又無法讓自己閉上眼睛,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一陣古怪的樂曲傳來,令她好生煩躁。抬頭看去,只見不遠處,有群身穿綵衣的西域男女,正在一家剛剛開業的脂粉鋪子前,載歌載舞。男人個個都戴著古怪的高帽,女人個個都用薄紗蒙住了面孔。薄紗與頭髮之間,則是一雙雙水汪汪的眼睛,顧盼處,令圍觀者神魂為之顛倒。
大新朝皇帝「德被宇內」,曾經多次下令,給予前來中原販貨的異域胡商各種優待。所以,眼下在長安城中,充滿異域特色的男男女女並不罕見。很多商人帶著各種香料,寶石和男女奴隸,不遠萬里來到長安,換成絲綢,漆器和其他方便攜帶的貨物,再掉頭向西。
音樂和歌舞,則是胡商們招攬客人的重要手段。那些女奴個個手柔腰軟,隨著音樂輕歌曼舞,將看客們勾引得血脈僨張。等音樂和舞蹈到了高潮處,店鋪大門就會猛地被人從裡邊拉開,各色寶石做成的首飾和罕見香料,就會被放在木盤上,一盤接一盤端出來,任由客人們挑選。如果客人們看上了哪個正在跳舞的胡姬,只要出得起價錢,就可以直接帶走。即便一時荷包不夠鼓,也可以租一個年齡稍微大一些的胡姬回家,春風數度之後,再「原物」奉還!
馬三娘天性好動,若是在平時,少不得要停下腳步欣賞一會兒胡姬的美妙身姿。然而,此時此刻,她卻是看別人越開心,自己就越煩躁,當下捂住耳朵,一閃而過。
待終於聽不到音樂時,她將雙手從耳畔移開,收攝心神一看四周,只見行人雙雙對對,彼此間含情脈脈,這才醒悟,自己竟然不小心跑到了金荷池畔,民間男女正月末相約見面的好地方。
「啊!」一聲尖叫忽然從左側樹林中傳了出來。
只見不遠處一棵柳樹下,身手矯健的王固,正跟在一名少女身後緊追不捨。以他的本事,分明可以輕鬆將那少女擒獲,卻像玩貓捉老鼠一般,追得興緻勃勃。而在其周圍,則有十數個家丁,雙手抱在胸前,滿臉淫笑。另外還有兩個家丁死死按住了一名頭戴方巾的書生,任那書生如何掙扎求懇,都堅決不肯放手!
正在金荷池畔談情說愛的男女們,誰都不敢多事,拉著手遠遠逃走,唯恐跑得慢了,也像那書生和他的未婚妻一樣,成為長安四虎的獵物,過後還有冤無處申!
「一群膽小如鼠的廢物,即便是牛羊,被人殺的時候還知道叫喚幾聲!」馬三娘心中暗罵,俯身撿起一塊尚未完全化凍的土坷垃,朝著王固頭上丟去。隨即一擰腰,迅速躲入某棵柳樹之後,撕下裙子一角,乾脆利落地遮住了自家面孔。
「哎呦」,慘叫聲從不遠處傳來,二十三郎王固捂著腦袋倒了下去。
家丁們被嚇得魂飛天外,爭先恐後上前救護,那文士也趁人不備,用畢生最大的力氣甩開控制自己的家丁,快跑幾步拉起少女,雙雙奪路而逃。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王固被砸得眼冒金星,依舊色心不減。
「是!」眾家丁不敢怠慢,拔腿就追。冷不防,從一棵柳樹后,又飛來數枚石頭,冰塊和土坷垃,將他們個個砸得鼻青臉腫。
「誰?誰吃了豹子膽,敢管長安四虎的閑事!」
「我呸,什麼長安四虎,不過是四條癩皮狗而已!」馬三娘故意捏尖了嗓子,大聲痛罵。緊跟著,又是一通石頭,冰塊,土坷垃,將家丁們打得手忙腳亂,然後雙腿發力,掉頭沿著來時舊路如飛而去。
「抓住她,抓住她剁碎了喂狗!」王固終於看清楚了偷襲自己的人只有一個,從地上爬起來,大聲咆哮。
「站住,有本事別跑!」眾家丁素來欺軟怕硬,發現自己這邊人數佔據絕對優勢,也勇氣備增,從腰間抽出刀劍,一哄而上。
馬三娘自幼在山間長大,又練武不輟,腳力之強,豈是一群家丁所能匹敵?即便故意放緩了腳步東轉西轉,也只用了短短一小會,便將追過來的家丁們全都甩得蹤影不見。
她恨長安四虎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肆無忌憚。更恨王固,王麟等人勾結起來,試圖謀害劉秀性命。而長安城內官官相護,想要將長安四虎繩之以法,肯定難比登天。今日既然姓王的又撞在了她手上,如果輕易放過,怎對得起名號勾魂貔貅?
想到這兒,馬三娘嘴裡偷偷發出一聲冷笑,三步兩步衝到西域女奴們正在獻藝的店鋪門口,向一個正在跳舞的妙齡女奴身上指了指,低聲吩咐,「她身上的衣服和鞋子,給我來一套。快點兒,我家夫人等著急用!」說罷掏出四枚大泉,重重拍進迎上來的胡商手心。
那胡商在長安城裡生意做得甚大,平時見慣了有錢人家的女眷購買胡姬衣服,為內宅增添閨房之樂。所以也不覺得馬三娘舉止怪異,立刻收起大泉,不多時,就將裝衣服的包裹連同鞋子一併呈了上來。馬三娘一隻腳已經踏出了屋門,忽然眉頭輕皺,再度轉身,指了指胡商腰間的彎刀,低聲補充:「這樣的刀,也給我一把。我家老爺一定喜歡!」
胡人的冶鐵技術,遠不如中原。西域彎刀跟中原環首刀來比,只能算開過鋒的廢鐵。平時根本賣不出去,大多數情況下只能當作添頭白送。此刻聽聞女客居然要花錢買,那胡商豈有不賣之理?當即從後院抱出十幾把長短不一但裝飾得非常華麗的彎刀,供客人隨便挑選。
馬三娘挑了其中刀鞘被裝飾得最扎眼的一把,迅速付了錢,用衣服將彎刀一包,轉身就走。從始至終,都沒跟店鋪的主人討價還價。那胡商開心得像吃了蜂蜜一般,沖著她的背影連連躬身。直到徹底聽不見她的腳步聲,才直起腰來,興高采烈地去招攬其他客人。
他不知道大禍即將臨頭。
【煌煌大道如青天】
「你聽說了嗎?長安四虎,招惹了西域公主,被閹成了太監?!」
「西域蠻荒之地,哪裡來的公主?分明是他們幾個作惡太多,惹怒了神明,化作民間女子前來報應!」
「呸,子不語怪力亂神,分明是綠林山的女俠,如當年的居辛,郭解!」
「哪裡來的女俠,分明一名大俠為了掩人耳目,男扮女裝!當年百雀樓的案子,有可能也是他親手所為!」
長安城內,各類小道消息不脛而走。
王家當然也曾懷疑到劉秀頭上,然而,劉秀本人重傷未愈,這當口根本沒力氣男扮女裝跑到金荷池畔攻擊王固。嚴光,鄧奉,朱祐等人,也都有不在場的證據。因此,王家雖然不甘心,卻沒有辦法將罪名硬栽到劉秀頭上,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馬三娘不在場的證據,當然是嚴光等人私下串通好了偽造出來的,而有關衙門之所以沒敢登門抓人,則多虧了許子威的師兄孔永出手施壓。事實上,就在王固被閹割的當晚,寧始將軍孔永就已經猜到了事情恐怕與許三娘子這個惹禍精脫不開關係,立刻派人把三娘接到自己的書房裡,狠狠教訓了一通,隨即勒令其在自己后宅內某個房間閉門思過,一個月之內,非經允許,不準再離開孔家半步。
然而,教訓歸教訓,許子威屍骨未寒,孔永這個做師伯的,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劉秀和三娘兩個被抓進牢獄,稀里糊塗死於非命。只好暗中出手,替二人擋過這一場滅頂之災!
眼瞅著到了夏末,四年的求學生涯馬上就要結束了,參照太學的規矩,他們在九月份之前,必須決定自己的選擇。是留在太學里,繼續寒窗苦讀,以求在學問上更好地追隨古聖先賢的腳步;還是就此卒業,到中樞和地方各級衙門,尋找各自的安身立命之所。
鄧奉,嚴光二人家境都不算寬裕,當然越早出仕,對其自身和背後的家族越有利;鄧禹早在數月之前就已經被大司徒嚴尤招攬,更是巴不得早日投奔到對方帳下,一展心中抱負。至於劉秀,雖然表面上斷絕了晉身之路,但好歹師伯孔永那裡,還專門為他留著私人幕僚的空缺,倒也不愁卒業后就沒有飯吃。因此,兄弟幾個不約而同地作出了立即卒業的選擇。
然而,理想總是很美滿,現實卻經常令人扼腕。整個七月,鄧奉,嚴光,朱祐三個,都在四處投遞名刺和文章,以求能被相關衙門選中,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長安米貴,居之不易。眼看著秋風將起,依舊有八成以上選擇當年卒業的學生無處容身,大夥都著了急,紛紛串聯起來,四處鼓噪。兩位祭酒聞聽,連忙帶領一干秀才,公車出馬,極力安撫,並承諾將學子們的訴求直達天聽,才勉強穩住了眾學子之心,沒闖下驚天大禍。
太學距離皇宮如此之近,裡邊的動靜,當然瞞不住王莽的耳朵。學子們串聯鼓噪的事情才過去兩日,聖人天子就睜開了重瞳,親自頒下口諭,著令朝廷各級衙門廣納賢才,相應官員不僅要認真篩選太學生投遞上門的名刺,更要主動去太學招徠優秀的學子入幕。
這一句話,可比學子們千言萬語都好使。從口諭傳下的第二天起,太學之內,各色朝服涌動,官員們個個變得求才若渴,再也不提最近數年太學擴招過快,自己麾下早已人滿為患。
然而光明總是別人的,又過了半個多月,就連蘇著這種歲考成績非常一般的人都有了滿意去處。鄧奉,嚴光和朱祐,居然依舊無處容身。
這一日,劉秀又陪著三位好兄弟投遞名刺和文章回來,四人都形神俱疲,正準備到校門口的湯水館子喝一碗黃酒,以澆心中塊壘。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文叔,仲先,子陵,士載,你們幾人居然也在?快過來,一起喝上幾杯。今天的賬,全由沈某包了!」
四人聞言回頭,恰恰看到快嘴沈定紅光滿面的模樣,忍不住愣了愣,笑呵呵地詢問:「沈兄今天莫非遇到了什麼喜事?居然如此客氣!」
「諸位哥哥見笑了。論學業,太學裡頭,誰能跟你們書樓四俊相比。沈某隻是運氣好,寫的文章對了一位世伯脾氣,被他看中,提攜我補了個共工命士的缺,下月便可就職而已!」
「啊?恭喜沈兄,賀喜沈兄!」劉秀等人大吃一驚,隨即紛紛大笑著拱手。
新朝官制,三公六卿之下,各有三個大夫。二十七名大夫之下,則有八十一名元士。每名元士之下,再配三名命士為佐。而共工原名少府,主管山海地澤稅收和百工經營,絕對肥得流油。
沈定剛一卒業,就進入中樞要害部門任職,並且做了年俸六百石的共工命士,前程堪稱遠大。人逢喜事精神爽,出手就變得格外痛快。
劉秀等人平素跟他走得頗近,知道他是什麼性格,所以也不跟他客氣,轉眼間,大夥喝得眼花耳熱,回憶起四年來身邊發生的種種,都不勝唏噓。再說起將來有了差事後,就要天各一方,這輩子不知道還能不能相見,更是紅了眼睛,相對舉盞狂飲不斷。
沈定雖然出身官宦之家,人品和學業卻都不差。多喝了幾盞之後,他頭腦就開始發熱。「士,士載,聽,聽師兄一句話,別,別瞎忙活了。早日跟文叔一道,去孔將軍麾下謀個出身吧!暫時雖然不能出仕,但以孔將軍的本領,用不了太久,肯定,肯定能替你們幾個另闢蹊徑,否,否則,就是你們把文章直接投三公手上,也是一樣,白,白費功夫!那八隻螞蟻,和他們背後的家人,恨你們入骨!早就發下話來,無論如何,要壞掉你們幾個的前程!」
【年少莫道行路難】
「該死!當日分明是青雲八義試圖踩著我們四個出頭!」話音未落,鄧奉已經拍案而起。
「早知這樣,當日真不該救那姓王的下山!」朱祐和嚴光兩個,也氣得滿臉鐵青,咬牙切齒。
唯獨劉秀,因為半年前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大劫,對眼下發生的事情,反而能看得開。先笑著拉了下鄧奉的衣袖,又沖著朱祐和嚴光二人輕輕搖頭:「八義當初之所以敢堂而皇之地竊居青雲榜,就是因為沒把任何同學放在眼裡。咱們不肯低頭,在他們和他們背後的人看來,自然就等同於故意壞人好事。你們三個沒必要生氣,先順利把文憑拿到,然後咱們兄弟一起去孔師伯帳下另尋出路便是。等到了軍中,憑藉真刀真槍立下來的功勞,那些人總不能輕易抹去!」
「也是,在他們眼裡,咱們恐怕連人都不算。踩著咱們上位,那是給咱們面子!」鄧奉聞聽,滿腔怒火頓時化作了寒氣,撇了撇嘴,大聲冷笑。
朱祐和嚴光兩個心裡頭,也是冰涼一片。「多謝沈兄告訴我們這些,否則我等平白浪費許多錢財不說,到頭來還自取其辱!」
「幾位也不要太著急,否則小弟心裡也會不安!」沈定平生第一次有點兒後悔自己嘴快,扭頭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安慰,「王家也好,甄家也罷,都不可能永遠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你們先找個落腳之處暫避其鋒纓,估計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徹底將你們四個忘掉。」
「那是,我們這些小人物,才真的像螞蟻般,誰不高興都踩上一腳。踩了也就踩了,至於踩死沒踩死,大人物們根本懶得低頭細看!」鄧奉聞聽,繼續大聲冷笑。
朱祐和嚴光心思都比他細,立刻從沈定的話語里,聽出了一些不尋常味道。雙雙低下頭,小聲追問,「沈兄,莫非朝堂之上,最近會有什麼大的變化?」
沒想到兩位同學反應如此敏銳,沈定後悔得恨不得打自己幾個大耳光。站起身迅速四下張望,然後將頭趴在桌子上,啞著嗓子道:「我可什麼都沒說!但是,你們自己瞎猜,我也管不著。反正咱們同學一場,我不會害你們。耐著性子等,早晚都會苦盡甘來!」
「多謝沈兄!」四兄弟心領神會,端起酒盞,一道向沈定致謝。
「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各位兄弟千萬別客氣!來,今天只敘同學之誼,干!」沈定自己也端起一盞酒。
「干,一醉方休!」劉秀等人知道他膽小,也不再追問更多細節,笑著將酒盞里的酒一飲而盡。
有道是,響鼓不用重鎚。雖然沈定後面的話說得極為隱晦,四兄弟卻敏銳地察覺到了,朝堂上的幾位權臣之間,恐怕也早就斗得劍拔弩張。眼下王家和甄家要替各自的兒孫「出氣」,所以會不約而同地封堵大夥的出仕之路。但大伙兒這等小人物,絕對不會是王家和甄家的重點對付目標,更不可能受到長期關注。
想明白了其中關竅,接下來的日子,兄弟四人反倒清閑了許多。再也不去到處投遞名刺和文章,只管蹲在太學裡頭等著拿卒業文憑。然而,世上之事就是奇怪,大伙兒明明已經對出仕不抱任何希望了,機會卻自己找上門來。
這一日,四人正在藏書樓內修補書簡,聽到有人在樓下大喊,「劉文叔,你們幾個都在嗎?羲和大夫要召見你們書樓四友!」
「羲和大夫魯匡?」劉秀猶豫著站起身,大步迎到樓梯口,滿臉難以置信。
羲和原為大司農,下設一卿三大夫。地位排在司允(大司馬),司直(大司徒)和司若(大司空)之後,乃是本朝第四要害部門。兄弟四個知道自家斤兩,前一段時間投遞名刺,刻意繞開了此處。卻萬萬沒想到,此處竟然派人找上門來!
「文叔,你這小子,就是吉人天相!」大熱天,蘇著跑得滿頭是汗,卻根本顧不上擦,「師兄我最近動用了全部關係,想替文叔你們幾個尋找出路,都毫無結果。誰料到我頂頭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居然對你們四個讚譽有加。昨天才從洛陽催征回來,今天一大早,就詢問你們四個被哪裡徵召!」
他曾經是個無賴惡少,三年前受人挑撥,試圖謀害過劉秀。但是後來,他卻跟劉秀不打不成交,彼此之間走得很近。而蘇家,也因為自家子侄跟劉秀結交之後,讀書開始用起了心,對書樓四友好感頗豐。
臨近卒業,連沈定都知道誰在背後對劉秀等人大肆打壓,以蘇著的家世和人脈,怎麼可能一點消息都沒聽到?而明知道出手者是誰,他還依舊努力替朋友奔走,無論成功沒成功,這份心意,更加難能可貴。
當即,劉秀等人紛紛拱手,向蘇著道謝。而蘇著竟難得羞紅了臉,手撓後腦勺,低聲抗議:「都是自家兄弟,你們跟我客氣什麼?這輩子要不是遇到你們四個,蘇某在太學這幾年,肯定是虛度了光陰。行了,廢話別多說了,趕緊跟我去見魯大夫。如果你們四個也能到他手下做事,咱們兄弟就又湊一起了,彼此之間,剛好互相幫扶!」
「那是一定!」眾人點頭而笑,連日來積累在心中的鬱悶,瞬間一掃而空。
已經有不少同學聽到了風聲,沿途紛紛向四人道賀。不多時,兄弟四人來到了羲和大夫魯匡處理公務之所。
「魯大夫是陛下得意門生,很快就有希望高升為羲和卿!」唯恐劉秀等人不知輕重,蘇著壓低了嗓子提醒,「五均六筦8,就是魯大夫根據古制,率先向陛下提出的,被陛下採納之後,一年之內,便令府庫里的銅錢米糧翻了數倍。所以,等會兒他萬一考你們,你們一定記得別再嘴硬,非說古不如今!」
「明白,多謝子虛兄!」劉秀四個知道事關重大,相繼認真拱手。
「還有,魯大夫跟司若卿(大司空)關係極近,而王司若9跟甄家一直不對付。比起王固等人的父輩來,王司若才是陛下的嫡親兄弟。所以魯大夫這裡,根本不會買平陽侯的賬!」自認為有必要讓劉秀認清形勢,蘇著又絮絮地補充。
雖說是奉召而至,四人也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終於被小吏領到了屋內。隔著老遠,就被勒令停下了腳步,按照一套完整且複雜的規矩,向羲和大夫魯匡行禮。那羲和大夫魯匡,待人十分友善,笑呵呵擺手,令四兄弟上前敘話。先依次考校了一番大夥的學問,確定書樓四俊並非浪得虛名,然後命人拿出四份絹布做的空白告身,笑著說道:「老夫兩年之前,就曾經聽說過你們四個的才名,今日一見,傳言誠不我欺。最近朝中有些人,借題發揮,以年少狂悖為由,阻止爾等出仕。而老夫雖然欣賞你們四個的才華,卻也要盡量避免一些非議。因此只能先創造機會,讓你們立下一些功勞堵住他們的嘴,然後才能委以重任。不知你們四個各自意下如何?」
「學生但憑大夫差遣。」能找到機會憑本事出仕,劉秀等人早就喜出望外,哪裡還顧得上再謙虛,齊齊躬身下去,高聲回應。
「嗯!」對四人的態度甚為滿意,羲和大夫魯匡含笑捋須,「既然如此,老夫就長話短說了。冀州鹽荒,大戶人家尚可高價購買私鹽度日,尋常百姓卻已經持續數月只能靠熬硝10為食。你們四人文武雙全,可堪大用。老夫決定———」故意拖長了聲音吊起幾個年輕人的胃口,他笑著補充,「徵召你等四人為羲和卿門下均輸下士,結伴押送五十車粗鹽前往冀州,以解百姓之困。劉秀,嚴光,朱祐,鄧奉,你四人可願受召?!」
「多謝大夫,我等誓不辱命!」劉秀等人再度躬身,四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感激。
終於出仕了,寒窗苦讀四年,終於有了結果。雖然只是年俸三百石的下士,做的也為押運物資的苦差,但比起以白丁之身投奔到長輩帳下去做私聘幕僚,依舊強出太多!
雖然到長輩帳下做幕僚后,也許很快就能補上肥缺,但別人的恩賜,哪裡如自己掙來的官職和俸祿,更讓人心安!況且,均輸下士雖然職位低微,好歹也是朝廷正式命官,能給家族帶來免除全部賦稅的特權。
「久食土鹽,必生疫情。你們準備一下,老夫會派人通知劉祭酒,儘快下發卒業文憑。五天之後,你們四個帶著文憑找元士張滎報到,他會帶著你們去挑選押運粗鹽的兵丁和民壯。老夫再給你等三天時間去熟悉各自麾下的部屬,然後立刻出發,解冀州萬民無鹽可食之困!」
「是!」四人齊齊躬身領命,每個人都激動得熱血沸騰。
「用心做事,老夫在長安,靜候你們的佳音!」羲和大夫魯匡笑著點頭,揮動毛筆,在四份空白告身上填入劉秀等人的名字。
四人在小吏的指點下,像木偶般拜謝,受召,領袍服,取印信,然後又暈暈乎乎地向羲和大夫魯匡告辭,一直走到了大街上,依舊像夢遊般步履蹣跚。
「儘早上路,咱們,後會無期!」大司農衙門的廊柱下,忽然閃出一張慘白而又狹長的瘦臉,聲音嘶啞,雙眼裡寫滿陰戾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