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馬齒莧粥

第50章 馬齒莧粥

第50章馬齒莧粥

女子怔愣半晌,再次記得喘息時,不覺胸口微痛,脊背也驚出一片冷汗。茫然轉身,就見一名身穿絳紫勁裝的俊美男子翻身下馬,從容愷手裡接過昏迷不醒的女子,神色陰翳目光狠厲,周身煞氣盡顯,森冷冷掃了白衣男子一眼。細一打量,接過那女子的雙手竟是微微顫抖的,低頭看向懷裡人時,眉眼間也透出幾許罕見溫柔,與那一身戾氣襯著,卻也不覺突兀。

容愷剛騰出手來,只低聲跟那人說了兩句,就轉身朝她奔過來,拽著手臂上下一番打量,迭聲問道:「圓圓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剛才都吐血了,胸口疼不疼?啊?怎麼不說話,嚇傻了?」

被喚作圓圓,實則全名並無一個圓字的女子收回凝視景逸的目光,有些呆愣愣的看向容愷。

容愷將人從肩頭到大腿一路摸索,神色焦急卻沒半分虛假:「你有沒有哪裡覺得疼?這個不能硬挺著,說話呀!」

寧諾反手鉗握住容愷開始襲胸的手,捏著他腕子皺眉輕叱:「你摸哪裡!」

「噶?」容愷一臉無辜,伸伸五指,呃,還真夠不著啊!心底暗道可惜可惜,面上仍做出一副無辜神色:「我擔心圓圓你心口疼嘛!」

寧諾朝天翻個白眼,正要開口,就見容愷神色一凜,突然摟住她的腰身一轉,兩人身形頓時一個交錯,變成她面對著蘇青昀和那白衣男子。就見那蘇青昀不知何時已經清醒過來,撿起先前拂落在地的一枚鐵鏢投擲過來,獰笑看了她一眼,理都不理身旁那白衣男子,轉身拔足狂奔。

身旁有人高聲叫喊飛身去追,還有人策馬跟上,狂奔馬蹄帶起飛揚塵土,寧諾卻什麼都顧不上了,只看見面前容愷面色微白唇角噙笑,自己擱在他背心的手漸漸被什麼東西沾的濡濕……

寧諾抱住他漸漸下滑的身子,皺眉斥道:「姓容的,喂!振作著點!」

容愷笑容不改,細長眼眸微微眯起,依舊是往常那副很欠扁的模樣,咳了兩聲,有些虛弱的道:「圓圓……被你害死了,早跟你說了暗器不要淬毒,不然很容易害到自己的。果不其然……咳咳……」

寧諾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截斷這人沒完沒了的磨叨:「鏢上沒毒,而且他也刺的不深,半寸都不到……喂!你這個無賴……」

順著容愷往地上出溜的重量,寧諾也跟著他單膝跪地,騰出一隻手來示意他看:「你看清楚,真的不深。」

容愷臉色更白,後知後覺嗚咽一聲:「你什麼時候拔出來的!」

寧諾一臉鎮定:「在你說我不該往暗器上淬毒的時候。」

旁邊有人過來攙扶二人:「二位受苦了,先跟咱們一起回侯爺府上,旁的事待會兒再說。」

容愷終於顯露出朝廷命官風範,喘著氣道:「那個白衣人……」

高翎幫著寧諾將人攙扶進車廂:「命都去了一多半,跑不了。」

容愷相當記仇,磨著牙眯眼:「剛才那個射我一鏢的……」

高翎示意他稍轉過身,想幫忙看眼背上傷勢:「已經有兄弟去追了。」

容愷躲著不給看,可憐兮兮的去拽寧諾的手:「圓圓,你給我看。我不想讓別的男人看我身子。」

高翎嘴角一抽,險些背過氣去,這個活寶!早先在西北一帶就名聲斐然,調回汴京做了刑部尚書仍不知收斂,也不知道京里那些老骨頭怎麼受得住他這番折騰的!

卻說景逸將人小心翼翼抱進馬車,同時跟過來的還有伊青宇和廖紅覃。廖紅覃原是個火爆性子,乍一見喬初熏周身慘狀還是忍不住眼眶一熱,捂著嘴掉下淚來。伊青宇也斂起平常笑臉,倒了些水浸濕帕子,遞給景逸:「先給她擦擦吧。」

景逸垂著眼接過帕子,將喬初熏覆在面頰的散亂髮絲輕輕撥開,挽在耳後,手仍微微抖著,根本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喬初熏兩邊面頰都高高腫著,唇角紅腫一片,溢著鮮血,額頭磕破了皮,雪白頸子印著青紫指印。身上臟污一片,即便不看也知道肯定有多處傷痕。小心翼翼將人抱在懷裡,景逸都覺得會硌著她傷處,彷彿一個被人摔碎又拼接回來的瓷娃娃,稍一碰觸就又會碎落一地。

伊青宇見他這樣,心裡也跟著不好受,吩咐趕車的人盡量揀平整些的路走,車趕的要穩當。接著轉過身坐回車廂,見景逸輕輕擁著喬初熏,兩人額頭輕抵,半閉著眼,眼角竟有淚滴滑落,面上神色讓人幾不忍睹,當即也是心中震顫,轉過臉不願再看。

一旁廖紅覃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心中將那蘇青昀一陣痛斥,直罵畜生!可如今說再多話也是枉然,喬初熏被傷成這樣,幾乎沒去了半條命。兩人原是過了半月要成親的,現在鬧成這樣,怕一時半會兒也沒法再辦喜事了。

景逸方才衝冠一怒,提著銀槍縱馬疾馳,幾乎沒直接挑了那人,但車廂里兩人都知道,銀槍穿透股骨將人釘在地上,幾與殺人無異,景逸仍是手下留情了。這若是在戰場,白衣人早已一命嗚呼,景逸留他一口氣在,乃是為著大局著想,想從他與蘇青昀口中問出七笙教的事來。

廖紅覃在旁垂淚看著二人,一徑痛責自己,心道若不是自己執拗著非要找這蘇青昀出來,也不會將人害到這步田地。因此待馬車行到景府,景逸抱著人進到卧房,便一路無聲跟在後頭。到了床邊,景逸剛將人小心放下,廖紅覃「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喬路和聞信趕來的明大夫一早便在府里候著,見到喬初熏慘狀各自均露出不豫面色。喬路更是咬牙瞪著景逸,雙目微紅,連連道了兩聲好,扒拉開人就到床邊為喬初熏診脈。又見地上跪著一紅衣女子,更覺煩躁,拉起廖紅覃斥道:「要跪到外面跪去,別擋著我給閨女救命!」

廖紅覃眼眶含淚,被喬路拽的一個踉蹌,好在伊青宇一直在旁邊跟著,忙將人扶在懷裡,低聲哄道:「先別說話了,咱們出去,讓喬伯父和明大夫給初熏好好看看。」

喬路為喬初熏診過脈象,知道人並無大礙,只這一身傷痕尤其面上紅腫瞧著可怖,心裡仍是憤怒不已。轉身見景逸一動不動站在一旁,皮笑肉不笑道:「侯爺諸事繁冗身體尊貴,還是不要在這裡陪著了。我自己的閨女我自己醫,待傷好了我們就回汴京,萬不敢……」

景逸原是面色漠然一聲不吭聽著,待喬路說到最後一句突然抬眸,目中神色看的喬路一怔忪,話鋒一轉質問道:「侯爺是有什——你,你,哎!」

屋子裡眾人無論是走到門口的伊青宇廖紅覃,還是剛進屋的高翎容愷寧諾,包括一干影衛,均是面色大變。就見景逸一語不發,已經筆直跪了下去,下顎緊繃看著喬路,目中露出淡淡哀求神色:「伯父要打要罰都好,只是不要帶初熏回汴京。」

無論對方要做什麼,都不能帶喬初熏回汴京。因為天下之大,他趙祁沒什麼不能做,唯獨不可以回汴京。若是回去,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就是抗旨違命大不敬,不單他要掉腦袋,他身邊這十八影衛,當初出言在聖上面前力保他的諸位長輩,都要受到牽連。

喬路原也是在氣頭上,好好的閨女讓人拐到這江南異地,半年下來不僅與景逸情投意合,還提早有了肌膚之親,畢竟對方是皇家子弟,齊大非偶自古皆然,他心裡原就有著一百個不樂意。

結果剛才出去一趟,光天化日之下竟無端被人擄了去,回來之後是一身一臉的傷,喬路腦子轉的也快,早看出來這裡面是有玄機,喬初熏被人這般欺侮,絕對與眼前這些人脫不了干係。他們查案子就好生查案子,作甚把他女兒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兒家牽扯進去!

可被景逸當著眾人面這麼一跪,倒是弄得他老大不自在,人家是皇親國戚誒!不是遊手好閒的紈絝子,而是有功勛有官職在的,自古官不跪民,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個經商的,哪裡經得起景逸這一跪,當即就伸出手去攙,再開口時語調也軟了幾分:「侯爺快請起……」

甭說打罵了,光這一跪就幾乎沒嚇得他肝膽俱裂,喬路心中驚悸,扶著景逸手臂,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一眾人早都看的震愣,唯獨明老頭兒鎮定非常,早幫喬初熏診過脈,又大致檢查過周身各處。

此時見沒人說話,便清咳兩嗓,朝景逸拱手道:「景……侯爺,」這一時間要改口還真有點彆扭,老頭兒見景逸神色焦急等他繼續,便接著說道,「侯爺勿須太過憂慮,小姐五臟六腑都無大礙,並未傷著內里,只是些皮肉傷,再加上受著些驚嚇,疼痛加上驚悸過度,所以才暈了過去。」

景逸點點頭,又轉臉看向喬路。

後者不大自在的頷首:「他說的沒錯。」

景逸稍鬆了口氣,仍舊心疼不已。喬路見他眼都不眨一下盯著喬初熏看,目中流露出的痛心自責毫不虛假,再經過方才那一跪,對這人也有了些改觀。心下有了計較,便出聲道:「我和明大夫出去開方子,侯爺你……好生照看初熏。」

明老頭兒在旁看著,目中露出淺淺笑意,從善如流點頭應下來。朝景逸一拱手,跟在喬路後頭出了屋。屋子裡眾人見此情景,知道喬初熏確無大礙,將熱水盆子等一干物品準備妥當,便知趣的退出了屋。

喬初熏清醒過來,稍一動彈,只覺周身多處酸痛難捱,臉頰唇角均有些火辣辣的。低低溢出一聲輕吟,就覺面前籠上一道人影,遮住本就不太明亮的燈光。微張開眼,就見景逸站在面前,俯下身湊在自己唇上,輕輕一吻,道:「醒了?都哪裡疼?」

喬初熏剛一抬手,就被景逸握住,一雙鳳眸映著薄薄水光,聲音微啞道:「別動。你身上好多傷,想要什麼就說……」

喬初熏短短半日里歷經生死,險些沒命回來與景逸相見,乍一見到熟悉俊顏,只覺什麼都不需計較了。如今又見這人破天荒眼中含淚,握著自己的手掌都不敢施力,心中亦一陣酸楚,卻也含著滿盈盈的溫暖喜悅,眼眶一熱,就掉下一串淚滴。

景逸原就見不得喬初熏掉淚,從前兩人情濃時自己迫的人半哭不哭是一回事,也算得某種意義上的閨房情趣;可如今接連兩次害得心愛的人被人擄走折磨是另一回事,不僅打從心底里覺得恥辱自責,而且心痛難忍,幾乎是從心尖生生剜下一塊肉來,直恨不得自己十倍痛楚替喬初熏受過都好!

如此想著,目中水光更濃,且眼白也染上淺淺紅色,眉眼間狠戾神色盡顯。喬初熏眼見他神色變化,周身散發出濃重煞氣,不禁心中一顫,掙扎著支起上身摟住景逸脖頸,顫著嗓子道:「我沒事的。你不要這樣……」

景逸僵住身形,生怕自己不小心的舉動牽扯到人身上傷處,只能隨著喬初熏動作緩緩跪下去,伏在床邊,輕輕將人摟住。

喬初熏咬唇忍著腰背疼痛,坐直身子投入景逸懷裡,先是雙臂抱著人脖頸無聲落淚。過一會兒仍覺不安,退開些距離,拽著景逸衣襟有些羞澀的看他,哽著嗓子道:「你上來……」

景逸神色微僵,心中遲疑,見喬初熏杏眼紅腫臉頰帶淚,面上除了羞澀,更多的是劫後餘生的后怕與不安,便依言起身坐在床畔。

喬初熏拽著景逸衣襟,示意他再往裡一些。景逸便上身前傾又往裡挪了些,同時輕聲道:「你不要亂……」

話沒說完,就被喬初熏輕輕吻住唇瓣。景逸鳳眸大瞠看著眼前雙目輕闔一臉羞澀的人兒,感覺到唇上傳來的柔軟觸感,以及小小軟軟的舌尖輕拂過的輕微刺癢,愣了片刻才回過神。手抬起來想抱人,又顧及著喬初熏背上的傷不敢觸碰,只能收緊拳頭,閉上眼動作輕柔的回吻。

兩人如此吻了好一陣,景逸也被撩撥的有些情動,心裡仍記著不能太過,喬初熏現在肯定受不住他索要歡|愛。突然含在口裡軟嫩嫩的唇瓣滑了出去,同時聽得喬初熏一聲細小輕哼,景逸忙睜開眼,就見喬初熏跪坐在床上,一手扶著自己腰后,小臉兒皺成一團,抿著唇瓣挨疼。

景逸見此情景也不知該哭該笑,既心疼又心癢,忙輕輕扶上喬初熏腰側,另一手也將人摟住:「是不是抻著腰了?告訴你不要亂動的……」

喬初熏見景逸目光灼灼看著自己,驟然記起之前蘇青昀抽那幾巴掌,忙伸手捂臉,同時腰身一擰就要側過身去。看的景逸啞然失笑,手臂制住她腰身不讓亂動,另一手握著人手腕示意她放手:「這是做什麼?」

「沒事的,早就不腫了,就有點紅,初熏還是很美。」

喬初熏放下手,轉臉看向景逸。咬唇定定與他對視,半晌,再次突然的撲進景逸懷抱,手臂漸漸摟緊景逸脖頸,身體仍微微有些顫抖。

景逸任她抱了一會兒,怕她長久一個姿勢會難受,再加上也是時候該吃喝些東西,故而輕撫著喬初熏背心哄到:「先吃些東西,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嗯?」

喬初熏點點頭,乖乖從景逸懷裡退出來,垂著眼帘沒再看人。

景逸起身到一旁的小爐端了湯盅到桌上,打開蓋子晾著,接著又倒了杯溫水讓喬初熏先漱漱嗓子。

待她喝下多半杯水,就將杯子接過去,端過湯盅,用小勺攪了攪:「這個是你爹吩咐人做的,擱了些新鮮馬齒莧煮的粥,說是消腫祛瘀的。」

馬齒莧算是種野菜,可入葯,鮮嫩芽葉可用來做菜,擱進粥水同煮,不僅味道清甜,口感鮮香,而且確實也有清熱解毒、散血消腫的功用。喬初熏此番沒受什麼內傷,但身上不少地方都有瘀青紅腫,且受了不小驚嚇,飲食上以清淡為宜,輔以一些行氣血的菜品最好。

景逸也不讓喬初熏端,就捧了湯盅在手,把湯匙遞給喬初熏,看著她慢慢吃。

喬初熏一勺一勺吃著,粥水清潤微甜,馬齒覓口感鮮嫩,一碗粥吃下肚,胃腹熨帖不少,身子也暖了過來。

景逸端著湯盅起身,門外響起兩聲叩門聲響,喬路聲音在外響起:「侯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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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熏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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