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成全亦愛(6)
第52章成全亦愛(6)
她尋了一夜無果,本想等白天追日找出路,卻偶遇倒在荒漠上暈厥的慕屠蘇。她便為他上藥,待他蘇醒。兩人在荒漠之中一同尋找出路,卻怎麼也走不出去,食物和水都吃光了,恐有餓死之危機。他們輾轉於沙漠,無水解渴,無奈殺了馬,喝馬血!後來他們又殺了駱駝,本想依葫蘆畫瓢,喝駱駝血,卻驚奇發現駱駝肚子有儲水。原以為那些水足夠他們順利離開,她腳有傷,走不了多遠,是慕屠蘇身有傷口卻執意背她一步步走,步伐慢了,水很快便被喝光。白芷本想忍忍,畢竟她是靠在慕屠蘇的背上,喝不喝水無礙,於是佯裝喝水,實則把剩下不多的水全給慕屠蘇了。未料,她卻暈死過去。待她醒來,才知她之所以醒來,是慕屠蘇放血給她喝,為她續命。她是累贅,慕屠蘇卻不肯放棄她,鼓勵她,讓她幻想若是能活著出去,將來能有怎樣的幸福生活。其間多次,慕屠蘇割傷自己放血給她喝。她幾次試圖也割傷自己回贈他,皆被他阻攔。他總稱:「你有人等,他在等你,你不能死。我沒有任何人,死不足惜。」他還說:「沒有和自己所愛之人相守,是一件極為可悲之事。所以,你為了裴九,不能死。」
他們熬過來了。只是,他快要死了……
白芷沒日沒夜地照顧慕屠蘇,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讓她心驚肉跳。裴九便站在她的身後看著那樣的白芷。雖然她眼中無愛無心痛,卻有擔憂與關切。他心裡十分難過糾結,不是吃味,而是對於自己的捫心自問。他是萬萬料不到慕屠蘇會如此鼓勵白芷,他這是放手,還是惺惺作態?
其間,尹香來過。她陪著裴九注視著白芷問大夫時那關切的神情。尹香道:「阿九,她已是你的人了。」
「是啊,她是我的。」裴九喃喃自語,似乎未曾用心去回答。
尹香瞧著裴九這樣,惴惴不安:「阿九,我希望你快樂。」
「我怎會不快樂?」裴九回身看尹香,嘴角上翹,「仕途光明,手握兵權,我愛的女人愛的是我,將來會為我生兒育女,以後會子孫滿堂,承歡膝下,我怎會不快樂?」
「如此便好。」尹香訕訕而笑,心卻沉甸甸的。
希望能如此。
「你今日來,是他又來信了嗎?」
尹香怔了怔,收緊自己的袖口,搖頭道:「哪裡來的信,你多慮了。」
「拿來吧,尹香可騙世間所有人,卻不會騙我。」裴九看著尹香躲閃的眼眸,認真地道。尹香嘆了口氣,把信從袖口拿了出來。裴九拆開信看了看,歪嘴自嘲而笑:「他真是算準了日期。」
尹香大驚:「難道七爺他……」
尹香還未說完,裴七的貼身小廝急急忙忙地沖了過來,滿臉淚水地跪在裴九的面前:「九爺,七爺……七爺去了。」
關於裴七的離去,彷彿有預知一般,裴九的心境十分平靜。喪事辦得風風光光,連太子也來府上弔喪。昔日的將門世家裴家可謂是風光再現,即便是表現在喪事上。而這其中,最為糾結的便是白芷了。她一邊要照顧昏迷不醒的慕屠蘇,一邊又要安慰喪兄的新婚丈夫。
頭七那晚,白芷想陪著裴九守夜,兩人跪在靈堂,氣氛沉悶而又詭異。裴九忽然喚了一聲白芷,白芷回眸看去,見裴九並未看她,而是低頭燒著紙錢問她:「芷兒,你從何時愛上我?」
白芷一怔,不知他為何問起這等事,她答:「興許你不知道,花燈會上,你答出『白日衣衫盡』的謎底時,露出那睿智而又自信的眸光,我便知,你是我要找的人。」
裴九的記憶里哪裡有這事呢!那麼她所愛之人並不是他。他凄涼地笑了笑,把白芷摟入懷中:「芷兒,那你可知我愛不愛你?」
白芷又是一怔,答不上來,只道:「你曾說過愛我!」
「是嗎?」裴九因喪兄忙著喪事加之心情不佳,未多加打點自己,唇邊蓄了點胡楂,蹭了蹭白芷嬌嫩的臉。白芷覺得裴九心事重重,想問又深知問不出什麼名堂來,只是乖巧地窩在他的懷裡,為他擔憂。
有些事猶如風雷閃電般,不可預知。裴九性情大變,自裴七喪事過後,他開始流連花叢,回歸「本性」,常常夜不歸宿,獨留白芷一人守著空房。白芷剛開始心裡極為難受,心有怨念,試圖挽回裴九,最終無果。如此這般時間久了,白芷便也麻木,一門心思地去照顧久久不能醒的慕屠蘇。隨後不過一月,裴九納了兩個妾,皆為京城響噹噹的美人,可謂艷福不淺,羨煞旁人。白芷則被視而不見,不得寵幸。白芷想眼不見為凈,直接搬離太子為她二人建的別院,遠離裴九。若是兩人不幸遇見,裴九總會挖苦她:「若是你覺得委屈,我們可以和離。」
白芷總是悶不作聲地離開,不給他答案。她是想和離,可她愛他,愛得卑微,捨不得,一面心碎,一面含笑抹淚,佯裝未曾難過。這樣的日子足足維持兩月之久。
五月天,天朗氣清,適合官家出城狩獵。皇家每年初八便會出城去狩獵,驍勇善戰的三皇子團每年獨佔鰲頭,風光無限。今年,或許有例外,三皇子少了慕屠蘇這位勇將,而太子那邊又多了裴九這樣的奇才。
初一,陽光正好。
紅翹對白芷道:「夫人,莫要說紅翹多嘴,姑爺有些不正常,前些日子,我見姑爺酩酊大醉而歸,未去院子的那兩隻小妖精那兒,而是獨自在書房裡睡,不符合姑爺這段時間貪歡的表現。」
白芷此時在看書,神情極淡,點了點頭,算是聽著了,卻繼續看醫術,研究慕屠蘇久病不起的原因。
這時,有人來報,說是有位叫秋蟬的姑娘求見。白芷那木訥的臉上這才多了一份動容,眼睫顫了顫,讓人招呼秋蟬進來。秋蟬依舊是秋蟬,穿著緋紅武衣,大大咧咧地坐在白芷身邊,敲著桌子道:「芷兒,關於慕屠蘇的癥狀,我家相公有眉目了,讓我把他馱回去。」
白芷久見慕屠蘇不醒,而自己又毫無頭緒,只好找神醫也便是秋蟬的相公相助,誰知,真的有盼頭了。白芷一邊興奮,一邊又有疑惑:「為何要把慕屠蘇帶到蘇城?」
「相公說大漠有一種草,可致人長期昏迷,名為忘歸草,與駱駝食用的草極為相似,常常被駱駝勿食。因駱駝較為特殊,可自我儲存食物,毒不會當即發作,但若是人被誤食……」秋蟬眼巴巴地看著白芷,不再繼續說。白芷卻已然領悟。定是從駱駝肚裡取水以致中毒了,當時她捨不得喝,水全部給慕屠蘇喝了。
「我們蘇城不是有個溫泉嗎?溫泉旁邊有種特殊的草,這草的自然香氣便是忘歸草的剋星,我家相公的意思,就是讓慕屠蘇在溫泉旁邊躺著,覺得髒了,直接扔進溫泉泡泡也行。總之,要在溫泉那兒待上最少七七四十九天。」
白芷領會,頷首,對一旁發愣的紅翹道:「去收拾收拾。」
「小姐,你也要去?」
白芷一頓,也不知自己當不當去了。秋蟬見她猶豫,再大大咧咧也知她的顧慮,解惑道:「我送去便是了,你還是待在這裡吧。」
白芷猶豫再三,方想點頭,門外忽然傳來裴九的聲音:「這兒她也待不得。」
白芷轉頭看他,卻收到一紙休書。白芷一怔,還未開口,裴九便道:「休妻有七出,你可知你所犯第幾齣?」
「不知。」
「不忠。」
「……」白芷咬緊牙盯著他看,他卻坦蕩蕩地看她,一臉的不屑,毫無不舍。白芷眼裡蓄滿了淚水,奪過休書,強忍著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對秋蟬道:「秋蟬,我們走吧。」
秋蟬深深地看著裴九,默默點頭。
白芷離開裴府,心情極為沉重,一路上沉默不語,秋蟬拍拍她的肩膀,未有安慰的話。因為秋蟬當時看到裴九那雙眼裡也早就蓄滿了淚水。她不知,這意味著什麼。她只知,她相公吩咐她,帶慕屠蘇回蘇城,然後在隨行期間,把一包藥粉倒進茶水裡,給白芷喝。她不知她相公為何那般篤定白芷會跟著回去,也不知她相公給她的這包藥粉到底是什麼。但她相信她相公。
秋蟬照做了,白芷自此昏迷不醒。在白芷昏迷的這段時間,風雲在變,翻天覆地。
慕屠蘇在蘇城醒來,鼻間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他迷茫地睜開眼,卻見秋蟬對他莞爾一笑:「料到你今天能醒。」
慕屠蘇怔了怔,不反駁,也不贊同,而是問:「這是哪裡?」
「蘇城,慕將軍。」
「蘇城?」慕屠蘇喃喃自語,像是想到什麼,忽然變得急躁,「我記得我和芷兒逃離漠北大軍營地,進入荒漠,怎麼會來到南方的蘇城?芷兒呢?」
「算算日子,她這會兒也該醒了吧。跟我來。」秋蟬走出房門,苦澀地笑了笑。
慕屠蘇跟著過去,走進一間房,裡面有柳氏,還有白芷的親生父親。宋神醫見慕屠蘇進來,便招呼其他人離開。宋神醫關門之前,對慕屠蘇語重心長地說:「好好待她,這是裴九對你最後的請求。」
宋神醫之所以讓白芷昏迷,是怕她扛不住噩耗。
慕屠蘇一怔,還不大明白,床上的人兒有了動靜。慕屠蘇衝上去,喚了一聲:「芷兒。」
白芷皺著的眉宇舒展,幽幽地睜開眼,見慕屠蘇,壓著嗓子,軟而濕地喊著:「蘇蘇……」
她喊他,蘇蘇。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欽慕與幸福。
白芷抬起手,撫摸著他英挺的鼻、微乾的唇,哧哧地笑了笑。
慕屠蘇亦哧哧地笑,以手撫著她的臉,輕輕喊了一聲:「芷兒,我愛你。」
白芷恬靜地閉著眼,臉在他有著老繭的大手上蹭了蹭,以示她的滿足。
京城東郊,有座墳。尹香站在墳前,看著墳墓上清清楚楚刻著的「裴九之墓,立墓人,愛妻白芷」。尹香看著天,像是對裴九說的,又像是自言自語:「這天是三皇子的了,而這塊地,是個蠢材的了。」尹香仰著頭,淚水自眼角滾滾而下。
初八那天,皇家狩獵那天,裴九一箭射穿太子的心臟,太子當場死亡,裴九亦被當場抓獲。裴九殺人的動機是報仇,老皇帝要誅他九族,赫然發現,整個裴家只有他裴九一人,妻子已休,妾被遣散,無子。
受三皇子所助,尹香去看裴九,他瘦了很多,加之寒毒在身,未加調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尹香站在牢籠的那一端,心痛地問:「值得嗎?」
裴九隻是笑笑:「世間所有的大夫,就連赫赫有名的南詔國師都說,我活不過三年。早三年晚三年又有何干係?與其白白死去,不如干點壞事死了算了。」
「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南詔國師簽的契約。」
裴九一怔,不言不語。
尹香道:「我知你被南詔俘獲,偏巧寒毒發作,南詔國師救了你。他告訴你,你活不過三年。你萬念俱灰,想等死又心有不甘。南詔國師告知你國情,你也自知光輝王朝要是落在太子手上必然敗掉。而南詔也不想光輝王朝亡國,因為南詔根本沒有把握抗衡不斷崛起的漠北,只有三足鼎立,才是權衡之策。而南詔有一種傳奇的蝕心香,你心戀白芷而不得,被誘惑,所以與南詔簽了契約,幫助三皇子上位!只是為何,你要用如此殘忍的方法對待自己?我不理解。」
「因為,我不想活了。」裴九很平靜地說出理由。
尹香那個時候並沒有懂,直到他被問斬,老皇帝去世,三皇子登基,尹香去了趟蘇城,看見白芷挺著肚子提著菜籃在街上走,慕屠蘇從後面跟來,搶過她手裡的菜籃,扶著她,笑容滿面地與她有說有笑之時,尹香才明白,他如此殘忍對待自己的理由。
因為,成全。
解開蝕心蠱的方法,除了愛者與被愛者死去外,還有第三種解蠱方法,施蠱者死去。
(本章完)