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成全亦愛(4)
第50章成全亦愛(4)
一定是哪裡出了錯,而答案便在她手中的那張字條上。
「芷兒,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吧。」裴九朝白芷粲然一笑,眸子閃爍。白芷痴痴地看著笑著的他,心怦怦直跳,彷彿少女情竇初開那般面紅耳赤。白芷低著頭,羞澀地點頭。
她愛的是裴九,許是沒錯……對於字條上的有著「慕屠蘇」名字的男人,她一點感覺也未曾有,甚至有些討厭他。如此明晰的情感,怎麼會記憶混亂?可這張字條,那樣熟悉的筆跡,亦不會錯。
白芷覺得頭腦暈乎,不讓自己再去想了,不管是哪裡出了錯,她照著自己的心走,便是對的。
白芷隨著裴九一同回去,兩人方到驛站,見有一位士兵在門外張望。白芷覺得奇怪,士兵的樣子好似在翹首期盼歸人,那麼,他盼的「歸人」是指她和裴九?
兩人走近,那士兵便沖了過來,對裴九拱手:「先鋒,邊防那邊傳來急詔,漠北軍火燒我軍糧草,慕將軍先行去桐城買糧草,派我在此等候先鋒,讓先鋒速速前往邊防支援。」
裴九蹙了蹙眉,點頭道:「整裝待發!」
「是。」士兵拱手進屋。
白芷覺得這是十萬火急之事,卻看裴九一點慌張之感都沒有,覺得有些不合常理。裴九轉頭對白芷道:「你也進去收拾收拾吧。」
白芷擔憂道:「你行軍打仗,我前去合適嗎?要不我還是不去的好?」
裴九拉拉白芷的手:「行軍打仗是持久戰,你當真捨得新婚夫君獨自前去?」
白芷哭笑不得:「你可真沒有先鋒的樣兒,不以江山為重,倒是兒女情長起來了。」
「你不也一樣?沒有新婦思君心切的模樣,倒是盼著與夫君別離。」裴九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委屈,像極了受委屈的小媳婦。白芷瞧著他這個樣子,忍不住捂嘴偷笑:「我看你這身戎裝交予我穿得了。」
「巴不得。」裴九牽著白芷的手,晃了兩三下,帶著撒嬌的意味。白芷笑靨如花,心裡卻像打了個死結,有些不暢通。她愛的人,是個愛美人不愛江山之人嗎?可她腦海里,有一團影子,他有一雙看得遠的眼睛,抿著唇,深沉而又堅定。那種氣勢之人,怎是個兒女情長之人?
在裴九的堅持下,白芷不要臉地隨軍前往邊防。白芷不是第一次來邊防了,雖然前一次是在南詔與光輝王朝之邊境,現在是在漠北與光輝王朝之邊境,但大同小異,士兵把守森嚴,四不通,沙漠環繞。
他們趕了整整七天的馬車,來到邊防軍營,卻發現帳篷都被燒毀了,士兵個個灰頭土臉,失了士氣,就像敗兵一般,耷拉著腦袋,坐在地上,吸著來自沙漠的沙子。
裴九蹙眉:「這場仗真不好打。」
白芷問:「為何?」
「漠北在七年前敗於南詔,太子送去作為質子,漠北王為一雪前恥,七年來死抓軍力。南詔怕漠北報復,趁著作為質子的太子尚且痴傻,強迫聯姻。不過也就太平了半年,漠北太子和南詔大公主突然和離了。兩國情勢開始緊張。不過雙方都選擇按兵不動,把苗頭轉向我朝。」
兩國選擇光輝王朝,實則算是給這快病死的國家一個響亮的耳光,打醒這個國家。康順皇帝算得上一個大昏君,貪求美色,不理朝政,後宮又被惠妃一手遮天。朝中勢力一分為二,明爭暗鬥,即便是國家危難,也要爭先恐後搶著立功。白芷這個朝外之人,都能辨出國家不行了,水災旱災,朝廷撥不出銀兩賑災;軍事力量又與南詔漠北相差懸殊,若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被南詔漠北吞併。南詔漠北選擇康順皇帝病危之時出擊,用意不言而喻,要給光輝王朝致命的打擊。
而這場戰役,則是國亡與不亡的關鍵。
白芷憂愁地看向裴九,她原以為裴九會比她更擔憂,實則不然。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那些蔫了的士兵,不帶一絲情感,彷彿在看一副不屬於自己的畫卷,沒有為之動情。
她尚且有憂國憂民之情,為何作為光輝王朝御林軍的先鋒,一丁點這種情緒都沒有?白芷彷彿認不出裴九了。這是她認識的裴九嗎?
裴九到底是有能力的。他來到軍營的第一件事,便是整頓失了士氣的士兵,讓他們集體去唯一綠洲之地洗澡,殺了二十匹馬給他們果腹,晚上召集所余士兵,燃起篝火,告訴他們如今的局勢。
白芷瞧見每位士兵的臉上都流露出與她一樣憂國憂民的神情,他們低著頭,聽著裴九說道:「我深知此番對峙,勢單力薄,就像是送死!可是作為先鋒隊的一員,你們該深刻地明白,我們這支隊是做什麼用的:為後援開路,給他們創造更好的條件,直搗中心。三日後開戰,我希望各位以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精神去迎戰。」裴九並未鼓勵,講完便坐下,一聲不吭。氛圍極為安靜,空氣似乎也要凝固,只聽見噼里啪啦的木頭燒裂的聲音。
少頃,不知何處有人鼓掌,接著又有人鼓掌,最後掌聲如雷,所剩無幾的士兵們高亢地喊了一聲:「殺!」聲音洪亮,振奮人心。白芷坐在裴九的旁邊,眼眶濕潤,再看向裴九,他眼中有著一閃而過的欣慰。
他到底是愛江山的,不是嗎?
那晚,士兵們都就地倒在黃沙上睡去了。白芷則被裴九送上了馬車去睡。白芷紅著臉問:「阿九,一起睡吧。」
裴九笑著說:「好。」
像趕路時一樣,白芷枕在裴九的腿上。裴九低頭目光灼灼地注視白芷。白芷本就無睡意,瞧見裴九的目光,更是羞澀,糯糯地問:「阿九,我有何好看的?」
「芷兒真美。」
「少打趣我。」白芷嗔怪地看他一眼,「說正經的。」
裴九臉上的笑意頓失:「方才我對將士們講的話,你都聽懂了嗎?」
白芷一怔,目光黯淡下來:「懂了。不過我信,我信阿九不會丟下我死去的。」
裴九見白芷要落淚的樣子,笑得更歡了:「我裴九可不愛國,不會為國捐軀的哦。要是打不過,大不了裝死,被漠北的公主救了,然後做駙馬,到時候接你過去,讓你做小的。」
他說得極為不正經,白芷直抓起他的手臂,張口便咬:「你把我接過去,以我傾國傾城的容貌,說不定會被太子選上,當太子妃呢。」她負氣地說著,還使小性子地噘著嘴。
裴九瞧白芷這模樣,越看越歡喜,笑嘻嘻地抱住她:「芷兒,我愛你。」
「我也愛你。」白芷回抱他,嘴角忍不住露出甜甜的笑容。
兩人都像在說著笑話,語氣卻比哪一次都要真……
三日過後,慕屠蘇沒來得及趕過來,作為「死士」的先鋒隊去迎戰了。不算陣營的陣營一下子冷清了許多,只有三四名士兵把守。白芷站在門口,望著一望無際的土黃沙漠,心中百感交集。
作為光輝王朝之人,該是支持丈夫去迎戰的,但作為一名愛著丈夫的妻子,她卻無法那麼大方。她不知前面的道路到底怎樣,她什麼也做不了,唯有向天祈禱,他安在。
慕屠蘇是當晚趕來的,他帶了十幾車的糧草,不問裴九的去處,就像裴九一樣,張羅著整頓軍營。白芷像個看戲人,站在一旁看著他指揮士兵幹活。他有一張與身份不符的柔和側臉,俊朗之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剛硬。他的眼神堅定而又有力,彷彿是在努力去完成一件事情,不散漫,也不張揚。他彷彿是她記憶里的裴九,每個動作,每個神情。白芷又想起那張紙,寫著她和慕屠蘇名字的紙。
慕屠蘇回身朝她看來,眼眸忽然柔和起來,但也是一閃而過,隨後漠視她,轉身去指揮其他的士兵。他挺直著身子,卻有著過分落寞的感覺。白芷一怔,有些出神。
軍營重新整頓好,有了軍帳,夜晚不用再露宿。白芷被士兵領到一處帳篷外,士兵畢恭畢敬地對白芷道:「夫人,這是將軍為你準備的帳篷,你休息吧。」
白芷微笑著對他點頭,矮身鑽進帳篷。乍一看,是個極為簡陋的落腳地,用稻草堆積成團的床,上面鋪著棉布床單。一張用木頭簡單製成的桌子,上面放著點燃的蠟燭,搖曳的燭光在閃動,可見今晚的風較大。
白芷覺著昏暗的燈光似有催眠的作用,頓覺乏了。一向不講究的她,走到床邊,倒床便睡下。
白芷也不知自個兒睡了多久,她是被陣陣嘈雜聲吵醒的。她還未回過神睜開眼,便聽見外頭喊著:「著火了,救火啊!」
一股濃煙在白芷眼前繚繞,她倏然坐起,原本還好好的帳篷一下子瘋狂燃燒起來,白芷吃了一驚,吸了一口濃煙,嗆得她連連咳嗽。她緊緊捂住口鼻,掀開被子想出去,帳篷的支架轟然倒下,她又縮回床邊……
正在白芷不知所措之時,在周圍的滾滾濃煙中,一抹黑影朝她衝來,她還來不及辨識是敵是友,那抹黑影一掌劈向她,她頓時毫無知覺地倒下……
一股醇香的酒氣沁入白芷的鼻中,她皺著眉頭,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軍帳篷,她靈敏的鼻子這才聞出這酒是馬奶酒。光輝王朝不喝馬奶酒,只有北部的漠北居民才喝這種酒。白芷怔了怔,騰地驚坐起,發現她正前方坐著一名男子,他身披白狐毛大氅,大氅屬於連帽,即使在帳篷裡面,他也戴著帽子。帽檐邊有白狐毛擋著,看不清他的臉,但依然有一雙高深莫測的深藍色鳳眸正含笑地注視她,薄唇全然沒有笑意。這個人……白芷感覺很危險,眼笑嘴不笑的人最為可怕。
「你是誰?」
「漠北的太子。」那人極為誠懇地回答她。
白芷一怔,她最後的記憶明明是在光輝王朝的營帳里,發生了一場莫名的火災,然後她被不明人襲擊暈厥過去,醒來便在漠北的營帳里?這樣看來,不明人便是漠北之人?那場火災也是漠北偷襲所致?白芷心生怨恨,極為不友善地看著眼前的漠北太子。
漠北太子宮夜宴無視她的不友善,自顧自道:「你認為這場仗有必要打嗎?以光輝王朝如今的局勢,必輸無疑。」
「這話同我說作甚?去找慕屠蘇說,我只是個婦道人家。」
「我是想和慕屠蘇說來著……可惜,沒機會呢。」宮夜宴捏捏額角,飲了口桌上的馬奶酒。他喝得極為優雅,與白芷所了解的漠北人大有出入。
漠北大半部分都是沙漠,地廣人稀,環境極為惡劣,不像光輝王朝,山清水秀,鳥語花香。他們大多以畜牧為生,國都在極北之處,一年只有短夏與長冬。長冬之期,從未間斷過下雪,是以美其名曰「雪都」。漠北有兩個不同種族的人,有黃皮膚黑眼黑髮的,還有白皮膚藍眼金髮的。他們階級制度比光輝王朝還要殘酷,貴族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而奴隸則是豬狗不如。而白皮膚藍眼金髮是無法翻身的奴隸象徵……
可眼前這位太子雖是黑髮,眼眸即便不是碧藍色,卻能一眼看出並不是純黑色。漠北太子竟有奴隸的特徵?
白芷惶恐地看著宮夜宴,宮夜宴極其反感她這個樣子,將一杯馬奶酒砸向她。白芷本想躲閃,雙腳卻沉得完全挪不動,她十分狼狽地摔倒在地,裝有馬奶酒的杯子砸在地上,瓷片飛濺,刮傷了她的臉。白芷並不計較這些,她在意的是她的腳。她的腳被鎖鏈禁錮住,根本挪不動,若是身上再有枷鎖,她便是典型的漠北奴隸了!白芷極為憤怒,恨恨地看向他:「你這是作甚?」
「防止你逃跑。你們女人最愛逃,不是嗎?」宮夜宴閑閑地又倒了一杯馬奶酒,面無表情地喝了起來。白芷盯著他問:「你抓我來,有何目的?劫財沒有,劫色儘管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別在這裡惺惺作態,真作嘔。」
宮夜宴倒酒的姿勢明顯頓了頓,眼神有些失神,失笑道:「原來讓男人又愛又恨的女人,都是這個樣。」
白芷不理解他這話,也不想去理解,嚷道:「給個痛快。」
「急什麼?」宮夜宴道,「計劃剛剛開始,你只要乖乖當你的人質便是了。」
「人質?」白芷大驚失色,「你想利用我引誘阿九嗎?你想對阿九怎樣?」
「阿九?」
「就是裴先鋒!」
「哦,阿九啊……」宮夜宴微眯著眼,「不是他。」
不是阿九?白芷皺起了眉頭,不是阿九又是誰?她的父親?她父親在京城。她的母親?毫無利用價值。她的表哥?她不信她有這個能耐讓表哥以身犯險。白芷再看宮夜宴那副死德行,顯然從他嘴裡問不出什麼。白芷心裡著急,到底是誰?
宮夜宴喝了兩壺酒,臉上染著紅暈,冰冷的臉上,一下子柔和了許多。喝酒或許喝得身子熱,他解開了白狐大氅。白芷這才完全瞧見他的臉。門外有士兵進來,朝他跪下:「殿下,一切準備妥當。」
「是嗎?」宮夜宴這才從椅子上起身。當他從她眼前走過,她竟看見一張絕美的臉,不是慕屠蘇的那種漂亮,而是有一種不屬於男人的媚。若是單單隻看他這個人,白芷不會認為他是個男人。
宮夜宴察覺白芷多看了他幾眼,冷冷地對侍衛道:「賞她幾個耳光。」
「是。」白芷在蒙著的狀態下,被扇了幾個耳光。宮夜宴道:「下次你再盯著我看,可不是幾個耳光那麼簡單。我的鷹最愛吃人的眼珠子。」宮夜宴嗤笑道。
白芷這才發現,士兵進門到現在,目光一直在看地上,不敢直視宮夜宴。白芷在心裡暗罵,這個漠北太子,簡直就是一個心理扭曲的病態男人。
宮夜宴準備離開帳篷,他又戴上了帽子。白芷在他離開之時道:「我朝亡不了,你看著吧。」
「這是當然。」宮夜宴嘴角噙笑,十分肯定白芷的「傲然」。他如此回答,反而讓白芷大為錯愕。他不是要滅了她的國嗎,為何助長敵人士氣,滅自己威風,這般肯定光輝王朝亡不了?不可能是他覺得光輝王朝有翻身的機會,而是這次侵犯,其目的並不是要滅了他們?
白芷試圖趁機逃跑過多次,但鏈子實在太重,她無法挪步,只好當個任人宰割的羔羊。夜深人靜,寒氣十分重,白芷裹著被單聽著帳篷外的呼嘯冷風。不用看,她也知外頭狂沙亂舞,寒冷得凍人。宮夜宴待她不薄,還給她燒炭,驅一驅帳篷的寒氣,免她凍得渾身僵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