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三綱五常懂不懂
顧嘉看著緊閉的紅木大門,不是都嚷嚷她瘋了嗎?那她今天就真正瘋一回給她們好好看看!
「砰!」的一聲,老宅大門上足有嬰兒手臂粗的門栓應聲而斷,院里張氏和曾氏剛逃回來如同驚弓之鳥。
「娘,是那死丫頭追來了!」張氏的頭髮還沒空梳理,回頭就見到站在門檻上的顧嘉,立馬白著一張臉驚恐的往曾氏身後藏。
明媚的陽光從門口照射進來,包裹著當中瘦削的人影,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大小更單薄一些,但卻耀眼得無法直視,張氏現在滿腦子都是那把柴刀冷光凜冽的鋒芒!
當時只覺得頭上一動,頭髮散落下來,有些嚇人,過後卻越想越怕,若是自己的頭縮得再慢一點,腦子裡便想像出怎樣的頭破血流,整個人就再無法淡定下來。
「瘋了,瘋了!」她緊緊的拽著婆婆曾氏的衣擺,從她身後冒出頭來瞪著眼小心關注門口那人的動靜,嘴裡下意識的呢喃。
「三兒,三兒!」曾氏沖身後甩動幾下,卻沒能擺脫張氏,急忙沖屋裡呼求外援。
王老三王昌海跟癩三聞聲出來時,看到的就是他娘和大嫂這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你來幹什麼!」王昌海看向門口的顧嘉眉頭緊皺,鬧得不成體統。
「瞧三叔這話問的!不是奶奶和大伯娘請我過來的嗎?」顧嘉大搖大擺的進了院子,一如既往的溫順無害。
王昌海無語的掃了眼他娘和大嫂,一個大花怎麼就把她們嚇成這樣了?
「你來了正好。癩三在家裡等了好久了,往後你就是他的人了。」王昌海有心再顯擺幾句場面話,但一想到自家這個侄女是被賣出去的並不是正經出嫁,便有些底氣不足的沖她擺了擺手,「好好過日子。」
還真是開門見山啊!
顧嘉眯了眼打量被曾氏寄與厚望的這個出息兒子,長得倒是一表人材,身上穿著青色長衫,反背著的手裡握了一卷書冊,神情倨傲,那擺手的架式,彷彿驅趕煩人的蚊蠅。
再看場上的另一個男人,微駝著背,大鼻頭油黑臉,一對兒黃褐色的眼珠子正死盯著她身上的敏感部位上下打量,似乎還算滿意,裂著臘腸似的兩片厚嘴唇歡暢的笑,暴露出滿口黃黑牙,最有特色的是他那頭稀疏的油膩頭髮,本就有大半個腦袋的白地,僅有的幾根頭髮還黏黏乎乎在一起,泛著油光,閃閃的想叫人忽視都難。
想必這個人就是癩三了。
「三叔請留步,請問我二、三、四、五妹都被賣到哪裡去了?」王昌海擺了手就準備折返身揚長而去,顧嘉忙上前攔在他面前。
「人牙子的生意我哪裡知道?」王昌海瞪了眼個頭只到自己胸前的侄女,想不到今日的膽子還真是大,都敢主動問他話了。「自有活路,你不必操心。」
賣人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王昌海無意多說。
「她們我倒是不怎麼操心的,」反正我都會一一找回來,「我操心的是三叔你。」
可惜今天顧嘉不會如他所願,是偏要揭了這個蓋子的,「我以前聽爹說過什麼綱常。」
「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我記的對不對?」
王昌海木然的點了點頭,一頭霧水。哈!二房的丫頭要跟他這個讀書人討論學問?
「那可有說過叔父能做主賣侄女的什麼綱?」
王昌海:「……」
「不知道學官知道了會不會對功名有影響!」顧嘉蹙著眉回望,一副很為他擔心的樣子。
「你個死丫頭,你胡咧咧些啥?你三叔馬上就要去考秀才了,會不會說點吉利話!」曾氏聽到對功名有影響,總算回過神來,有三兒子傍身,死丫頭手裡又沒柴刀,當即也不害怕了,伸了手過來,蒲扇大的巴掌就要往顧嘉的臉上招呼。
「娘!」喝止她的是王昌海!
他不可置信的盯著顧嘉,後背發涼。
鄉下地方窮到賣兒賣女的事不是沒有,父母俱亡由長輩親戚代勞簽名畫押的也多,這是特殊環境下的變通,民不告官不究。
但按靖國律法,這是不合規定的。
面前向來以木訥老實示人的侄女神色淡然,不卑不亢,他相信她絕不是信口胡說。那就是——她真懂,她正以此為把柄要挾他!
「三叔,還是你讀書人通情達理!」
王昌海覺得面前女孩的笑有些刺目,恨不能拂袖而去,但還要靜待下文。
「我家的母羊昨天被奶奶牽過來了,在哪裡呢?再不牽回去七花就要被餓死了。還有今年的新糧,奶還沒分給我們二房呢。」女孩又露出溫順的模樣,王昌海這回是半點也不信了。
「三叔說得對,妹妹們被賣了出去自有活路,我今日也就問問,既然連三叔都不知道她們的下落,我擔心也沒用了,只想好好的帶著六花、七花把日子過起來,也好安了我爹娘的心。」
「什麼!你個小娼婦還敢牽家裡的羊,要今年的新糧?怎麼不去搶?」曾氏那一巴掌沒揮出去,正叉了手在腰上,等著瞧兒子收拾這個死丫頭,沒料到她的話還越說越大膽了!
兒子讀書人到底高貴,又怎麼會沖一個下賤丫頭動手?看來還得自己來。曾氏說完就伸手要往顧嘉的臉上撓,今天不給這死丫頭點顏色瞧瞧,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王昌海這回沒出聲,冷眼旁觀他娘對大花動手。
大花那丫頭話里的言外之意他都聽得明白,只要給她羊和糧食,往後不再找麻煩,她就絕口不再提他賣侄女的事,既往不咎。
但不管這丫頭今天是受人教唆,還是自己想到的,竟然敢拿他的功名前程威脅他,就絕對不能輕饒。
甚至他在心裡暗暗期盼,他娘能再狠一點,把她打個半死,讓她永遠開不得口!可是很快他就覺得此計不通。
那丫頭動作輕盈,滑得跟條泥鰍似的,他娘累得氣喘吁吁根本近不得身。
「奶,難道你今天就沒發現我跟平常有什麼不同了嗎?」顧嘉面對曾氏,完全是遊刃有餘,「這兩天我是真的病得快死了,但我遇到了我爹娘,他們又把我送回來了,知道他們跟我說什麼了嗎?」
「說什麼了?」曾氏撲騰了好幾次,連這死丫頭的邊都沒碰著,聽了這話免不得楞住了,今日這丫頭可不是不同了么!
「我家七花的命可是用我爹娘的命換來的,珍貴得很!我病得糊塗的時候我爹娘可交代我了,不管怎樣都要把妹妹們護好。」
「父母之命不可違,誰要是敢傷害我的妹妹們,就得問問我家的柴刀答應不答應!那柴刀奶和大伯娘還沒忘記吧?」
柴刀!
曾氏和張氏齊齊心著一寒,沒料到這丫頭這麼猖狂,到了老宅還敢提柴刀的事。
不等他們做出反應,顧嘉就若無旁人大步進了老宅正堂。她沒功夫在這裡跟這些人老糾纏,家裡兩個妹妹快餓死了呢。
「死丫頭你要幹什麼!」曾氏回神就見家裡的糧倉已經被打開。
等她奔過去的時候顧嘉已經扛了一袋糙米出來了,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曾氏氣得跳腳,她在家裡說一不二的地位就是靠把持著糧食來保證的,明明那個裝糧食的柜子上鎖了大鎖,那個死丫頭怎麼就打開了呢?
「攔住她!」曾氏看著去了牲口棚的顧嘉無可奈何,轉頭見張氏站在那裡看好戲似的無動於衷,氣得一巴掌拍過去,「你是死人啊?還站在這裡等我這個老天拔地的幫你們搶回來不成?」
「娘我……」張氏這回是真的被冤枉了,她只要一想到那柄寒光閃閃的柴刀沖自己過來,就嚇得邁不開腿,今天大花那丫頭有持無恐的樣子大家都看到了,說不定還真是老二兩口子使了什麼邪……
不過轉頭看到一旁目光黏在那丫頭身上的癩三,就立馬有了主意,「癩三,她已經是你媳婦了,還不快拉回去?」
「好,好。」癩三嘿嘿笑著應了兩聲,腳下的卻是紋絲不動。
他願意花四兩銀子買了王老二家的大花回去,圖的就是那丫頭出了名的老實勤快,往後家裡也好有個使喚的女人,誰知道今日這一瞧,平日里總低眉順眼,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的丫頭,挺直了身板兒,模樣兒還挺周正的!這是賺了啊。
他算是看出來了,王家的人就是一群慫貨,瞧他媳婦今日這一發彪,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吭了。
拿的是王家的糧,牽的是王家的羊,他幹嘛要攔著?
「大嫂!」王昌海不滿的喊了一聲,制止張氏再說話,然後轉頭跟曾氏說:「娘,把銀子退給癩三,這事不成了。」
「不成了?」
曾氏、張氏還有癩三,幾乎同時出聲。
王昌海說不出的煩躁,剛才那丫頭威脅他時這幾個人都在場,沒聽明白?真要把她賣了,轉頭她到衙門裡告狀,他這些年的書豈不都白讀了?
他懶得解釋,乾脆轉身要回屋去,只投向正牽羊的身影時,眼神莫測。
「喂~喂~」不成了這句話癩三聽懂了,頓時急眼了,這到手的鴨子要飛?「怎麼能出爾反爾?我可是給了銀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